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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卷十四(十四则)(3)

汪浮溪在《谢徽州》里说:“陛下知臣在困境中仍可保持节操,所以起用我于边远之地;知道臣素来善于品评人物,因此把徽州交给臣掌管。”在《为陆藻谢给事中》里说:“陛下知臣愚钝无其他本领,所以我长期以来遵奉贤人的教诲;怜悯臣效法先进已久,所以很快提拔臣为随驾之职。”《为汪枢密谢子自虏中归不令入城降诏奖谕表》说:“陛下知为臣头发牙齿都已脱落,常担心像邓攸那样没有后代;可怜为臣一片忠心,有如霍去病那样不愿立家。

以上这些谢表里的话都可以在君王面前表白。唐代诗人刘禹锡的《代窦群容州表》里有“考察为臣以前做过的事,原谅臣本性愚朴”之句,苏轼谢表中大致就是引用了他的话。近年来一些青年人依照别人的格式写文章,不识事体。甚至有庸碌平常之人,偶然得到一个上谢表的机会,也往往说一些“知臣”、“察臣”之类的话,真是可笑极了。

刘梦得谢上表

【原文】

郡守谢上表,首必云:“伏奉告命授臣某州,已于某月某日到任上讫。”然后入词。独刘梦得数表不然,《和州者》曰:“伏奉去年六月二十五日制书,授臣使持节和州诸军事,守和州刺史。臣自理巴、賨,不闻善最,恩私忽降,庆抃失容。臣某中谢。伏惟皇帝陛下丕承宝祚,光阐鸿猷,有汉武天人之姿,禀周成睿哲之德。发言合古,举意通神,委用得人,动植咸悦,理平之速,从古无伦。微臣何幸,获睹昌运。臣业在辞学,早岁策名。德宗尚文,擢为御史。出入中外,历事五朝,累承恩光,三换符竹。分忧之寄,禄秩非轻,而素蓄所长,效用无日。臣闻一物失所,前王轸怀,今逢圣朝,岂患无位。臣即以今月二十六日到所任上讫。伏以地在江、淮,俗参吴、楚,灾旱之后,绥抚诚难。谨当奉宣皇风,慰彼黎庶,久于其道,冀使知方。伏乞圣慈俯赐昭鉴。”首尾叙述皆与他人表不同。其《夔州》、《汝州》、《同州》、《苏州》,诸篇一体。迈长子常称诵之。及为太平州,遂拟其体,代作一表。其词云:“臣迈言:伏奉今年九月十七日制书,授臣知太平州者。一麾出守,方切兢危,三命滋共,弗容控避。仰皇天之大造,扣丹地以何言!(中谢。)恭惟皇帝陛下睿知有临,神武不杀,慕舜之孝,见尧于墙,德冠古今而独尊,仁并清宁而遍覆。明见万里,将大混于车书;子来庶民,更精求于岳牧。臣家本儒素,时无令名,滥竽宏博之科,税驾清华之地,瀛山抱椠,郎省握兰。在绍兴之季年,污记注于右史。龙飞应运,凤历纪祥,不遗细微,兼取愚钝,遂以词赋之职,获侍清闲之欢。虽宿命应仙,许暂来于天上,而尘心未断,旋即堕于人间。一去十八年之中,三叨二千石之寄,末繇金华郡,还紬石室书,从珍台闲馆之游,劝广厦细旃之讲。真拜学士,号名私人,受九重知己之殊,极三入承明之幸,使与大议,不专斯文。而臣弱羽不足以当雄风,蹇步不足以胜重任。上恩惜其终弃,左符宠其余生。李广数奇,徒羡侯于校尉;汲黯妄发,敢叹薄于淮阳。臣即以今月二十八日到任上讫。伏以郡在江东,昔称道院;地邻淮右,今谓壮藩。谨当宣布恩威,奉行宽大,求民之瘼,问俗所宜。缓带轻裘,虽弗贤长城于李绩;清心省事,敢不避正堂于盖公。庶几固结本根,少复报酬知遇。”全规模其步骤,然视昔所作,犹觉语烦。

【译文】

郡守在向朝廷上的谢表中,首先必须说:“跪拜接受告命任命臣为某州知州,已于某月某日上任。”然后才写正文。唯独刘禹锡所上的几个谢表不是这样。他在《和州》一表中说:“谨遵去年六月二十五日制书,授与臣持符节主持和州军事,任和州刺史。臣自从治理巴(今四川东部)、(巴人)以来,从没有听说过对我政绩的好评,陛下忽然降给我恩惠,使我高兴得失去了常志。为臣表示由衷的感谢。自从皇帝陛下继承宝位以来,谋略宏伟,志向高远,有汉武帝天人般的风姿,具有周成王的聪颖和美德,一言一语合乎古礼,一举一动通于神明,用人得当,万物归心,治国安民之快,古今无人能与伦比。微臣何其幸运,得以目睹太平盛世。臣勤于辞学,早年通过科举步入仕途。德宗重视文治,提拔我为御史,出入朝廷内外,历经五代帝王,累次受到恩宠,三次担任郡守。陛下希望我为国分忧,给我以丰厚的俸禄,而我把平日所获得的知识,无时不在报效国家。臣听说一物安置不当,前朝天子痛恨不已,如今正逢圣明的天子在位,哪用担心没有适当的位置。臣已于本月二十六日报到上任。臣管辖之地在江、淮一带,风俗异于吴、楚,旱灾之后,安抚确实困难。我会谨慎地执行皇命和广播皇恩,抚慰黎民百姓,长期这样做下去,希望使他们知道天子的恩泽。这一切都请天子明察。”这则谢表的首尾叙述都与他人的谢表不同。他的《夔州》、《汝州》、《同州》、《苏州》各篇谢表,都是用的这种格式。我的大儿子洪木莘经常称赞背诵这些谢表。我任太平州(今安徽当涂)知州后,他就仿照这种体例,替我作了一个谢表,全文是:“臣洪迈上言,今年九月十七日接到陛下命令,任命我为太平知州。从京官改为地方官,心中战战兢兢,按臣出生年、月、日推算,不能违避。蒙皇天之大恩,凭一片丹心处事,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祝愿皇帝陛下睿智聪颖,君临天下,神明威武,不妄行杀戮。羡慕虞舜的孝道,再现唐尧的风姿,德望居古今之首而有独尊之势。天下清宁,仁恩泽被全国。高瞻远瞩,统一国家的文物制度,体恤一般平民百姓,更寄重望于地方官员。臣本儒家出身,今天并无美名,滥竽充数考中了宏词博学一科,在清高显贵之地找到了归宿,在翰林院从事写作,在中央部门担任史官。绍兴末年列入右使的行列,天子即位,上应天命,隆兴年号呈现祥瑞,朝廷不遗弃小有才能的人,即使愚钝之人也照样兼顾。我便以词人的身份,得到了修起居注的清闲官职。虽然宿命应仙,天帝允许我暂存仙界,但因凡心未断,不久便堕入人间。以往十八年之中,三次担任郡守,后来由金华郡诏调回朝,整理朝廷珍贵藏书,在国史馆闲情览读秘籍,任读讲官入宏宫华殿为天子讲史书。天子授我为龙图阁学士,被视为天子的私臣,受陛下的知遇之恩可以说是达到了极点,三次被召入天子寝所,议论政事,不仅仅只是编修史书。但臣犹如柔弱的羽翼挡不住雄风,又似行路艰难的人不能胜任重任。陛下担心我最后会被淘汰,降诏让我担任太守,对我的晚年给予优厚的安置。汉代李广功劳虽大,未能封侯,晚年处境困难,只能羡慕校尉的荣耀。汲黯喜欢发表议论,被贬往淮阳任太守。臣已于本月二十八日到任。所辖郡所位于江东,过去称这里为道院,此地与淮右相邻,今天已成为一个大郡。臣定当认真地宣传陛下的恩德,保持陛下的威信,奉行宽大政策,了解百姓疾苦,定出适宜当地风俗的治策。从容治理地方,虽不能与唐朝贤臣李相比,但清心省事,能与汉代的盖公并

论。这样才能让国家的根本得到巩固,尽力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此表全部摹仿刘禹锡所作的谢表的格式,然而我看到过去所写的东西,有语句烦琐的感觉。

陈简斋葆真诗

【原文】

自崇宁以来,时相不许士大夫读史作诗,何清源至于修入令式,本意但欲崇尚经学,痛沮诗赋耳,于是庠序之间以诗为讳。政和后稍复为之,而陈去非遂以《墨梅绝句》擢置馆阁。尝以夏日偕五同舍集葆真宫池上避暑,取“绿阴生昼静”分韵赋诗,陈得“静”字。其词曰:“清池不受暑,幽讨起予病。长安车辙边,有此万荷柄。是身唯可懒,共寄无尽兴。鱼游水底凉,鸟语林间静。谈余日亭午,树影一时正。清风不负客,意重百金赠。聊将两鬓蓬,起照千丈镜。微波喜摇人,小立待其定。梁王今何许,柳色几衰盛。人生行乐耳,诗律已其剩。邂逅一尊酒,它年《五君咏》。重期踏月来,夜半啸烟艇。”诗成出示坐上,皆诧为擅扬。朱新仲时亲见之,云京师无人不传写也。

【译文】

自宋神宗崇宁年间以来,当时宰相不许士大夫读史作诗,何清源甚至把这一意见列入了条令之中,根本用意是要推崇经学,阻止人们学习诗赋。于是学校里都忌讳写诗。政和年间这一禁令稍有放宽,陈去非便是以《墨梅绝句》选拔到馆阁任职的。他曾经于夏天与同住在一起的五人聚集于葆真宫池边避暑,用“绿阴生昼静”五个字分韵作诗,陈去非得到的是“静”

字,他的诗文是这样写的:“清池不受暑,幽讨起予病。长安车辙边,有此万荷柄。是身唯可懒,共寄无尽兴。鱼游水底凉,鸟语林间静。谈余日亭午,树影一时正。清风不负客,意重百金赠。聊将两鬓蓬,起照千丈镜。微波喜摇人,小立待其定。梁王今何许,柳色几衰盛。人生行乐耳,诗律已其剩。邂逅一尊酒,它年《五居咏》。重期踏月来,夜半啸烟艇。”

诗写好后让在座的人观看,都惊异于他把诗写绝了。朱新仲当时亲眼见过这首诗,他说京师里的人都争相传抄。

仙传图志荒唐

【原文】

昔人所作神仙传之类,大抵荒唐谬悠,殊不能略考引史策。如《卫叔卿》事云:“汉仪凤二年,孝武皇帝闲居殿上而见之。”月支使者事云:“延和三年,武帝幸安定,而月支国遣使献香。”案仪凤乃唐高宗纪年名,延和乃魏太武、唐睿宗纪年名,而诞妄若是。自余山经地志,往往皆然。近世士大夫采一方传记及故老谈说,竟为图志,用心甚专,用力甚博,亦不能免抵牾。高夔守襄阳,命僚属作一书,其叙历代沿革云:“在周为楚、邓、鄾诸国。”据《左传》,鄾乃邓邑,后巴人伐楚围鄾,盖楚灭邓,故亦来属,元非列国也。又引《左传》蔓成然事,以蔓为国。据成然乃楚大夫,灵王夺其邑,无所谓“蔓国”也。

【译文】

过去的人所作的神仙传记一类的书,大多是荒诞不经,都不能作为史书引用的依据。如记述卫叔卿事迹时说:“汉朝仪凤二年,孝武皇帝朝政闲暇时在殿上接见过他。”写月支派使者到中国的事时说:“延和三年,武帝到了安定,月支国派遣使者献香。”经查考,仪凤是唐高宗年号,延和是北魏太武帝和唐睿宗的年号。神仙传里的记载竟是如此荒诞。自然其余有关山川地名的记载,往往也是这样。近来士大夫采用一篇传记或故老的叙述,竟然写成图志,花很多心血和很大的功夫,也不能避免矛盾或不通的现象。高夔为襄阳太阳时,命令他的下属撰写一书,叙述襄阳的历代沿革说:“襄阳在周代属于楚、邓、诸国的范围。”根据《左传》记载,是邓国的一座城池,后来巴人围攻楚国时包围了。这大概是楚国灭掉邓国以后,地也就属于楚国了,它原来并不是一个国家。又引《左传》蔓成然的事迹

,把蔓说成是一个国家。据考证,蔓成然是楚国的大夫,楚灵王夺走了他的封邑,并没有什么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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