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田和傻大姐回到油矿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了头顶。
王卫油正在家属区门口等着他呢,他一见弟弟就嚷:“好你个讨吃鬼,都啥时候了才回来?看你是皮涨了?娘在家里等你哪!”
王卫田心里一惊,知道坏事了,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有凭天由命、豁出去了!
傻大姐见状慌忙丢下王卫田,一句话也没说,悄悄的回自己家去了。
王卫田跟着二哥往自己家走。王卫油一路数叨弟弟:“你胆子太大了,竟然敢逃学,真没想到,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们班主任说你经常旷课,学习一塌糊涂,你还跟那样一个女娃……让人咋说你好?你把咱全家人都丢尽了!”
“二哥,你别说了,我自作自受,我愿意。”王卫田抢白道。
“好好,我也不说你了,你都这么大了,是这,你的事娘都知道了,她要是打你,你就躲出去,千万别硬抗,等她消了气,你在给她赔不是。”王卫油边走边嘱咐。
说着话儿,他们俩就进了家门。王卫田一眼就看见母亲满脸怒气的斜倚在床边儿上,她的棉衣袖子挽得高高的,像是刚洗完衣服,地当中摆着一条长条凳子,很显然是专为自己准备的。
直到这时王卫田还在想,母亲不过是要打我一顿出出气罢了,我就让她打,谁让我不争气呢?可事实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记住二哥说的话。”站在母亲面前,王卫油仍悄悄的对弟弟说道。王卫田当然知道,二哥是让他快跑,可一切为时已晚。
就连王卫油也没有料到,母亲见二人进来,迅速起身,一把把二人身后的门给关上了,并上了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大锁。
王卫田的心往下一沉,知道此劫难逃了。就见母亲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指着王卫田的鼻子,劈脸吼道:“你个不争气的讨吃鬼,我们家一个比一个强,偏偏出了你这么个孽障,还不给我趴到凳子上去!”
此时此刻,王卫田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乖乖的趴在了凳子上。
母亲开始下手了,那根又粗又长的擀面杖,狠狠的落在王卫田的屁股上,钻心的疼痛,使他的牙根都要出了血,可他硬是没有吭一声。
傻大姐一声不吭的往回走,她知道这下闯下祸了,这祸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闯下的,是自己连累了憨娃,憨娃的一顿打是免不了了,不行,我的去看看。傻大姐想到这儿,竟然转身回来,悄悄地跟在了王卫油、王卫田哥俩的身后,眼看着他俩进屋,自己便躲在栅栏偷听,屋里发生的一切,被他听得真真切切。
随着山女手中的擀面杖一下一下重重的落在王卫田的身上,无论栅栏外面的傻大姐如何惨烈的哭号,屋里的人谁也没听见。
直到这时,王卫田还在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我做得的确不好,可我没办法做好,我也知道:我不该贪玩;不该逃学;不该认识傻大姐;我应该向我父亲那样;像我两个哥哥那样……我也想做一个学习好,思想好,品格好,听老师的话,听爹娘的话的好娃、乖娃;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到,我真是该打,的确该打……!
王卫油可急了,他“扑通”一下跪倒在母亲面前,哭喊着说道:“娘……娘别打了,看把憨娃打死呀……!”
然而,此时的山女已经不受控制了,她并没有因为二儿子的哭喊而住手,相反,却一下更比一下重,一下更比一下狠。
“憨娃,快给娘赔不是,说你改了,以后再不贪玩儿了,快说呀!你快说呀!”王卫油见求母亲无济于事,便起身拼命的朝弟弟哭喊。
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山女继续发疯似得猛打。
王卫田什么都听不见了,眼皮也重重的闭上了,就如同那天,他站在西河坝坡顶上的感觉一样,仿佛一切人和一切事,乃至整个世界都离他远去了。
栅栏外面的傻大姐也无力哭喊了,她像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王卫油见弟弟已经昏过去了,他竟一下子扑到弟弟的身上,任凭擀面杖在他自己的勾子上又落了几下之后,山女这才住手了。
山女把擀面杖一扔,一句话没说,落锁开门,扬长而去,她又回东湖农场去了。
王卫油把王卫田扶到了床上,王卫田的勾子这下真的被母亲打烂了,这下也去不了学校了,一连在床上趴了十几天,才勉强能下地了。
然而,一个噩耗传来,使他彻底躺到了。
王卫油把一只小篦子递给弟弟说:“这是我在你挨打的第二天,在咱家的栅栏门缝儿里发现的,看你没好,我就一直没给你。”
王卫田一见那小篦子,心里一热,忙问:“二哥,她怎么样?”
“她……她死了!”王卫油直截了当地说道。
“死了!咋……咋死的?”他惊叫一声,差点昏过去。
王卫油继续说道:“一个淘金子的老汉,在西河坝底下发现了她,也不知是自己滑下去的?还是故意跳下去的?昨天下的葬,你要是能走路,就去西河坝底下看看她去吧!她就埋在那儿了。”
王卫油说完就上学去了。
王卫田手捧那把小梳子,哭得昏天地黑,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