2008。
(一)
那年汶川地震,全国抗震,众志成城;那年北京奥运会,举国同庆,爱我中华。
那年我10岁,跟许多留守儿童一样,父母外出务工,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生活,父母每月寄生活费回来,那时候手机还没有现在这么“泛滥”,甚至是稀缺,家里只有一部老式的座机,爸妈很少打电话回来。好在那时村里跟我一样的孩子有很多,所以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念他们。跟别的孩子不同的是,我有一个只比我大两岁的堂哥,他是“孩子王”,所有孩子都怕他,不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一群“跟屁虫”,我也跟着他“混”,不过我不是跟屁虫,倒更像是公主,跟着王子哥哥一起管理孩子王国,当然,这个比喻有点不太恰当。
那时我很单纯,我觉得不会有人不怕哥哥,敢挑战哥哥的威严,以至于出现的那个人,在此后我过早完结的青春里扮演着“导火线”的角色。
(二)
那年初春,村里多了一个跟我一样的留守儿童,跟我年纪相仿,个子却比我高一个头,白白胖胖的,从城里来的,叫林流。好像是他爸妈不和,在闹离婚,所以他奶奶把他接到农村来避避。可以想象我们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对他这个城里来的“东西”有多好奇,然而,他的出现带给我们更多的是惊奇。
他不怕哥哥。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上学的第一天他没有跟别的孩子一样跟在我和哥哥后面,而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有几个人上前去拦他,他依旧行不改道,我感觉到哥哥有点生气,就跑到那人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由于身高原因,我把头仰得很高,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准备绕过我继续走,我看他那么不屑,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就在他从我身边经过的那一秒,我做了我人生的第一件错事,撒了人生的第一个谎。就在那一秒,我夸张地往地上倒去,只需那一秒,我已经吃痛的倒在了地上。哥哥急忙上前来问我有没有事,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满脸委屈的指着说枫说:“是他推我!”
如此幼稚而豪无逻辑的谎言也只在那个年纪才说得出,也只有在那个年纪才会让人相信。哥哥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话,在他眼里,我一直是那种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好孩子,又怎么会说谎呢?他没有理智地抓着林流的衣襟,让他给我道歉,林流也有点被我吓到了,但是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接受能力(这是我从后来知道他劝他爸妈离婚后得出的结论),虽然他比哥哥小两岁,但跟哥哥的个头却差不多,以至于他理直气壮地说:“是她自己倒下去的,不是我推的!”哥哥最受不了别人欺负我,这句话无疑是对我的侮辱,他对着林流的脸就是一拳,然而林流也不甘示弱,也朝哥哥挥了一拳,随后两人就撕打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学校管理制度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尤其是农村,体罚什么的是合法的。所以当校长要求给我们爸妈打电话时,林流强烈反对,说他什么惩罚都可以接受,于是,他挨打了,白皙的手掌上印上了丝丝血迹,然而让我意外的是,他的手臂上有很多伤疤,在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哥哥是数犯了,校长已经对他不屑一顾,打几下做做样子就忽悠过去了,至于我,我可是“受害者”。
(三)
小孩子的世界总有一片蓝天,那里没有仇恨,只有一片蔚蓝。
那时我不知道哥哥和林流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只知道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哥哥拉着他问他城里的稀奇事,他有声有色地描绘着。我在旁边看着他,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光芒,点亮了我的童年,很久以后他告诉我,那只是城市的光芒,当然,这是后话。
后来,他跟我们一起玩,他说农村比城市好,我们说城市比农村好,他嫌城市太喧闹,我们羡慕城市的繁华,一直争着,就是分不出孰是孰非,直到后来,我去了我羡慕的城市后,才真正明白他说的“农村比城市好”。农村的人,比城市的好。
2008年9月,哥哥毕业了,要去镇上读初中,每个星期回家一次。我很依恋他,从小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毫无条件的相信我,从来不让任何人欺负我,用一句话就是,他宠着我。他走的时候,我跟着奶奶一起去送他,奶奶不停的嘱咐他在学校要小心,钱要保管好,要照顾自己之类的,我在旁边一直哭,哥哥让我别哭,要去有人欺负我就等他回来告诉他,我就一直哭,那时还不懂什么叫分离,只是想着以后哥哥不在身边就很难过,然而哥哥还是走了。
(四)
哥哥走后,我都是跟林流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他说,以后他可以像哥哥一样保护我。我笑了,对他笑的很开心,他也笑了,在阳光底下的笑容是那么温暖,直到多年后我都记得。可惜那个时候我不懂,男生在许诺时永远那么顺其自然,在背叛诺言时又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后来他跟我讲他家里的事,从他懂事起,他爸爸妈妈就一直在吵架,有时候他爸爸喝醉了回来就会打他,他妈妈只在旁边哭,不敢去拦,他给我看他手臂上的疤痕,那么触目惊心,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位父亲竟然会这么对他的孩子,在我眼里,天下所有的爸爸都跟我的爸爸一样和蔼可亲,然而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并非那么美好,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涩。
2009年,也是在春天,林流也走了,他奶奶说他爸爸妈妈离婚了,法院把他判给了他爸爸,但是他坚持要跟他妈妈在一起,法律虽然是没有温情的,但是他爸爸主动提出弃养他,所以最后,他跟着他妈妈走了。他奶奶说,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那时我第一次觉得诺言可以背叛,只因做不到,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叫诺言。
林流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再也没回来过,那个时候觉得他很坏,说过了的话做不到,然而我却没有机会去指责他了。我的童年依旧日复一日的运转。明明他只进来浏览了一会儿,我却好久都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