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月当中空,拓拨骁穿着便衣,没有惊动皇宫的大内武士,单单与完颜君浩并排,两个黑影翻出宫墙,直奔宗仁府。
宗仁府大厅灯火通明,王大人怕走失了犯人挑灯看守,拓拨骁匆匆见过他,便带着完颜君浩赴了死牢。
牢里阴暗潮湿,霉气甚重,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掩住嘴鼻,王大人开了重重铁门,指引着到了最里间。天窗上洒下淡淡月华,照在牢里,拓拨烈背对外面,低头盘腿。
完颜君浩猛一下瞧见了,胸内如潮水般起伏,握紧牢房的铁柱,拓拨烈知道来人了,可一动也没动。
“有人来看你了。”拓拨骁轻声道。
拓拨烈没有回头,拱了拱脊背,伸出来的右手上还带着一枝笔,刚才似在写些什么。
“烈,是我。”完颜君浩哽咽,手指微颤,是因为有拓拨骁在场才刻意装出来的淡漠,却装不圆活。
“君浩。”拓拨烈撩开披散的长发,回过脸,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伤痕,完颜君浩见了大吃一惊,他受了刑法!不禁用余光瞟向一旁的拓拨骁。拓拨骁触到条条血疤狰狞可怖,一刹那心有些软,转过了眼不忍看。
“烈,你怎么这么傻?”千言万语完颜君浩不好相问,长长叹了一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恨的是,为何将这狼子野心表现得那么强烈,任一个君王也会高卧不安的。
拓拨烈扯开嘴唇,可怖的脸上看不出是笑还是哭,“本王才不傻!既然落在皇兄手里,皇兄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纵然我一身清白也没得活路!”
拓拨骁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接道:“这么说,你不否认与西域勾结之事?”他早发现拓拨烈与西域关系非浅,还有书信来往,却苦于证据不足,无法定罪,这次找的虽是假证,反应的却是实情,除了他一块心病。
“是的!”拓拨烈破罐子破摔,无论死活,他此生也出不了这天牢了,“皇兄,你从小就比我优秀,什么事都比我强,爹爹早看出我们性格相冲,很早就把我送到西域,为的就是怕我耽误了你攻李大业。感谢你还没有忘记我,又把我接回来了,是臣弟痴心妄想了,作罢!罪有应得!”拓拨烈说着,将手里一张纸反复揉着,揉成了团。
“皇上。”完颜君浩试探性地看着拓拨骁深沉的眼睛,“知错能改,烈的心本就不坏,皇上可否饶了他的性命?”
拓拨骁望向他,又看了眼拓拨烈,眼神极为复杂,“你觉得孤会吗?”
完颜君浩拿不准他的心思,小心翼翼道:“只要皇上放他生路,臣保证他日后再不会在皇上面前出现,怎么说他也与皇上同胞,也应该有个完整的下半生。”
拓拨骁问道:“不再在孤面前出现,是指他呢,还是指你们俩?”
完颜君浩一怔,听他解释道:“你求孤饶过他,他本是谋反大罪,孤可不放心将他留在你身边,除非,你放弃所有的兵权,与他归隐山林,以后都不会再对拓拨江山有任何威胁,孤才会考虑。”
这一番话,足以证明了他对完颜君浩手中兵权的忌惮。完颜君浩是个聪明人,刷地便懂了,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会放弃兵权,三年前草原大战,完颜败于拓拨,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寇,他这才肯放下姿态在拓拨骁面前低声下气,可他不会在原则问题上让步。
完颜君浩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稍不小心就让杀气流露出来,他已经学会深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皇上,臣可是很想给您效犬马之劳。”
拥有兵权不代表就一定野心勃勃,但一旦失去了最后的防甲,他可不敢保证他的性命,更别说保护拓拨烈了。
拓拨烈当然也听懂了,大叫:“君浩,别答应他,我也不想出去了,让他杀了我吧,杀了自己的兄弟,他会永远做恶梦的!”大眼突出盯住了牢外挺立的拓拨骁,“皇兄,我怎么能怪你?我从不觉得拓拨烈是个懦弱无能之辈,如果没有你的光环,我一定会更出色!江山、天下、名誉都是我的!皇兄,你这辈子欠我的太多。”
拓拨骁苦苦一笑转过头,“二弟,你确实很优秀,但你也确实事事不如我,可是,你也欠着我一桩,你欠我的将我欠你的全部勾销掉了。”
“我哪里欠过你?”拓拨烈将纸团狠狠地捏着,又慢慢舒展开,“如果说是与西域勾结之事,可还没开头就夭折了。”
“不,不是。”拓拨骁摇头,捂住了心房,脸上尽是苦痛的表情,没有说下去。
“皇上,你不舒服吗?”完颜君浩想扶住他,被拓拨骁闪了开,“不,我没事。”这才说道:“二弟,孤把自己最喜欢的女人赐了给你做妃子,你欠我的,还少吗?”
拓拨烈低下头,眼睛停在那张纸上,喃喃问,“是她吗?”
完颜君浩的身子顿时僵住了,他最喜欢的女人,那不是……他在兵营听说了烈亲王在京城纳妃,却没想到所纳的会是……他想得多了吧。
拓拨骁的话如在他心中泼下一盆凉水,“是她,她可是你真正的皇嫂,她却嫁给了你。”说着他闭目沉思,心情异常沉重。
拓拨烈抬起头,无助地问,“什么叫真正的皇嫂?难道皇后不算吗?”
拓拨骁如没听见他的问话,继续道:“孤把最深爱的女人给了你,你娶了孤最爱的女人,孤真是不爽,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孤是真地爱她的,可爱她却没有保护好她……”
“她现在还好吗?”拓拨烈打断了他的低语。
拓拨骁睁开眼,“孤不知道。”
“她人呢?”拓拨烈与完颜君浩异口同声急问,拓拨烈甚至站了起来,几步靠近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