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山女就开始翻箱倒柜,她把王山娃穿过的一件羊皮袄和一双毡鞋,还有一顶新的狗皮帽子,打上卷、捆好,自己背上;又从鸡窝里抓出了最后两只鸡,也捆好了爪子和翅膀,装进筐里,叫蛋娃挎上;母子三人又出门了。
憨娃后来知道,这次出门,母亲之所以要带上他,是怕他在家里分吃奶奶的两个焖洋芋,因为这是母亲从预留的种子里,偷偷拿出两个,给奶奶煮熟了。
太阳老高的时候,母子三人又来到了那片坡地,山女叫蛋娃一人爬上坡地,去窑洞处看看狗娃在不在。
蛋娃放下筐,二话没说,很快就爬上了坡地,小小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了山女的视线中。
山女和憨娃都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也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等着蛋娃带回来个好消息。憨娃觉得等了很长很长时间,这也许是他和他母亲谁也没说话的缘故。
蛋娃的身影终于又出现在了坡顶上。
憨娃首先站了起来,见蛋娃跑的满头是汗,帽子也摘下来用手拿着,还是他一个人,他跑到山女和憨娃的跟前,两手拄着膝盖,一边摇头,一边大口喘气。
山女见他如此,当然知道是白跑了一趟,于是,她站起身,背起羊皮袄,又挎上筐,冲着俩个讨吃鬼说了句:“走,甭管他了,爱死哪儿死哪儿去。”便大步朝小镇的方向走去。
憨娃和蛋娃紧随其后,稍稍离山女远一点的时候,憨娃问蛋娃:“二哥,大哥他到底去哪儿了?”
蛋娃摇摇头说道:“他只说有办法找回那只鸡,可到底去哪了,我也不清楚。”蛋娃说完,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
此时,无论是蛋娃还是憨娃,肚子早就咕咕叫了,额头上同样冒着虚汗,脚下的石子路也似乎变得尤为漫长。
自从家里断了粮,他们俩都几乎忘记了,最后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究竟吃的是什么?
不多一会儿,憨娃的眼睛就模糊了,走路越来越困难,蛋娃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走回来弟弟跟前,赶紧圪蹴下身,示意要背弟弟走!
憨娃摇了摇头,不肯上二哥的背。
再后来王卫田的记忆中,尽管比自己才大两岁的二哥,是最体贴最照顾自己的,尤其平时有了什么好吃的,总要先给他,以至于后来,在东北蛮荒的大草甸子里,当兄弟俩面对一条饿狼时,为了救弟弟,二哥竟然只身跃起,双手死死掐住饿狼的脖子。
这是后话。
此时,蛋娃坚持要背弟弟,憨娃只好紧走几步,费了很大劲才爬上了他的背。
蛋娃晃了晃身子,把憨娃向上耸了耸,向前走了几步,差点摔倒,他只好站了一会儿,冲弟弟说:“憨哇,把帽子戴上,甭感冒了。”说完开始艰难地向前走。
憨娃带好帽子冲他说:“二哥,我饿,我快要饿死了。”
“小声点,甭让娘听见呀,你个不懂事憨娃娃,你知道吗?咱娘也饿,咱大哥也饿,我也饿,奶奶也饿,咱们都饿,只要咱能挺住,等爹回来就好了。”蛋娃说道。
“爹为什么还不回来?爹知道咱家断粮吗?”憨娃问,其实他当时有很多疑惑和不解。
“咱爹在保卫油田哪,咱爹在干大事情,咱爹当然知道咱家断粮了,只是现在还顾不上咱家,等他忙完了大事,一定会回来的,你就放心吧。”蛋娃说道。
听了他这番话,憨娃感到安慰了许多,许久他才又说了句:“咱爹回来就好了。”
“对,咱爹一定会回来的。”蛋娃也说道。
他们母子三人,终于来到了小镇。
山女先找了个当铺,想把大衣、鞋、帽子都当了,可一问价格,当铺给的钱太少,山女就把两个讨吃鬼领到街上,找了块空地,连那两只鸡一起,摆在街上卖。
由于山女想多卖些钱,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把两只鸡卖了出去,眼看天色已晚,又担心家里的婆婆,山女这才起身,又来到当铺,将大衣、鞋、帽全当了,又到米店买了半袋子小米,这才来到一个锅盔摊上,买了个锅盖大小的锅盔,给憨娃和蛋娃一人掰了一块,她自己也掰了一块,往嘴上一叼,背起小米说了句:“走,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