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药汁带着酸涩，可让容若更苦闷的却是雪珠颤抖着的手，他看着她咬着牙坚持着，一勺一勺细心地喂进自己的嘴里，目光里，满含一片怜悯。 “额娘又罚你了，”容若在众人终散去后问着雪珠。 “额娘罚我是应该的，我没想告诉府上你去了哪里，可那个时候我的眼皮就一直跳着，跳个不停，掀开帘子却把帘子扯断了，端起杯子却把杯子打碎了，”雪珠淡然一笑，瘫坐在床下的脚榻上。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容若伸出手去抚上雪珠的脸。 “这三个字公子不要再提了，沈姑娘，还是没追上？”雪珠微微欠身取了帕子，不着痕迹地躲了开去。 “她答应我了的，她说不管府上如何待她，她都会守在你身边一辈子，可后来她却怎么突然离去了？”雪珠挪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了，皱着眉抚摸着自己的膝盖。
“要不要让魏太医开几帖药膏？等我好了将府上那几块青石板给扔进湖里去，”容若将视线飘向窗外，窗外几株竹子苍翠一片，容若恍惚想起忍草庵来，贯华阁的窗下，似乎也有这么几丛竹子，青翠欲滴。 “真正是烧糊涂了，尽说些傻话，”雪珠瞪了容若一眼，“歇息两晚便好了，倒是沈姑娘怀有身孕，一跟颠簸去，还真让人放心不下。” 容若不说话了，贯华阁里一曲琵琶惊为天人，忍草湖畔一席话引为知已，而后望江楼里回眸一笑，再到冰天雪地里画楼东相拥而眠，而如今，那些美好就如梦境般，梦醒了，一切都碎了，支离破碎了去。 “公子若好些了，定要南下寻了去，”雪珠起身离去，珠帘脆响。 画楼东里，一切如旧。 容若怔怔在站在阶下，那紧闭的木门，却是迟迟不敢推开了去，唯恐推开了，她残留的一切都随风消散了去。
记忆里，那株刺槐还开着串串的花来，那一洼樱草打着紫色的小小花蕾，可如今，槐树枯死了去，樱草的花凋谢了去。 空气里依旧泛着隐隐的兰草香，耳畔依旧传来她清脆的细语声，仿佛她的身影还在秋千上飘荡，还在迂回的廊下躲藏，可定睛看去，一切空空。 严绳孙终在一日来府上辞行，灰色的长袍，一个简单的行装，面上带着风浪过后的平静，可眼底，却是一抹掩饰不住的无奈与落寂。 容若不禁想起十多年前初遇梁汾的情形来，那时的梁汾亦是如此，“人生总归有聚散，只是眼下和荪友兄一别，再见却不知是何时？” “有缘便聚，无缘便散，”严绳孙淡然地笑笑，“天下如此之大，还怕寻不到我勾吴严四的一席落脚之地？” “我倒是真正羡慕你，”容若笑笑，言语里一声叹息。 “人各有命，我的命中注定没有功名利渌荣华富贵，”严绳孙大笑一声，“可百年过后，谁又不是一样化为一抔尘土？” 容若送了严绳孙离去，那一日暮春斜阳里，柳絮翻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