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谨突然的腹痛发作就像一个根本不重要的小插曲,对阮云谨,鹿秋和朴毓儿的三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引起丝毫波澜,至少在外人看来是没有变化的,个中变化唯有阮云谨和朴毓儿心知肚明。
不过那日过后,鹿秋终是担心朴毓儿会心有芥蒂,之前休书做妾的事,因为无法说出口的原因,她总是竭尽所能地避开,宁愿朴毓儿误会也不愿去解释清楚。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清楚阮云谨到底跟朴毓儿都说了些什么,朴毓儿也从来都没有来质问过她什么,表面上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的。
但此番鹿秋当着大家的面儿,特别是朴毓儿的面儿,公开和阮云谨接触了,踟蹰不知是否该去跟朴毓儿解释解释,可又该怎么同她解释呢?还怕见面无法解释清楚之前的事情,又会惹得她更生气。
连着几日,鹿秋和陪嫁丫鬟琴儿偷偷躲在在暗处远远观望着朴毓儿,只见她每日在花园抚琴作画,心情甚是愉悦的样子,一点不像受到影响的样子。左右思绪一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鹿秋便决定不去打扰,因为之前阮云谨突然腹痛那出事就算这么含糊过去了,一直悬着的心暂且稍稍放下了。
难得心情轻松回了自己院子,失去阿宝后就再也没动过笔的鹿秋难得来了兴致,吩咐琴儿准备了笔墨,刚要下笔,就来了个不速之客,来者正是近来越发风神俊逸的阮云谨。
阮云谨自顾自的在鹿秋跟前坐下,不等她开口,先说了话,一反常态,说出的话没有夹枪带刺的。
“要画画?”
“嗯。”
“那便画画我。”
“这?三少,我学艺不精,画得不好,恐怕会惹你不高兴,我……”
鹿秋听到阮云谨要求她画他,头皮都炸了,想也不想便立刻开口推辞。
“好与不好,我自会判断,你画便是。”
“毓儿妹妹画技高超,如果由她起笔……”
鹿秋继续推辞,就被不耐烦的阮云谨打断。
“我要你来画。”
此刻鹿秋又紧张又气恼,她并不是故意推辞,实在是对自己的画技没有信心。原来那点本事糊弄糊弄傻阿宝还成,但是在世人公认的全才佳郎阮云谨面前就难免露怯了,不敢班门弄斧,恐惹他生气,又会对朴毓儿不利。
鹿秋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一时之间左右为难,但是阮云谨似铁了心一般,不画就坐那儿不走了,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鹿秋。双方像是在比谁更有耐心,就这么相互耗着,最后抵不住阮云谨直射过来的锐利目光,鹿秋只能硬着头皮动笔了。
窸窸窣窣,鹿秋笔锋连轴,前所未有的集中精神,连续画了近两个时辰,阮云谨竟也一直保持着握扇坐着的姿势一动未动。一副勉强还算可以的全身像呈现在鹿秋眼前,这幅画鹿秋真真是前所未有的全程精神紧绷,耗尽心力,停笔的瞬间她差点力竭脚软摔倒,幸亏手快扶住了桌子。
由于作画期间鹿秋时刻担心阮云谨会不满意,不高兴,所以最后呈现的作品完全大失她往日的水准,但鹿秋真的尽力了,满不满意都已经这样,只有破罐子破摔了。
坐了良久的阮云谨见她停笔,起身一个箭步走到了鹿秋身边,目光清冷快速地扫视桌上的画像,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就在鹿秋快顶不住,要被自己瞎紧张,浑身无力快瘫倒的时候,身边面无表情的阮云谨终于开口了。
“果然如你所说不怎么样,府里的丫鬟们是有多偏心,才会说你画得比朴毓儿好的。”
“啊,什么?!”
因为过于紧张,鹿秋脑袋一时混乱,根本没有听清阮云谨说了什么,还以为自己又漏听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长时间僵着的神经顿时更加紧绷起来,几乎要站不稳。
鹿秋不敢发问,也不敢答应,强忍着紧张等着他发火,过了许久,阮云谨终于开口。
“左侧留白过多,添些字。”
“啊?添字?!”鹿秋完全没想到会叫她写字,整个人都懞了,“要添……添什么?”
“你的画,你觉得应该添什么?”
“这个我……我不知道……”完蛋了,怎么办!干嘛又把问题送回来!天呐,这要写什么字嘛!要难死个人啊!
阮云谨又不说话了,头也没转,侧目瞥了眼身边看起来就很紧张的鹿秋,其实是在心里腹诽埋汰他,难得又开口了,语速像是有意要迎合鹿秋写字一样比刚才慢了许多,字正腔圆,格外好听。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啊!什么?!”
“写。”盯着还在迷离发愣的鹿秋,阮云谨有些恼火,“发什么愣。”
“哦哦……”
只见鹿秋低着头应声,却没有直接提笔把字写到画上,反而是在旁边宣纸上反反复复写一个个小小的“山”字,头还越来越低,头发挡着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过了许久才如蚊子嗡嗡一般出声,要不是离得近,阮云谨根本就听不清她说什么。
“‘有’……‘有’跟‘兮’,怎么……怎么写?”
“你不识字?”
“不是……”
“你不懂这两句什么意思?”
“我没看过,不懂。”鹿秋小声老实回答,头低得越来越低。“所以我,我不知道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