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眼君王照万方,贤奸须辩察行藏。
倘然受蔽非轻祸,佞者得谋忠被伤。
却说沈达进京去了,杨元帅心头气恼,又觉可笑。笑的是范礼部设成妙计,孙武巳上了圈套,恼的是不遂其谋,被莽夫弄歪了,不得不将焦廷贵一并解回朝中。纵有朝廷议罪,也必体念开恩,又有祖母佘太君周全,管保无碍。范爷长吁一声道“都是这莽匹夫将机谋泄露,虽有太君包庇无妨,只忧老奸贼又要兴风作浪了。”杨元帅道;事巳至此,纵然朝廷治罪,只可听其自然。”狄爷也点头长叹道“内有奸臣,实难宁靖的。”杨青道“从今大事,不可重用此莽夫了。”
不表边关一番忠良话,且说沈达趱程,沿途无阻,到得东京地面,未进京城,先想道若将二人解进王城,圣上未知,奸臣先晓,倘或被他谲弄起来,便不稳当了,即于相国寺将二架囚车悄悄寄放僧房内,着令兵丁看守。其时天当中午,处置停妥,先往天波府内投递了元帅家书。佘太君拆书,从头细阅,冷笑一声道“庞洪何苦施此毒计,虽则女卩此,只好将别人播弄我府中人,休得妄思下手。”太君吩咐备办酒席,款待沈达。当日众夫人也知此事,即差人到朝中打听消,急,倘有干系情由,即要报知。
且说焦廷贵将孙武大骂“奸贼”不休,一程出关,也是大骂喧喧,是日在相国寺中,更吵骂得利害。孙武欲待通个消息于庞府,无奈随行家将人等,都被杨元帅留在边庭,并无一人在身边,只得忍耐,由S焦廷贵痛骂,且待来朝庞太师自有打点。
至五更三点,万岁登殿,百官入朝,朝参巳毕,文站东边,武立西侧值殿官传旨巳毕,忽有黄门官奏知万岁今有边关杨元帅特差副将沈达赍本回朝,现在午门候旨。”天子闻奏,想道朕差孙武往边关查察,尚未还朝,杨宗保缘何又有本章回朝?目卩传旨黄门官取本进览。不一刻巳将本章呈上御案。圣上龙目细细观看完毕,又向文班中看看庞国丈明白他贪财诈赃,便道“庞卿,杨元帅有本,你且看来。”国丈领旨上前在御案侧旁细看,只见上面写道原任太傅左仆射、统领粮饷军机大臣兼理吏、兵、刑三部尚书罪臣杨宗保奏:恭仰先帝洪恩浩荡,职任边关,将近三十载;复蒙吾主陛下加恩,奚啻天高地厚,虽肝脑涂地!难补报于万一。臣铭心刻骨,颇效愚忠,敢替先人余烈:以紊六律章程;兹奉钦差工部侍郎孙武至关盘查仓库,臣即遵旨将仓库悉行封固,恭候稽查。孰意孙武阳奉阴违,诈赃索贿,仓不查,库不察,称系庞洪嘱托,言每年应得馈礼五千两,共合银十三万五千,而孙武索送五万二千,有即以二十五年计每年二千两不为过多之语。依允即不予盘查,不允则回奏仓不亏为亏,库不缺为缺。当时臣不遂其欲,在帅堂吵闹一番,部将焦廷贵忿怒激烈,不遵规束,殴辱钦差,与臣例应并罪。惟臣职领边疆重地,不敢擅离,先将孙武、焦廷贵着沈达寺甲解回朝,恭仰圣裁定夺。
臣在边关待罪,恭候旨命。谨奏。
庞国丈看罢大惊,想道:只说孙武才干能员,岂知是个无用东西。今日驾前文武众多,教我如何对答当今?只得奏道“陛下,臣伴驾多年,深沐王恩,岂肯贪图索诈。前蒙陛下差孙武出京,何曾有言嘱托?况今孙武现在,只求万岁询他,便知明白。杨宗保刁诈异常,自知有罪难逃,诬告谎奏,无证无凭,希图搪塞;况他纵将行凶,将钦差辱打,显系恃势欺凌,伏惟我主明鉴参详。”天子道“庞卿平身。”传旨焦廷贵见驾,当驾官领旨宣进,焦廷贵昂然挺胸,踩开大步,直至金蜜殿,全然不懂三呼万岁见驾之礼,高声道“皇帝在上,末将打拱。”天子见他如此,也觉可笑!早有值殿官喝道“万岁驾前,擅敢无礼,还不俯伏下跪么!”焦廷贵道“要我下跪?也罢,跪跪何妨。皇帝,我焦廷贵下跪了。”天子倒也喜他耿直,知他不会说谎,便想先细细盘诘他失去征衣之事。
当日圣上缘何不问殴辱钦差,倒盘诘起失征衣之事?原来法律重在起因,殴辱钦差原由却为失征衣而起,故先问征衣失否,为的是向呆将讨固实信。如若失征衣事真,是孙武诈赃事定假,诈赃事假,则焦廷贵殴辱钦差之罪不免。天子想罢,便问道“焦廷贵,狄青解到征衣究竟怎样?且明言上来。”焦廷贵道“征衣到也到了,因不小心被强盗抢去,险些狄钦差吃饭东西都保不牢。”国丈在旁,心头暗暗喜欢:难得圣上问失征衣事,更喜这莽夫毫不包藏。天子听了失去征衣,点头又问:“焦廷贵,失在那里?”焦廷贵道:“离关不过二百里,是磨盘山强盗抢去,那人不矢卩,谁人不晓?”天子道:“失去多少,存留多少?”焦廷贵道:“抢得一件不存。”庞洪想道:圣上若再问下去,射杀赞天王、子牙猜事情必败露了,须要阻挡君王诘问为妙。目卩俯伏金銮奏道:“臣启陛下,那焦廷贵乃杨宗保麾下将官,今日巳经认失征衣,此事既真,事事皆实了。狄青冒功抵罪,杨宗保屈杀无辜,李沈氏呈他冒功屈杀之语,实为确切,孙武诈赃显无此事了。焦廷贵如此强暴,岂无殴辱钦差之事?此案内情委曲,诚恐有费陛下龙心,伏祈陛下发交大臣细加严鞫,询明复旨,未知圣意如何?”天子道:“依卿所奏,但此事非小,不知发交何人?”国丈道:“臣保荐西台御史沈国清承办,必不误事。”
当时圣上准了国丈奏议,发交西台御史审讯。沈御史口称“领旨”,早有值殿将军拿下焦廷贵,他还是高声大骂道:“你如此真乃糊涂不明的皇帝了!怎么听了这鸟奸臣的话,欺我焦将军么!”国丈大喝道?“万岁前休得无礼!”焦廷贵乃一莽汉!怎知君上的尊严!还不断大骂奸贼狗畜类!当有值殿官急将焦廷贵推出午朝门外,押回囚车而去。国丈奏道?“押解官沈达不可放归边关。”天子问道?“何故?”国丈道?“臣启陛下,倘然回关,杨宗保得知,自觉情虚,恐生变端。且将沈达暂行拘禁,待询明之后,方可释放。”天子准奏,着将沈达暂禁天牢,值殿官领旨,登时将沈达押下天牢去了。
天子退朝,当有一般大臣见天子事事准依国丈,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庞洪、孙秀一退朝,便命人打开孙武囚车,同至庞府。若问孙侍郎是犯官,因何沈御史既领旨审办,又不带去?只为一班奸党相连,私放了孙武,独欺瞒得朝廷耳目,仁宗日奸臣势焰滔天,大抵如此。
当日孙武随着庞洪、孙秀至相府,胡坤悉来叙会。国丈道?“出京之日,一力肩担,怎生倒翻杨宗保之手,几乎累及老夫,实乃不中用的东西!”孙武道?“非我不才,他们早巳暗算机关,装成巧计。”孙秀道岳丈大人,且免心烦,如今埋怨巳迟了。但这焦廷贵巳招出尽失征衣,只要沈御史用严刑追逼他招出狄青冒功之事,不惧杨宗保刁滑势大,即狄太后、佘太君也难遮庇。”四人正言,沈御史也至了,说道?“晚生特来请教太币,这焦廷贵如何审办?”国丈道?“这些小事还来动问么?只将焦廷贵严刑拷究,失征衣之事,巳经招出,还要他招出李成父子功劳被狄青冒去,焦廷贵又受贿硬证,杨宗保不加细察,反将李成父子糊涂屈杀。再审得孙武诈赃是假,焦廷贵殴辱钦差是真,审明复旨,将这狗党斩的斩,杀的杀,岂不快哉!”胡坤道?“太师,想S焦廷贵乃铮铮烈烈硬汉,倘然抵死不招,怎生弄法?”国丈道?“他抵死不招,何难之有?做了假供复旨即可。”沈御史喜悦应诺。此时堂上巳排列酒筵,五奸叙酌言谈,筵毕各各告辞回府。
却说沈御史进到内堂,时早过午,尹氏夫人一见问道?“相公,今天上朝,因何这时候方回,莫非商议国家大事?”沈御史道?“与你夫妻,说也不妨。”即将始末情由言明,尹氏夫人听了,心中不悦,顷刻花容失色,教道?“相公,此是他人之事,别人之冤,且妹子适人,巳为外戚,何况李氏父子死有余辜?凡人既出仕王家,须望名标青史,后日馨香,何以入此党中,将众贤良一网兜收?此事断然不可,万祈老爷三思。”沈御史冷笑道?)此言差矣!”本官若非庞太师提拔,怎能高陛御史,夫人你也S有此凤冠霞帔?”夫人道?“国丈今日势头虽高,但他作恶多端,等他势倒之日,料这老奸,必然遗臭千秋。”沈御史听了这“奸”字,怒气直冲,连连骂道?“不贤泼妇,出语伤人,因何风平浪静惹出闲气来?”夫人道?“相公,不是妾身平空惹你动气,不过将情度理,劝君以免灾祸罢了。”沈御史道?“那见我有灾祸来?”夫人道?“老爷这般趋奉奸相……”言未完,御史喝骂道?“不贤泼妇,他为何是奸相,奸从何来?你且说知!”夫人道?“妾是谏劝老爷忠君为国,何须动恼?我想国丈作尽威福,陷害忠良,贪财误国,即妾不呼他奸臣,也难遮外人耳目。”御史道?“你知他害了那个忠臣?”夫人道“怎言不是?即今要扳倒杨宗保就是一粧。杨宗保乃是世袭忠良,保护江山的元勋,即提拔督狄青,乃当今太后内戚,在边关立下大功,亦武勇之臣,为国家所倚赖。若灭害了这等英雄,君王社稷那人撑持?老爷食了王家厚禄,须当忠君报国,方得后世流芳,趋炎附势,千秋之下,臭名难免。倘不入奸党,妾便终身戴德了。”御史听罢,怒道“可恼贱人,你一无知女流,休得多言,如再饶舌,定不饶你!”
不知尹氏夫人如何答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