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一番话，冷嘲热讽，容若恍若醍醐灌顶，瞬间便明白了玄烨数月里态度的转变，前一日半开着玩笑，说“纳兰成德，你也当朕是井底之蛙么？”再过几日，便命曹寅将自己这只聒噪的虫蚁从眼前赶去。 容若挺直了腰身，他清楚地记得魏太医的话，也记得黄守道的话，可是面对简亲王府，面对喇布亲同手足的情谊，他却做不到不闻不问，尽管他的对立面，是玄烨，当今圣上。 “怎么，敢做却不敢担当了？”玄烨撂下手上的折子，紧盯着容若，他猜测不到他是如何想的，他宁愿他只是将喇布视作一名曾经拥有共同儿时回忆的兄弟，如同吴兆骞一样友人的好友，可他不喜欢看到他与喇布共进退的一幕。 古苏说，简亲王回府弥留的日子里，纳兰待卫天天逗留府上。 “奴才与简亲王只是少时一同长大的知已，友人病卧榻前，岂有不探望之理，”容若说完，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么简单？纳兰成德，你可知道他喇布在吉安一役中错失良机，白白折损我大清多少将士，朕要治他的罪，夺他的爵，皇家的颜面，他丢之殆尽！”玄烨“腾”地从龙椅上站起。 “奴才不知，奴才只知简亲王这八年来一直奋战在前线，辗转大清半片江山，”那一年南下，历历在目。 玄烨别过了脸去，乾清宫细碎的窗格外，雪后初晴的阳光刺痛着眼。 “纳兰成德，这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如此跟朕讲话，你是第一个！”玄烨负手步下台阶，两侧的金色松鹤展翅欲飞。 “奴才敢赢皇上的棋，当时皇上也说了，奴才是第一个，”容若在玄烨走到跟前伏于地上，“皇上，奴才说的是实情。” 玄烨在容若的身侧停了下来，“纳兰成德，简亲王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朕心狠，可是你要明白，你究竟是谁家的奴才？” 玄烨推开宫门走了出去，一地的阳光，一地的皑皑白雪，闭上眼的瞬间，喇布的音容笑貌从脑海一闪而过。
他是他的从兄弟，他依然记得小的时候每次喇布随了济度进宫，他都会拦了他比试着射箭，可每次，他都落下阵来。每一次济度当着他的面喝斥着喇布，可每一次，喇布都是一脸不服气的傲然神情。 可如今，他亲手治了他的罪。 他亲手在宗人府的折子里下了朱批，尽管那个时候，他清楚地知道他回京是为了做什么，可皇家的尊严，容不得他徇一丁点的私情。 他手里握着的，是整个大清的稳定和繁华。 他径直去了慈宁宫，半道上，他打发回了梁九功，他清楚地知道纳兰成德定会久久地跪在那里，不得他的命令，他不会起身来。 太皇太后默默地数着手腕上的东珠，整个大殿，寂然无声。 “玄烨，哀家昨儿晚上梦见老郑亲王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兀地响起。 “皇玛嬷，孙儿明白您的意思，孙儿会封雅布袭封和硕简亲王，”玄烨静静地立于一侧，慈宁宫院墙的一角，一株白梅隐隐地飘着香。 【注释】老郑亲王：即和硕郑献亲王济尔哈朗，清八家铁帽子王之一，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子侄，幼年时曾由努尔哈赤抚养。济度在袭爵时，改号为简亲王。喇布逝后，由雅布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