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以少胜多力量对比悬殊的经典速决战,也是赵大峻的开山之作。土匪们确实都是些软蛋,哪怕再坚持一会儿,赵大局长的脑神经非蔫了不可。
王家坳的父老乡亲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这是政委孔正带着另一拨人,冒死攀爬悬崖赶来的,来得正是时候,两面夹击,犹如瓮中捉鳖,小土匪们见大势已去,连个象征性的还击都没做,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乖乖地举手投降。说起来有些让人后怕,孔正他们硬是搭人梯从后岩爬上来的,他自个儿差点儿失手,要不是被悬崖上那棵无名树托住,小命儿还不知找谁去讨哩。
东西并进的两支人马是在打谷场上胜利会师的,会师时,赵大峻用手拽了拽军装里面已经湿透了的衬衣,随后将手搭在孔正的肩膀上,举目眺望江对面夜幕下的金陵城,轻蔑地一笑:等着吧,狗日的,老子是来征服你的。
政委孔正在他胸脯上擂了一拳,没说啥好听的,学着骂了一句:“他娘的,你小子天生就是个英雄。”孔正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畏无惧的人,英雄也并非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恐惧,而是这帮人善于化解恐惧并具备冷静处理险情的能力。经过神经学家研究最后才闹清楚,这是由体内皮质醇和神经肽Y激素综合作用造成的,面对危险和压力的时候,一些人沉着冷静镇定自如,一些人则惊慌失措神经崩溃。孔正心说这小子体内的那些玩意儿很可能异常,用句专业的话来比如,叫雄性荷尔蒙重度超标。
等县民兵大队闻讯赶来增援时,一场解救人质的行动已经全部结束。孔正和警卫员小李子清点了一下俘虏和缴获的枪支弹药后,做了个记录,就把马司令和战利品一个不剩地全部移交给了县大队的邵姓大队长。
老王头在两个媳妇搀扶下,领着大孙子,从人群中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走到赵大峻的跟前,一把抓赵大峻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全家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连叩三个响头。赵大峻想拦没拦住,小李子动作快,上前扶起老王头说:“大爷,咱局长不信这一套。”
老王头听了脸一拉,不高兴地说:“哎,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个,这是咱山里人的规矩,只有大恩大德的人,才能享受到的这种礼遇啊……换了那帮兔崽子,咱这把老骨头还得瑟不起哩。”
老王头的大孙子依偎在妈妈跟前,瞪着大眼睛,身子扭捏了一会儿,突然用孩子纯质的童音唱起童谣:“解放军叔叔好,穿皮鞋戴手表,抓坏蛋炸碉堡,炸……叱——”那声音稚嫩而清澈响亮,在山谷里传得很远。
他妈妈没等儿子把童谣唱完,就欢喜地用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怪嗔地说:“小东西,哪儿学来的?”说完把孩子搂在怀里。
男童的光头歪靠在妈妈的脸上,咬着食指嘻嘻笑,五官几乎挤在了一块儿。
赵大峻和王大爷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也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赵大峻抚摸男童的光脑袋,竖起大拇指,鼓励道:“好样的,长大了专打反动派哟。”
反动派是啥,男童闹不清,他还是天真地点了点头。
其实,王家坳一役,在军人眼中只能叫遭遇战或啥深山剿匪,而在他赵大峻的眼里纯粹一幕解救人质。此时,他跨上战马,侧转过身体,左手勒住马缰,抬起右手,微笑着向同样也在微笑并不断向他挥手致意的乡亲们无比敬重地敬了个军礼,然后冲着县里来的同志关照了一句:“别难为他们啊,算他们投案自首。”他独特的目光里,分明映视出不可动摇的坚强的战斗意志。
已经俯首称臣的马司令,情不自禁地瞟一眼气宇轩昂的赵局长,丧气地垂下脑袋。
那匹枣红色的战马是一个贼有灵性的大家伙,很理解主人的心情,四条刚劲有力的腿纹丝不动地站得嘣儿直,一双间距颇大而明亮的圆眸子眨巴着,好像也在有意识地模仿它的主人行注目礼告别乡亲们。
赵大峻抬起手腕看看表,见时间不早了,拍了拍马的脖子,以示抚慰。他挺起胸膛,放眼四周,随即一提马缰,两腿用力一夹,战马心领神会,抖动鬃毛,昂起脑袋,奋力腾空两只前蹄,“嘶嘶”地发出一阵欢愉的长啸声,朝着下山的路奔驰而去……
孔正侧目望一眼赵大峻,心说哪儿来的花架子?要是再给这小子弄件拿破仑黑面红里披风,还不知啥德行哩!
王家坳的乡亲们挥泪送别赵大峻远去的背影,直到这时才闹明白,这位孤身勇闯匪窝的解放军干部,原来就是即将到位还没有到位的金陵城里的第一任公安局长,而且不久听说还是个“酒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