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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忍

十三夜只感觉自己已不再是自己,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轻好轻,轻如鸿毛,轻轻飘飘地在黑暗里沉浮,找不到朋友,找不到亲人,仿佛一缕孤独的灵魂…

慢慢的,慢慢的,他觉得眼前越来越黑,如跌进万丈深渊,如掉入九幽地狱。

一片漆黑。

难道这就是接近死亡的黑吗?

这让他真的感到有些紧张,更有些害怕。

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和意外。

可自己这一生的道路才刚刚开始,未来的渴望,刻在心头的那份期盼…难道,难道便要化成虚无吗?

如果一定要离去,能不能在晚一点,能不能让自己先整好衣襟,能不能让自己诉完还未诉尽的思念。

只是黑暗依旧无尽又无边。

只是心头那份思念越来越痛苦…那无边的苍茫,仿佛要将人吞噬,要将人撕裂,唯有那深深镂刻在灵魂里的思念,此刻突然像是,像是一缕薄雾,带着些虚无飘渺,在心头萦绕,然后凝结成一张绝世容颜--

千幻!

是你吗?

是你在呼唤吗?

死去是为你,重生是为你。

你是我的世界,你是我的每一个日夜,你是我的每一次祈祷。

只有想起你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相见,会成为你背后遍天的晚霞…

可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如往昔…

千幻,你能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吗?

因为今夜我已收到地狱的请帖…

在十三夜彷徨与无边痛苦,无尽悲伤之时,在这无尽而无边的黑暗里,悄悄亮起了一点光芒,那是一种幽幽的、带着些温柔的轻光,它在黑暗中漂浮不定,渐渐地开始将他包围,然后慢慢的缠绕着他,如最温柔的女子,挽着他的手,抚着他的脸,与他这般缠绵。

这一霎,十三夜仿佛不在那么害怕,不在那么痛苦,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包围着他,很温柔,很小心,却软软如棉,正缓缓地吮吸着他身体里的热量,正慢慢的解开他心中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地想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睡去。

……

秋阳郡城依山傍水,而离这个郡城最远也是最大的山脉便是全沧兰洲最大型的山脉,断芒山脉。

而秋阳郡这个郡城在沧兰洲之所以有些名气,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其是离这断芒山脉最近的一个城池。

断芒山脉连绵万里,在整个沧兰洲是最富盛名的奇山异地,山脉的深处,更有座高耸入云的雪峰,雪峰上那些冰川终年不化,永恒释放着冰冷的寒气,寒气蔓延开来,让得整座断芒山都显得极为阴凉。

而断芒山的名字便由此而来。因为即使是太阳的光芒也夺不去此间的阴凉。

传言中,在极深处的雪峰上,盛产着许多稀罕的天材地宝,都称得上是绝世奇珍,更是武者梦寐以求的修炼材料。

只是自古有稀罕奇珍生长的地方,往往都有凶物坐镇。

每当夜色深沉时,群山万壑间,各种猛兽横行,凶戾的禽鸣,暴虐的兽吼,在无尽的黑暗中此起彼伏,直欲裂开这方世界。

朝阳在雾气中升起,霞光洒落大地。

也照亮了一条唯一通往断芒山的古道。

那唯有夜晚才会有的凶历的如来自大荒的气息,在这一刻仿佛随着朝阳的升起,渐渐隐没在山川大泽间。

荒野之地,四下莽莽,只有一条古道从断芒山延伸出来,然后又孤单地向远处延伸而去。

几只野兔,野鼠正在古道两旁的荒草地上觅食,时不时的将头抬起,四处张望,发现没有什么危险,又继续低头觅食。

晨风习习,吹过苍茫的荒野。

忽然,这几只野兔野鼠像是发现了什么动静,抬头看向古道,然后便“嗖嗖”几声,没了踪影。

一辆马车从古道的远处,向着断芒山疾驰而来。

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夜家的二爷,夜未海。

车厢里,一身白袍的十三夜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躺在小沉月的怀里,他的脸看来是那么的苍白,只是他那白袍上那些殷红,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小沉月已替他换了件干净的衣衫。

小沉月不知自己是怎么来的,街口那一幕幕令他心痛若死的画面,让她如无主游魂一般,就这么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少年,怔怔的看着这张苍白如雪的脸。

也当然没有注意到车厢里的空气仿佛波动了一下,只见一旁夜柏林的眉心中,似乎有一道无质又无形的能量线条缓缓飘出,然后缓缓飘落在十三夜的身上。

而如果十三夜此刻清醒的话,便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能量。

这是只有先天之上的武者才能凝练出来的神识。

这道能量线条就是夜柏林的神识。

神识无质又无形,遇火不侵,遇水不溺。

只不过动用神识,却要耗费大量的精神力。而且要窥探他人身体时,必须要境界高于后者许多,方能没有阻碍。

老人的神识就像是一缕晚风,飘落在十三夜的身上,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他的衣裳与皮肤,然后进入他身体最深处,会将遇到的一切,以意识画面反馈回来。

人的身体,如同夜空奥妙无比,就像是一方小天地。但与真正的天地又不同,人的小天地更细微、更微妙,而为了让这个小天地的力量本源变得更强大,则需要不停地改造自己这个小天地。

而这便也是一名武者,一名修炼者一生所要探寻的奥妙。

随着老人神识的潜入,他已能够看到十三夜身体中纵横交错的脉络,血管以及五脏六腑,构织成无数奇怪的画面,隐隐约约,仿佛一片小天地。

慢慢探寻中,反馈回来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十三夜身体里的骨骼肌肉仿佛是大地,那些血管好比河流在滋润着这片大地,而那些经脉就像是连在一起的山脉,让这方小天地变得充满了生机。

只不过在这些山脉中,却有着丝丝乳白色的雾气正在飘荡,可这些乳白色的雾气,那可是唯有一个武者才能拥有的元气啊?

这让老人的眉心忽的一阵抖动,因为面前的少年可从来没有修炼过,哪来的这些元气。

然而在下一刻,突然一副残缺,甚至满目苍夷的画面出现在了神识中,只见这处山脉,整整有六个断裂之处,让老人的老脸立刻又划过一丝不忍!

“这就是小娃娃那些被废的经脉吧…”老人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这令人心生悲凉之感的画面。

正在他想收回神识时,一股像是透着冰寒,有似带有一丝邪气的力量忽然从那其中的一处断裂的山脉中散发出来。让得他不得不又仔细的搜寻过去。

“咦!这是少阳经吧。”

老人的眼力自然不凡,一眼便认出了这断裂之处是什么经脉。

神识如清风飘过去,老人认真的看着这处断裂的山脉,心中猛地骇然不已,因为这处山脉,也就是十三夜的少阳经,还在不断的进行着变化,虽然细微也很缓慢,但神识却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在那些乳白色的元气飘过来时,老人突然看到,这些如同雾气的乳白色的元气,赫然在这处慢慢凝结出一片片冰晶,让得这处山脉更加寒冷。

这让他在这一刻悚然大惊,也同时将自己的神识从十三夜身上收了回来。

呆呆的看着依然双眸紧闭的十三夜良久,老人才轻声自语道:“这些冰寒甚至有些至邪至恶的力量意味着什么,看它们的样子像是在主动修复经脉,只是这孩子的心脉正在枯竭,也不知道…”

“爷爷,您在说什么,是不是哥哥他…”小沉月像是听见夜柏林的自喃,眼波微转,看向老人,只是话说到一半,便哽咽不止,两肩更是微微发抖,“爷爷,您一定要救救哥哥,沉月求您了,您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是不是,呜呜…”

瞧着小丫头的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下来,夜柏林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满是皱纹的眼角,却是沁出了一滴老泪。

“爷爷…”小丫头又哭着道:“您说话呀,您难道不想救哥哥吗?”

缓缓睁开双目,老人似乎此刻又突然老了许多,苍老的眼睛认真的看着沉月怀中的十三夜,好一会才道:“爷爷不是不想救,只是现在还没有办法,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送进断芒山的一处密地,那处黄石雪窟的雪池中,将他冰封起来,等爷爷想到办法怎么救他,再将他接回来…”

……

断芒山白雪皑皑的顶峰挑着几缕乳白色的雾,雾霭里,隐约好似一条腾飞的龙正在张牙舞爪,俯瞰着大地。

而在古道上那辆马车进入断芒山后,在这山脉深处的一个万米长的黑色大裂谷中,一丝丝如雾的气流从这个裂谷地下扶摇上天,起初还是如雾状的气流,不知为何突然变成血红之色,远远看去,犹如这个裂谷被一个巨大的血网所覆盖。

紧接着,在这个血网下,像是有一个虚幻的模糊巨影正在慢慢站起。

影子模糊不清,看不出真实模样,然而刚刚凝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就遮天盖地,充斥在整个天地苍穹之间。

这气势,至邪至恶!

如九幽深处的巨魔。正在挣脱无尽的血红枷锁,要降临在这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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