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尘对这些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一路闭口不语，，直直的穿过嘈杂的前厅，轻车熟路般走到柜台前，从染着残渍的衣襟里掏出一根翠绿的草茎，放在了柜台上：“这是我今天刚采的，换成馒头。”
那是一根通体翠绿的草茎，上面还隐约的带着些雨水，躺在深棕色的柜台上，绿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三全草？”店老板很年轻，一身的粗布青衫，二十五六多岁的样子，眉目间却有着成熟的稳重，没有寒暄，年轻的老板直接伸手拿起草茎，认认真真的审视，又小心的扯下一块放进口中嚼了嚼。
“若是生在天杉白树的树根，凭借着天杉白树的聚阴之性，绝对能生出十分的药性，可惜了，真是可惜，这个只差了一点。”老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绝阳蕨虽也能聚阴，不过比起天杉白树却还是要差些的，只有八分！”老板看向落雨尘，微笑着展示了一下药材：“其实……能长正这样也已经很不错了，你是在五尺高的绝阳蕨的树根下采到的？”
也不等落雨尘回答，老板已经微笑着向着后房挥手：“老杨，拿五个馒头来。”
“恩……大约有四到五尺！”落雨尘回忆道，对于老板的猜测，他没有一点的惊讶，这种事情，落雨尘已经遇到过无数次了，他知道老板甚至能算出这根三全草是什么时候被采下的，而且还相当准确。
“老板，馒头拿成七个……不……还是八个好了。”未等馒头拿来，落雨尘赶紧追加一句。
“八个？饭量变大了？”老板停下了打着算盘的手，抬起头看了过来。
落雨尘知道老板是什么意思，以前他一天的饭量最多也就五个馒头，所以平常，落雨尘基本都会让老板把药材先折算成五个馒头，然后再将其余的折算成相应的钱币，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
还没来的及等他解释，老板已经注意到了他身后的那个孩童，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只露出一个眼睛，怯生生的望着老板。
“怪不得？”老板笑了笑，看向落雨尘，带着些玩笑的意味：“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去管别人？”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顿时，落雨尘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一手揽住那个蓝瞳孩子，挡在了前面。
——这本来这就是他的事情，用不着任何人管。
落雨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对着他指手画脚，还好他是孤儿，最爱指手画脚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
老板听他这么说不怒反而笑了起来，眼里生出一缕赏识。
两年前，一个很平常的雨夜，落雨尘漫无方向的流浪到了这里，很巧的，碰到了难得勤快一次出门倒污水的老板。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落雨尘的衣服被雨水淋的透透的，风一吹，冻得他瑟瑟发抖，只能曲卷在昏暗的角落里抱紧身子。
天很暗，落雨尘的所在的角落更是没有一点的光，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本以为老板肯定看不见他，可是老板不仅走了过来，还邀他进屋休息。
落雨尘不知道，那一天，老板本来是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人，老板看到的是一双在黑暗里的眼睛，独独的一分光亮，照亮了一片黑暗。
好奇心驱使他的走了过去，然后，便看到了一个全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年。
让老板印象更深的是，当邀那少年进屋后，送去的饭菜，那个孩子连一分都没动，甚至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竟管当时他的肚子已经叫的咕咕响。
落雨尘给出理由很是可笑，只有很生冷的一句：‘我没有钱来付你的帐，我现在也没有能力能还你赊出的账。’
其实老板当时送去的只是一些剩菜剩饭，对老板而言，这或许只是一场好心的施舍，可落雨尘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施舍’。
落雨尘的那句话，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
……
老杨的馒头送到了，八个，不多不少，包的很用心，因为这不是施舍，而是一场交易，最公平的交易。
“早晨剩下的肉包子，还有两个，刚才随便热了一下。”话很短，老杨把包子馒头一并放下后便走开去忙别的事情。
店里现在很热闹，到处都是猎妖人，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酒气和汗臭。
“谢谢！”落雨尘皱了皱眉，只拿起了馒头，以及那份老板早已备好的，也是他应得的钱币。
老杨的用意很明显，落雨尘如何不知道，可是自始至终，落雨尘都没碰过那包子一下，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他拉着身后孩子，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落雨尘到也罢，心里的那份傲气让他容不下那份施舍怜惜，以及……任何一种的同情。
可是，他忘了，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像他那样的傲气。
肉与白面的结合不仅仅是对味觉，对于视觉也是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特别是刚刚热好的肉包子，特别是对那些已经很饿的孩子。
蓝瞳的孩童显然被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肉包子吸引到，脚步虽然在跟着落雨尘，可是，那深蓝色的眸子却是始终停留在那柜台上两团洁白上，不忍移开半分，口水沿着嘴角留下。
落雨尘察觉到孩童的变化，停下步子，向后斜着眼睛瞧了一眼，顿时明白。
神色平静的折回到柜台前，落雨尘顺手从身旁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夹出四个馒头放在了包子旁边，抬起头，看向老板：“四个换两个，够么？”
老板会心一笑，如何不懂落雨尘的意思，然而，最让老板在意的是一个细节，落雨尘手中的那双筷子。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细节，却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秉性。
店里的馒头都是干净的，落雨尘手没洗手，如果直接用手拿肯定会脏了馒头，所以，他选择了用筷子。
“够。”淡淡一笑，老板接过落雨尘手中的筷子，夹起包子放进了他捧着的馒头纸袋：“以二换一，足够。”
“谢谢！”落雨尘拉起孩童的手，再无停留，疾步穿过前堂，向着门口走去，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那就没有必要再呆下去，而且，他也很不喜欢这种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