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我去逛百货大楼。看着那些贵得只有靠偷才可以到手的东东们,我在好多柜台前望而却步。我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加上胆子小,只好磨蹭到处理专柜才表现出活跃的神情。我的农行卡据说可以透支一万,可要是不用还就好了,所以,即使是一堆没用的贱货,采购起来也不能太放肆。
忽然,大喇叭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郑书荣,郑书荣,听到广播请到一楼门口,有人等你。
我的心猛得一痛,我的脑海里立刻翻腾出一个名字,和大喇叭里呼叫的名字一模一样,只是,我生命中那个叫郑书荣的人早已去了天国。
高中的课堂永远是又紧张又无聊的,我们根本没把这个叫郑书荣的老师放在眼里,因为她实在是太普通了。
她的模样不是很漂亮,个子也不高,又有点胖,走路一摇一摆的,同学们都说她像一只大鸭子。她最大的特点是操一口景县口音,有时她一张嘴我们就笑,我们曾在课堂上边笑边模仿她说话的样子,她从来不恼,听说她也是一个急脾气,可她一次也没对我们发过。
我们一个同学叫“孟九军”,他喊了三年的“孟九驹”,“驹”字还拉了长音,我们也跟着喊了三年的“孟九驹”,“驹”字也拉了长音。毕业后每每同学聚会,我们就会相互问一句:“九驹来了吗?”大家就嘿嘿的笑,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我们很纳闷,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怎么能嫁给我们英俊潇洒的高三班主任呢?听说还是我们班主任苦苦追得她。
后来,我们了解到,原来我们的郑老师早在大学时就是有名的才女,而我们的班主任又爱才,所以才走到一起的。
此后,课堂上,只要我们抬起那朦胧的睡眼,就会发现郑老师是不太爱打开课本的,她讲得慢条斯理,幽默风趣,加上浓重的乡音,渐渐的,我们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渐渐的,我们喜欢上了这个才华横溢的女人。
快毕业的时候,她开始流露出难过的神情,总是鼓励我们再多付出一点,也许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明天。她抽出好多时间来默默的陪着我们,尽量让我们在平和的气氛中努力奋斗。
倒是她的丈夫还来得直接一些,我们的高三班主任被我们班几个搞对象的家伙都快气疯了,他大声骂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大男大女们,对得起父母吗?晚自习不上,跑到外边偷鸡……总之,你们要自尊自强自爱,不然,没人瞧得起你们!”
我们非常同意班主任的观点,但他过激的言辞还是在有意无意中伤害了我们的感情,我们大概都已觉得,长相有个屁用,他可配不上我们的郑老师。
学生就是这样,总是靠一件事或一句话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我们所谓的配与不配根本不重要,因为毕业好多年后,听说他们还是很相爱的生活在一起。
在忙忙碌碌中我也只是听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们,直到有一天,郑老师从前的学生看到我说:“你知道吗?郑老师得癌症了……”记得当时我们俩哭了好长时间。
虽然那时我快要生孩子了,笨得要命,但还是决定去看看她,我不停得责怪自己,为什么早些时候不去看看她呢?总觉得她会永远阳光,永远自信,永远用不着谁去关心。我错了,我真得错了。
学校厨房的大师傅探出头来说:“看郑老师的吧?她去石家庄化疗去了。”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看郑老师的?”他婉惜的说:“这些天来了好多人,都是看郑老师的,多好的一个老师呀,唉!主要是太年轻……”。我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孩子呢?”他摇摇头说:“不知道,可怜那只有十岁的孩子呀!常懂事的对她妈哭着说‘妈妈,只要你活着,我什么活都干,我不让你生气’……”。
我又去了两次,照样不在。
直到有一天,一个同学打电话来说:“郑老师已经去了两个多月了,当时同学们去了好多,只是没通知你。因为你刚生了孩子。”
又已几度春秋,在我麻木的心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一样”的明天甚至明年,仅仅是一声温柔的呼唤,心底便升腾起对年少时的记忆,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对,我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可那个曾经鼓励过我感动过我教育过我的人,如今又去了哪里?
郑书荣,我的老师,郑书荣,我永远的老师,郑书荣,那个期待我们不一样的人……我反复在心里黙念就有效果,一抬头正好看见百货大楼的日历钟表:2008年9月10日,这一天是教师节。
我不得不走出百货大楼,我想大哭一场,我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