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开后，楚伊人马上松懈下来，以左手撑着脑袋，低头细细地打量着右手那烫伤，整一副没有仪态的模样。
“你这模样，让他们看见了绝对会起疑的。”宜老爷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起疑便起疑，我都恨不得直接跟他们说，我并不是‘宜桃夭’了。”楚伊人没有被吓到，继续一动不动地维持着那个完全没有一丝仪态的趴桌子动作，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是吗？”宜老爷却并不担心，轻轻地反问了一句便直接坐到她对面，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开口说道，“你消瘦了一些。”
“承蒙您关照咯，爹。”楚伊人朝着手上的伤口轻轻吹了吹，懒洋洋地说道。
宜老爷顺势看了过去，双眉高高地皱起，只见她白嫩的手上灼红一大片，上面的水泡让人心惊不已。这样严重的烫伤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这个……”他显然被吓到了。
楚伊人依然没有看向他，只是嘴角轻轻上扬，“经过一个晚上，这伤口看起来总算没那么吓人了。”
闻言，宜老爷整个人都不好了，原先的淡定瞬间灰飞烟灭，他低着头，吞了吞口水，内疚地道歉，“对不起。”
他的道歉，让楚伊人有些讶异。
她挑眉地看向他，“对不起？又不是你弄伤的我，道歉做什么？”
宜老爷抬头看向她，然后又迅速躲开她那带着探询和冷笑的双眸，直直地看着窗外。
“爹，您怎么了？”楚伊人继续恶心他。
深呼吸了一下，宜老爷却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太自私了，才会这样害得你这样。真的对不起！”
“别这样。虽然这不是我心甘情愿的，但我们之前毕竟签了契约。这样的事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我运气衰而已。”楚伊人急忙扶起他，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不不，都是我的错。”宜老爷摇着头，又想跪下去，但奇怪的是竟然被楚伊人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子死死地架着，他无奈之下只得顺着她的意重新坐了下来，却是一直拉着她的胳膊，“请相信我，我真的没打算要害你。”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楚伊人淡淡地问道，她决定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
宜老爷此刻被内疚感淹没了，早没了之前的犹豫，老老实实地就交代了，“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跟那死去的秦夫人长得一模一样。要是知道，我宁愿散了一生家财也不会让你涉险嫁进去。”
“既然你根本不想结这门亲事，一开始为何又不拒绝？”
“我，我……”宜老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夭夭从小便没了娘亲，自小就跟着我到处经商，可是我毕竟老了，实在不能照顾她一辈子，所以才想着要为她说一门好亲事。这秦府财大势大，他们既然亲自上门说亲，我当然忙不迭地答应了，希望夭夭从此能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可是，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结巴起来，楚伊人虽然知道接下来的才是重点，可是她并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憋了半天，宜老爷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没有想到，在，在过了文定的第二天，我，我竟然听到了，听到了那个可怕的传闻。”
“可怕的传闻？是秦彧虐妻杀妻的传闻？”楚伊人淡然地接话，却让宜老爷惊出了一身汗，他紧紧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果然，这老狐狸是一早就知道了这个传闻，却还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你是觉得我这么一个青楼女子，死不足惜么？”楚伊人浑身散发着冷气，这些日子在秦府学到的威严一下把宜老爷压迫得呼吸不顺。
“不不不。”宜老爷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真的是看到你会飞檐走壁，想要逃出那红瓦高墙也是十分轻松。要是换了我那可怜的夭夭，面对那个冷血无情、变态可怕的男人，她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他的话，她心底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冷血无情、变态可怕么？依她看来，秦彧根本就是用情太多，只不过他所有的情都给了一个人而已。想到此，她不自觉地感到一丝心痛。
“简单来说，你一边是舍不得秦府的聘礼和好处，一边却又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受苦受难，甚至因此丧命，所以才故意去青楼物色替嫁新娘？”
“其实，我早已经做好了散尽家财的准备，那晚去青楼只是为了抒发抑郁，不曾想竟然遇到你在大闹，呃，在教训那些不长眼睛的打手，这才想出了替嫁这一招。”对此，宜老爷总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一点怜悯。
楚伊人没有说话，之后的事她都知道。说句心里话，当时她因为贪玩跑进青楼，却被识穿了女儿身，一时不慎被老鸨下了迷药，虽然能强撑着闹一闹，却很快倒地不支。如果没有宜老爷重金买下她，如今她可能过得更加不堪。
说到底，眼前这个内疚得瑟瑟发抖的老头子，确确实实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该算的帐一笔都不能少！
“可是，你竟然一点调查都不去做，就把我扔过去，这样太不道义了！”楚伊人愤愤不平地说道，“害我那么被动。甚至，连洞房是什么鬼东西都不说清楚！”
听到她的责骂声，宜老爷知道她算是原谅了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我以为喜娘会仔细告诉你。而且我之前打听到，自从那秦夫人过世以后，秦彧便不再看别的女子一眼，也只有那个小妾还能得到他的一点点关注。”
一点点关注？之前明明是说十分宠爱的！这只老狐狸！楚伊人微微噘着嘴，十分不满。
“那你女儿的失心疯也是假的咯？”既然是因为那个传闻，那么之前说的全是假的？
“这……”宜老爷欲言又止，一脸有口难开的窘样。
“你只需要告诉我真假就行了。别的不愿意说，就别说。”楚伊人也不愿强人所难，毕竟宜老爷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了继续欺瞒她的必要。
“假，假的。”宜老爷最终还是松口。
这个答案显然在楚伊人的预料之中，她眉眼不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噢”。
“可，可是……”宜老爷看了看她，深呼吸一口气，“可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