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几代单传，直到秦双有，才生下秦立、秦兰一双儿女。秦家男人好人才，高挑的身材，浓眉大眼。秦立继承了这一切，二十岁出头时，被选到集体磨房作工。女孩儿秦兰除了这些外貌优点，也一样继承了秦家人的温和善良。
秦家兄妹十多岁时，秦双有上山看守集体果园，一个人扎了灶头，住在山上，无果时节也不回家，双有嫂一个人苦熬几年，撒手去了。
十八岁的秦兰中学毕业，正赶上冬季修堤坝。细腰长辫的大姑娘们在河滩的冷风里干完一天活，不顾皴了细皮嫩肉，闪了杨柳细腰，磨破了单薄的肩头。叽叽喳喳地和小伙们打趣，秦兰低了头，默默地听着，从不答话。有人想拿她讨些笑料，一碰她幽深幽深的黑眼睛，就怵了，似乎在一汪澄澈的潭水里照见了自己的卑陋。
秦兰是孤立的，却又孤立得出众。她似乎不觉得与众不相融，自做自己的活计。
王家明和秦立一起在磨房做工。每当秦兰往磨房门口一站，王家明的眼前就一片虚幻的光晕，光晕里一个纤长娇俏的仙女含着笑意对他点头，然后转身走到秦立面前，叫声哥，放下白铁饭罐，跑出磨房。秦兰光洁的额头上方，一圈绒绒的毛发在光晕里闪着金光，扫得王家明发痴半天，才回过神。王家明有意无意地向秦立打探秦兰。
秦立想一想说：“她从小就乖，整天也不做声，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
国营毛巾厂来东街招工，毛巾厂在城外，实行三班制，据说下夜班的女工曾被坏人劫持过。几个年青的女子抵着头一番嘀咕，便一起找到队长：“要去我们一起去，要不去都不去。”队长很为难，只有一个指标。但他看到了在一边默默做工的秦兰，招手让她过去，用命令的口吻说：“这一个指标给你了。填个表格去报到吧。”秦兰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秦兰看得懂王家明的心思，她喜欢王家明的机灵和洒脱，也听过别人议论他的风流事。她不知该不该和他相处。没有娘，爹又常年不在家，没人告诉她怎么做。
秦立娶村姑兰的那天，爹看着忙前忙后的王家明点头。
王家明便望着秦兰笑，说秦家盛开两朵兰花：嫂子大兰和小姑小兰。
大兰美艳泼辣，体格健壮，善持家务，喜爱热闹，秦立却温和病弱。比较起来，大兰更喜欢性格旷达的王家明。那个有雨的夜晚，磨房牌局结束，王家明送大兰回家，在秦家大门洞里，他把她顶在墙上，做成好事。大兰喘做一团，把王家明的手臂掐出血印。她说：“秦立怎么不能像你这样热烈地爱我一回呢？”
王家明说：“我真的这么好？”
“真的。”
“那你把我介绍给小兰吧，我娶了她，咱们就成一家人了。”
大兰鼻子里像呛了水，呻吟一声，咬着牙点了头。
第二天见小兰时，大兰暗骂一声“骚货”，一脚踢飞了院里的鸡食盆。小兰去抱侄儿，大兰从她手里夺过去。小兰愣愣地对从屋里往外探头的秦立叫声哥，便哭了，便住进厂宿舍不回来。
只要有机会，大兰就钻进王家明的怀里，汲取在秦立那里亏欠的激情。每一次结束，王家明都问大兰：“你对小兰说了吗？”
大兰忍着心痛承诺：“明天说。”
大兰叫出上班的小兰，吞吞吐吐地对她讲了王家明的话。小兰红了脸，憋半天：“我怎么能跟他好，嫂子你想想吧。我哥虽然有病，可也有他的长处。”
这次红脸的是大兰，她讪讪地离开了。
市纱厂到毛巾厂招女工。没人想独自离开家，到那么远的城市上班。小兰悄悄答应下来，办好手续，离开小城。不久嫁给一名军官，到杭州去了。
秦双有死在秋天，小兰回来奔丧。她望着眼前的亲人：嫂虽然天生的风流韵致，脸上也早有了河川、鱼尾；哥拄杖蹒跚慢行，拉着的二儿子刚会走路。
见小兰红肿的泪眼呆望自己，大兰背过脸去，唏嘘几声，发狠说：“你看看我受的罪吧，你看看我受的罪吧……”
小兰便对着大兰跪下来，抱着她的腿哭，哭过了叫嫂子，说委屈你了。
小兰带着她嫩鸡雏般可爱的儿子，随着那军官走了。
大兰对帮着掰玉米的王家明说：小兰回来了，又走了。
王家明说见了。
大兰说你还想她？
王家明停下手，把大兰放倒在青纱帐里，忘情地亲她眼角的鱼尾，实实在在要她一回，做完，把她抱在怀里，什么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