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烟盯着孟姝儿的衣袍，伛偻着身子的孟姝儿，似乎是直不起来背了。这些往事，有些孟天儿不曾言及，向雪烟听得仔细，同样也心酸。她开始明白为什么孟姝儿会涉及这么多事情了。她心里有怨，却没有人可以和她一起承担，更加不知道找谁倾诉。
“不要同情我。”孟姝儿似乎知道向雪烟心里所想，头也不回地道，“我不值得同情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向雪烟胡乱地点点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又道了声是。
是啊。孟姝儿的确不值得同情。她身上背负着那么多人命，多少家庭被毁于一旦。
“后来因为她，我认识了陆凡。可能因为从来没有出去过吧。我才会不管不顾地倾心于他。外面的人我没见过几个，难怪当时会看上他。”
这话像是在嫌弃陆凡鄙夷自己，向雪烟想，回去之后得忘了这一段。
“可惜，陆凡也是她的。她真的很幸运不是吗？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而我本身就是个遭人厌恶的丑八怪。那时我想命运何其不公，给了她一副好皮囊，却剥夺了我的。我常听府里人说，我原本长的比她还好。我知道大火发生时我还小，哪能看得出谁比谁好看，不过是因为容貌被毁后的落差，让他们有这种想法。只是……大火？好一个大火啊！堂堂两大世家之一的孟家，竟然保不住一个嫡小姐！可笑我居然信了那么多年！”
向雪烟皱着眉头，她几乎可以想象得知真相的孟姝儿是有多难过。被至亲的人伤害，被全世界欺骗，原来所谓命定竟然是人为。
“我原本只是想要求她将陆凡借给我一天而已。我知道我争不了，我也配不上他，所以只要让我有一天的时间，让我听听他们的故事，让我看着他给我讲外面的世界就好了。可是她拒绝了。她说我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记得她看我的眼神，是嫌恶。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第二天孟叔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他可以带我出去看看。我想，他不会骗我。事实上，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骗我的。”
“我怀孕了。但心里面郁结难平。说到底，那个时候就已经恨上了。我挺着个大肚子瞒着孟叔回了孟府，我不想她过得太好，膈应一下她再好不过。我说孩子是陆凡的。她疯了，骂我，打我，那时场面很混乱。我不知道她也怀孕了，看她要扑上来，怕她会伤了我的孩子，所以推开了她，结果她就流产了。然后，我就听到了这一辈子都不想听到的话。她说我的脸，是她毁的，是她亲手毁的。”
“这张脸，再怎么丑陋不堪，我也已经顶着它过了那么多年了，早就放下了。我恨的，是全府上下，都在帮着她！就连爹娘都在帮着她欺瞒我！姐姐？真是个笑话。孟府的人都该死，他们每天看着我困在一方院落里，半夜不会良心不安被鬼缠身的吗？所以我放火烧了孟府。孟家人是医药世家，武功什么的根本不会。我很轻易就毁了他们。连同那些珍贵的草药医书。孟府没了，底下的产业自然猴倒猢狲散，孟府就这么给我毁了。”
“也是，我的脸都治不好了，孟府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吧。只有她！我没有动她。我本想毁了她的脸，可想想看，那样孟家嫡系就全都不成样子了。我把放在孟府门前，让她亲眼看着孟府被烧光。我很得意，可是连日的奔波和气息波动，我的孩子出了问题。孟叔找到我的时候，我难产。孩子生下来，是个死婴。呵——哈哈！可笑吧？死婴啊。孟家绝后了，绝后了啊！我又一次毁了自己的脸，用刀割，一刀比一刀狠。我要让自己记住，这份仇恨有多深！”
“后来，我弄来了北雄的狼种。失乐园，我要用失乐园报复这个世界。孟叔一直陪着我，不管我怎么疯怎么闹，他都由着我。北雄国知道狼种被偷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孟叔就帮我和他们周旋，做了约定，失乐园一开始帮北雄做了不少事，也算是两清了。但是北雄皇不可能让我们做大，所以我用毒和南疆国做交易，得到南疆的支持。而当年为北雄平定内乱的清芳公主以及王将军，因为北雄皇的忌惮，由失乐园解决掉了。那时候我感叹人心险恶，就想着报复北雄皇，一来北雄皇确实狠辣，二来，我还分得清楚对错，那个清芳公主是无辜的。所以有了桃源。这盘棋，算是这些年来下的最久的了。”
“然后是南疆。有了北雄的前车之鉴，我知道南疆皇更是信不过。右蠡是我从南疆皇宫抱来的孩子。和我一样，自小因为后宫斗争毁了容貌。许是可怜，或者看对了眼，我就养着他。教他功夫，教他毒。南疆皇不会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而右蠡却是恨极了南疆皇。他的母族因为被南疆皇猜忌而覆灭。我推荐他去做军师，就是给他报仇的机会。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所以，席迦是要？”向雪烟心下一惊，想起席迦对南疆皇的称呼，“老不死”……
“到底是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南疆皇是什么人我知道，他不配坐那个位置的。至于右蠡，他若是想，随他去吧。反正失乐园是最后一次和南疆合作了，这次之后，失乐园要如何，就看右蠡了。”
“我也老了，这么多年走过来，再多的恨也被磨没了。更多的，就是愧疚了。我沾了太多血腥，这些年一直在赎罪。你儿子应该知道那个地方，现在叫屠城。那里原本是我难产后落难的地方。后来，所有有错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去那里，连同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喝下忘川，在那里生活。”
“屠城？对了，绿萝她？”
“呵。说来，她还是很有眼光的，无论是你，还是那个小女孩，都挺好。知恩图报的。”
向雪烟知道，这个她还是在说孟天儿。
“一开始我也想过，我告诉绿萝我和她的事情，我问她为什么甘心做你的附庸。”
“附庸？前辈，不是的，绿萝她……”
孟姝儿摆摆手，看向向雪烟，“我知道。那个小女孩很出乎我意料。我和她至少还是血亲，可绿萝和你不过主仆。绿萝会了武功，懂了医术，我想知道她为什么甘心一直跟着你，孟叔和你们相处过，我自然知道你们的情况。我不理解她，难道不会嫉妒不会恨命运的不公平吗？不过是出身而已。”
“绿萝当时一口回绝了我所有提议，她说她从来不会嫉妒。她分得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让她好好想想，她没拒绝。隔了一段时间我再去见她，她给了我一样的答案。我问她缘由，她很开心地告诉我，也许出身会决定很多东西，所以她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