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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二次真相

华逸然被我吼得脸上一会青一会红,噎了个半死,眼睛瞪得铜铃一般。那双可洞悉捕捉一切细枝末节的幽深双眸,还有那稳健老辣的处事手段、果敢的态度,都让我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黑猫警长。

我知道在这么关键又烦乱的时候还有兴致玩儿穿越,是件很让人无力的事,但我还是穿越了。

因为华逸然所有的行为综合在一起,都让我想起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耳朵竖的像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磨快了尖利的爪到处巡行……”

他对一切都太过了如指掌了,似乎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发现,如果我不用穿越的想法来过滤一下他这些行为的话,很可能会开始惧怕他。

因为我已经不确定他能不能“给我们带来生活安宁”,也就不知道他还值不值得我向他“致敬”。

他粗粗喘了几口气,似乎在强忍被我骂起来的怒火,却没有还嘴。我叹了口气,对自己的胡思乱想也倍感无力。

其实,在他用那种清冷决然的目光凝视着志玲,让她将一切都交给公司决定的时候,我知道他在说谎。他没有打算用那份合约来换志玲的声誉,他本就铁了心要那份合约的。而且,在他的道德观念里,志玲出卖过他,本就罪无可恕。

就好似他看了手机里的艳照,马上便判断出事态的严重性,那志玲的处境自然也就是明摆着的事,可他首先想到的却是“毕爵的合约要丢了”。

他警告志玲别露面,别耍小聪明,是否就是算准了,一旦她发现他要弃卒保车,牺牲小她成全公司利益的时候,她会不顾一切想要保全自己而最终坏了他的大计?

我开始觉得庆幸,我是爱上了这个男人,而不是与他为敌;然而也马上开始悲哀,爱上这种男人是不是我在自掘坟墓……此时此刻的华逸然在我面前,形象是模糊的,有时会和静川冰冷绝情的样子重叠,有时甚至是魏钧。

“我曾做过什么让你特别失望的事吗?”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想起还真没有。除了气我,让我无奈以外,都是嘴上吓唬吓唬人,就连说好了要利用我也不见有啥动作,我还纳闷了一阵子。旋即无言的摇了摇头。

“那你还怀疑什么!”说着,他气哼哼的拽起我的手,大步就朝“家”走。我看着他拉住我的手,心中想的却是他将我从满天歌办公室里拉走的那一次,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敢轻易再放期待。

转过一片“荷塘月色”的景致,前面就是楼门。正对着大厅的步道转弯处有一盏欧式风情的路灯,灯下立着一个人,身影高大,我以为是满天歌,拽着华逸然跑了过去。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商量好办事。

可却是魏钧。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豹的速度,很久以后,华逸然曾评价那是我一瞬间“火灾现场的怪力”的小宇宙爆发。

我挥拳直接冲上魏钧挺直的鼻梁,想着应该比巴掌有力,可惜我没有练过拳击,又忘记自己个子太小,手也不大,攥拳无力还戳了自己的手。拳头刚碰到魏钧脸的一瞬间,手腕闪到了,刚跳起却又马上落下,活像猴子从树上摔下来,特别丢人。好在有华逸然急走了两步,拉下我受伤的手腕放在手里轻轻的揉。后来想想,冲动果然是魔鬼。

我气得满眼冒金星,一大半因为他,一丢丢因为自己的不给力,马上又懊恼的抬起另一只手,狠狠补掴了他一巴掌。

魏钧挺立在那儿,看着我猴子一样抓挠着向他挥拳,又硬生生挨了我一把掌,不动不躲,也不眨眼。定定地看着我,直至将目光落在我那只被华逸然揉在手里的腕子上。

“你怎么还有脸来?来干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现在是给志玲收尸来吗?”我咆哮怒吼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魏钧从来不知道“志玲”是谁,但他却还是听懂了。

他撇了撇嘴,轻蔑的目光晃了一下,似乎根本不屑提起志玲。

“这一巴掌,算我欠你的。”他说。

我的火儿一下子又窜起老高,华逸然紧紧拽着我,才没有去踢他。魏钧大概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有多作孽,但他还是没有回避我的视线。我突然一阵力竭,哀凉一声:“你怎么能是这种人……”

他忽然全身一震,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便皱起眉头,让那一丝还来不及完全展露的懊悔融化在淡淡的嘲讽中。

“我早就不在乎了……” 他叹息一般的低道。在我升起悲哀又落下怜悯的眼神中,他突然厉眸直指华逸然,阴恻恻的声音透着毒辣:“既然连你都能舍掉,就没人能挡得住我!”

“你还有什么招数,一次都使出来吧,看看压不压的垮我。”

华逸然的声音还是平时那样清亮低沉,很平静,四两拨千斤一般。站在我身后,贴着我,双手轻搭在我肩上环抱住,微微把我拉进他怀里。我嗅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听着他宣战意味浓郁的挑衅,微微闭上了眼。

魏钧马上就被他故意表现出来的亲密举动激怒了,阴沉邪佞的咯咯怪笑了一声,惹出我一身鸡皮疙瘩:“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华逸然似乎被他气乐了出来,感到他紧贴着我的胸膛频频颤动,好似在笑,却没有声音。我太了解他那不阴不阳的尖酸神态了,此时他一定笑意盎然,满眼都是得意的狂妄。

“妻?你是说路星河吗?忘了正式通知你,这家伙现在正死心塌地的爱着我。”

说这话时,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缓缓地,轻轻地磨蹭了几下,仿佛有多宠爱我一样。

我闭上眼不去看魏钧被气炸的阴狠表情。心头闪电般划过满天歌说过的话:他说,他不相信爱过魏钧的女人只会爱上我。

我猜满天歌大概是会错意了。重点不是这种女人会不会爱上你,而是她们曾经爱过魏钧。他这不是在和你较劲,他的仇人从来就只有魏钧一个……如今,我这才算真正派上了用场!

仇人只有一个,成仇的原因也只有一个……

一个呀一个,终究只有一个……

“我看也不必再谈下去了。毕爵的合约你是不打算交出来了。”

魏钧忽然一反常态的冷静下来,似乎又成了平时那个爽朗中透着几分儒雅的男人。我睁开眼,看到的果然是那一面的他,好似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随你。”华逸然淡淡道,都懒得回答他这种问题。

“那就等着唐颖姗一夜成名吧!”

说完,魏钧转身要走。却在此时,华逸然又突然开了天恩一样,慢条斯理的赏了他几个字,道:“董事会见。”

我一下子顿住,下意识想抬头,却被他抵在头顶上的下巴牢牢制住,然后便看见魏钧居然惊讶的望了我一眼,旋即点了点头,好似在说“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然后他竟然回应了那句话,唇一扬,自信满满的挑衅道:“随时恭候。”

说完他便转身,遁入夜色之中。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影子的形状七扭八歪,近乎惨烈,好似被不知何种样物磨得没了本来样貌。当他眼神惊诧的望着我时,我不知道我该知道什么,也不懂他那落寞的自嘲代表了什么。魏钧一向是个为了目标全力以赴的人,只是他拼命奔跑冲锋的背后是否遗落下了什么?

“不送。”华逸然哼了一声,旋即拽起我的手拉开大步的进了楼。

电梯里,我们很有默契的一言不发,各自靠立在镜墙两侧,我盯着楼层指示灯,他则盯着我。

他不说,我也不问,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问。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情节,肥皂剧一样,我都懒得去理。

电梯到站门一开,我率先走进私人门厅,身后却飘来他带有几分犹豫的喊声。

“星河……”

这是他第一次去掉姓叫我的名,竟然叫的这么惯,连我自己都还不习惯。他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迅雷不及掩耳之时我想了起来,从我抽陌小乔那一巴掌开始。

是因为我那天出手劝架救了她吗?是因为你没想到我会管她的闲事吧?所以后来我又打了她,你就又郁闷了,才说如果是我就能理解什么的。

说到底,有什么用?起因是陌小乔,经过是陌小乔,结果还会有差吗?又不是反转剧!

“你帮帮志玲吧。”数秒之间我不知道透析了多少事,最后出口的话竟然是这个,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如果你真的有把握斗倒魏钧,就捎带手帮帮她吧。毕竟女人不比你们,想怎么活着都行!”

说完,我不理会他,开锁,走进门。

是时,二十一时许。距离照片群发到手机上,过去两小时。

回家后,我立刻扑到电脑前,直接登录网民力量最强大的几大网站和论坛,忐忑的心快要跳出来。还算幸运,魏钧真的只是手机传阅了一下。

华逸然一进来,便钻进他的房间,把他的电脑也抱出来。

然后,21:05时,我和华逸然的手机同时震响,进入一条消息:It’s show time。

下一刻,惊心动魄的一幕开始了。

志玲的艳照同时登录各大网站、论坛、贴吧、博客、微博,那惊涛骇浪一般的转贴速度根本不是人力能企及的。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疯狂的按着鼠标,不停狂刷,脑子嗡嗡作响。

大约五、六秒之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登载的艳照甫一出场,所有网站几乎同时被关闭。无论我怎么刷新、怎么重启都无济于事,互联网就像突然抽筋了一样,一片空白。

这片空白闯入的速度太快了,估计还来不及看清照片里的人就已经被黑掉了。

就在那抽筋的短暂几分钟里,我望着华逸然窝在自己的单人沙发里,腿上放着电脑,神情像一只懒洋洋的老猫,眯着眼,性感的双唇退下冷然,微微弯翘,一脸兴致勃勃地笑容。

我突然想起沉迷在CS世界里的表弟。每次他在游戏世界里攻城掠地的时候,嘴边都会挂着那种目空一切,神一样的笑容。因为他的CS技巧拿过世界级的大奖,完全是个神人。

此时的华逸然,就好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至尊玩家一样惬意。

停顿了大概三分钟以后,网站的登录恢复,却不见了志玲的照片,连半张都不剩。而代替她赫然闯入视线的艳照主角竟然成了魏钧!

魏钧那张刚强英俊的脸顶在志玲堪称比例完美的躯体上,在照片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姿势,瞬间让我想起星爷电影里的“如花姑娘”,那抽离的喜感不但会让人笑喷,简直要笑晕笑死!

这个突然的逆转让我惊讶得快要把头扎进电脑里。

然而又是几秒钟,部分论坛迅速被关闭,IP地址被封,竟然有那么短暂的几分钟里,我的QQ、MSN都自动掉线。

好似有另一股力量突然介入进来,疯狂追赶这种扭转,可却马上显出势颓,而且越来越颓。

魏钧的艳照一经出现,就好似长江阔浪一般滚滚奔突,一泻千里,势不可挡。虽然消灭的力量也在坚持不懈,吃力的跟进,可无论怎么追怎么赶,都挡不住那夸张的人妖艳照雨后春笋一般“噌噌”的往外冒。

一时之间,我的电脑几乎要跟不上那个刷新速度,急得我抓耳挠腮。

华逸然看了我一眼,突然搬着电脑起身,在我旁边坐下,嘴里不知何时叼起了一支烟,像极我那游戏狂人宅男弟弟每次驰骋网游时的状态。但口气依旧风格不改,淡淡地说:“看我这个。”

我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只能在心底暴出一句粗口:牛逼!

大大小小的消息框在他的电脑屏幕上不断的弹出,关闭;节奏均匀,不紧不慢,就跟他这人似的。而且完全是自动生成,自动刷新,有如神助。

我看直播一样看着华逸然的电脑,看着那些照片不但一个劲儿的冒啊冒啊,居然还开始出现了各种PS、各种视频版、各种拟人图,层出不穷。让我瞬间想起了69圣战。不过这个看起来,恶作剧的味儿更浓些,好像一个小男孩恶搞邻居大人的路数……

华逸然双手撑在两侧,身体拉长向后靠着,更像一只百无聊赖的猫,似乎对这种战况已经感到无聊,继而开始眼睛上瞟,望着天花板上的灯,专著的抽他的烟。

我翻着眼睛心说,难怪这人平时那么嚣张,那么气人呢,果然是深藏不漏……也渐渐替志玲安了心。

“你今天哪有时间安排这些?”我也学他那样淡淡的问,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佩服他。

“临时抱佛脚来得及吗?”他听我问,垂着眼睨了我一下,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一想也对,他对志玲的情况这么清楚,肯定也对魏钧留了后手。这仇深似海的纠结了好几年,谁还不了解谁呀,志玲那边刚一撕破脸,他肯定就得开始部署。这个人还真是可怕!

刷网大战足足持续了半个钟头,连我都觉得了无新意开始犯困的时候,华逸然忽然接了一个电话,冰一样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道:“差不多了,灭掉他。”

随着他一声令下,我看见网页上的拉锯战突然中止了,就如同僵住了一样,所有页面不能刷新,不能关闭,好似强迫一样,在人们面前渐渐变成了另外一副纯黑画面,正中是一句用火焰一般大红色的口红描出的话:You are loser!

是时,二十一点四十许。

直至结束战斗,仅仅花了两个小时四十分钟。

我知道魏钧在打什么主意,他想用艳照做引信,点一把火烧掉豪天华戈的公司形象。毕爵是玩儿音乐的人,极重视公众形象,所以绝对不会签一个有重大丑闻的公司。

而华逸然这场“保卫萨拉热窝”之战,还真有点“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的热血气质。一下子叫魏钧哑巴吃黄连,哪儿还有工夫和我们叫板。

网络很快恢复平静,华逸然不再跟进,魏钧只顾仓惶收拾残局,网上也马上掀起争议浪潮。七七八八,说什么的都有。但讨论也是瞎讨论,殊不知高手过招,只能是个传说。

华逸然扔掉烟蒂,将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地上,身下是一条提花地毯,眼睛盯在头顶一处微微出神,褪去兴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疲惫。

我坐在人形毯子上抱着腿看他,紧张退下后理智上升,心中盘旋的疑云也就跟着升起。

“我不能再留着唐颖姗,她必须走。”华逸然忽然开口,既无前言又无后语,但我却听懂了。

这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么?可你为什么会有她家里的大门密码?她如果是魏钧的情妇,那你又是什么?志玲看见我时是一脸惊慌,可瞧见你却连一点迟疑都没有,仿佛你出现在那里是天经地义!

他看也不看我又道:“就算她在嘉谷案上帮了我,这次就算还她人情了。她这个人太贪,绝不能留着。”

对,不能留。秘密那么多,她当然不能留。

我不吭声,垂着头。

华逸然似乎瞥了我一眼,又等了半天,我还是没吱声,连个“嗯”也没给他。他猛地翻身坐起,一骨碌就到我跟前,忽然动手抬我的下巴,恼道:“听我说话!”

听着呢,然后呢?

我挑眉看他一脸气闷,很是平静。他却愣住,灿星般的双眸有片刻失神,旋即眼底便窜过一簇火光,大喝一声:“你知不知道那女人跟姓魏的搞在一起多久?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装烂好人!”

他们搞在一起,所以你就和她搞在一起?魏钧挖你的墙角,所以你必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以为自己名叫慕容逸然?

我眉毛挑得更高,还是半点波澜也没有,紧紧抿着唇,反而是他眼中的火却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风晴忽然从厨房里晃了出来,走到大门口撂下一句“没盐了,我去买”便出了门。随着大门“咔嗒”一声掩上,我的下巴也自他手中别开。

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别开眼瞪着电脑,感受到他突然勃发的爆冷气息。因为从刚才开始,就只有他在说话,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以为他是自言自语。

“对,没错!我就是要以其人之道反制他!”他紧紧地盯了我大半晌,忽然就笑了出来,亮出他最拿手的讽刺口气,“我就是要把他动过的女人都弄服帖了!一个都别想跑!”

话音甫落,他迅速抓起我的手狠狠一带,推到。我们双双滚倒在地板上,他翻身压住我,狂怒的按着我的两只手在身侧,恶狠狠的瞪着我。

从来也没有与他以这种姿势对望过。他撑在我上方,挡住灯光,挡住一切,只能看到他。他的眼睛里一片夜色,闪烁着不知名的光亮,多希望那里头只有我一颗星……

我随他按着压着,不用他弄就服帖了。他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撑在我上面喘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何娜早就提醒过我,小心志玲小心他,还说一切不是我所能想象的。我当然想象不出,也没有特意去想。只是现在已经越来越难压抑心中那股蔓延成灾的巨大恐慌……

一直认为,最近的关系是信任,最远的距离是怀疑,所以本不愿去踌躇犹豫。可是,华逸然呀,你这里边的事儿件件如雾如影,桩桩似真似假,我真的玩儿不转呀……

我茫然的望着他,一点都不反抗。不知道自己眼睛里有什么,反射出他的眸光竟是翻滚着挣扎。其实内心深处根本不信他会怎样,他那么善于控制自己,又怎会轻易就被我的沉默撩拨到发狂?

不是我小瞧自己,我是真的没那个斤两呀……

“你就是不肯信我是吗?”

当我们的视线在当空相碰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的就是这句话。然后猛地甩开了头,好似再也不想见到我一般。

我哑然,终于没有听懂。

他瞥见我纳闷的神情,眸色一暗,好像有些失望。淡淡拉开一抹自嘲的笑,他爬起身离开我,坐到了沙发上,把自己重重揣进皮棉之中。

“这套房子才是我的。”

他突然又说了这样一句。我爬起身坐好,扭头看他时,他刚好闭着眼仰头向后靠,寂寞的样子像个被丢掉的孩子,让我心痛之余又更加茫然。

“所以那天风晴肯定误会了。华静川要给她的并不是这一套。”他越发说起我听不懂的话。

“你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拉倒,反正这套才是我的。”他有些赌气一样。

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我听不懂!我内心狂喊,可华逸然似乎铁了心逃避似的,就是不肯睁开眼。任由我在迷雾中越跌越深,怎么挣扎也爬不出来……一定要这样么?话总说一半!我苦着脸,觉得脑袋快要裂开。

过了一会儿,华逸然微微睁开眼,还是看着顶棚的灯,忽然又说:“路星河,你相信缘分吗?”

我的心中狠狠一动,眼圈马上转热,因为他这叹息一般的一句话。

“以前信过,现在不知道了……”

我在魏钧那里相信过,以为他是上天为我塑造出的另一半,和他在一起是那样的契合,那样的舒服,最后开始依赖,再也分不开。

“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他淡淡的问,没有任何起伏,就是在问普通问题一样。

我瞪着脚下的提花地毯,思路随着那细致精巧的纹路弯来弯去,漫无目的。

“不知道。”我说。

“如果我没钱,没房子,没车子,一文不名,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抬起头,望着他不看我的脸,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就算我还喜欢,你就会接受么……

“我喜欢的是总在对我说实话的华逸然,是即使气得我冒烟也有话直说的华逸然,是冷着脸不停的骂我笨蛋却没有真的伤害过我的华逸然,其他的,我不知道。”

然后我力竭又躺倒在地上,大张着双臂,像只等死的鱼。

一时之间,我像死在地上,而他则像死在了沙发上;我们彼此沉默。

“华静川是我爸的私生子。”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死去的时候,他又说了剧本以外的台词,而我已没了表达惊讶的力气,只能安静听他说。

“他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姓,和风晴一样……”他淡得就像灵魂脱壳一般,“我以为他们是彼此相通的,可真的是那样么?”

他越来越茫然的声音敲痛我的神经,我开始听懂了他的彷徨。

“如果相通,为什么彼此不能信任?如果信任了,又怎么会有误会?”他问我,可我知道他不需要我的回答。

“又或者,是我们活在吹毛求疵里,人与人之间的相通……只是种错觉,骗人的。”

他颓然说完,似乎带着绝望陷入了沉默。

“也许,信任感也会累……”

我勉力坐起来,想为风晴的痴情辩驳,看到他已经坐直了身,又点了一支烟,偏着头呆呆地看向窗外的月亮。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那一刻,他迷离的神情让我想起了这一句。我循着他愁闷的目光也去瞧那轮明月,不由感叹我们都如绕树乌鹊,无枝可依。

对月嗟叹的沉默只是片刻,华逸然就又开口。仿佛今夜他的话特别多。好似憋在心底的话一定要在今晚都说出来似的。

“我爸曾说与他相通的女人只有我妈,可不但有了华静川,还让她一个人……”

说到这时,他的视线突然就散掉,没了焦点,声音里居然带出了哽咽。不再看着月亮,脸上的冰冷也挂不住,整个人颓然栽进了沙发背里。

我不知道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抱住了他。就像那天在电梯里一样,我挨坐在他身旁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心口去听他的心跳。因为那个瞬间我突然害怕,他会不会就那样没了心跳。

华逸然没有像上次一样僵硬着身体,反而向我靠了靠,依偎一样和我窝在方寸之间。

他的气息吹拂在耳畔,鼻子里全是他冷冽清甘的味道裹着烟草的辛辣,可全都敌不过那一声萦绕在头顶上的叹息惹人心乱。因为叹得太深,如有千钧重。

他问我:“你相信巧合吗?”

我在他心口处摇头,听着他低沉深冷的笑:“两年前,我妈和小乔的父母在国外同时死于一起街头枪袭事件,四个人里只有我爸活了下来,因为他当时正在便利店里买旅行用的牙刷套装。”

我再也不能镇定自若,几乎弹了起来,却被他狠狠按住头,让我的脸继续贴着他的心口。我不敢动,他冷冰冰的手扣住我,像要把我按进心房。

“如果心灵相通,为什么感受不到……如果心灵相通,就该时刻把她带在身边,而不是发生了以后再去后悔!”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有放不下的怨意。

“你恨你爸爸?”

我心底一惊,不顾他的手猛地坐起,便撞上他倏然撑大的眼睛。幽黑眼底布满晶莹和倔强,还有一瞬间的恼火和毫无防备的慌张。

刹那间,我赶紧又趴回去想假装没看见,怕伤害了他高傲的自尊。他却毫不领情地一下子把我揪起来,再不让我抱着他,拒绝的姿态很明显。

我手足无措的僵硬在那儿,呆呆的看他匆匆用夹烟的手抹掉眼中的泪,像个迷路的小男孩。很后悔不小心揭穿了他一瞬间的小脆弱,对于这样的华逸然,我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他粗粗抹了一把脸,似要将狼狈挥开。偷偷瞥了我一眼,见我还瞪着他瞧,白得能透出血管的面皮便开始微微泛红。臭起脸,头一扭,有些不自在地继续说道:“我不是恨他,只是一想起来就……也想不通。”

他的话乍听起来语无伦次的,我却十分明白。

“那只是一场意外……”我轻声说,有些心疼他这种用苛责逃避接受的想法。

“我知道。我只是想不通……”

他点点头,对着我笑了一下,很无奈也很疲惫。他是明白,只是不能接受。所以他一笑,我便花了眼,心好似被谁狠狠拧了一把。我没见过这样的华逸然,对我毫不设防,卸下苍白冷硬的他竟然坦白的都要近乎纯真了。

其实他这人,当眼神不再冰冷刺骨时,眸子就像磁石一样,能把人牢牢吸住;里面的波光又如清澈的泉水,可以洗净污浊,他的坚定总能带给人力量,刚强而又无所不能得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依靠。而如今他这摸样却让我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惶恐。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涌起了想要替他扛的冲动……然而立刻又想到,那种事光靠冲动没有用,而是需要一个特殊的资格,可这个名额他却怎么也不肯给我。

“还有更绝的呢!”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他忽然一扯嘴角,极讽刺。眼神从我的脸上挪开,瞪着地上他那台电脑,低道:“小乔的儿子也是同一天没的。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呢?”

我心底一抽,忙抬眼去看他,看他在眼底酝酿起散不去的哀伤。

终于懂了!他和陌小乔一起纠结了这么久,不仅仅是因为魏钧的残忍,还有两人都无法跨越的这一段……

他看了我一眼,我哀哀的扭开头,越发觉得他们之间估计是很难插得进去别人了。这种掺进疼痛的羁绊只有在漫画里才见过,而这种巧合根本就像是上天安排的。我回答不了他,而他也知道。于是,自嘲地摇了摇头,重重的吸了一口烟。

我坐在他旁边,听他说这些,心底时而酸疼时而悲苦,觉得上天还真不待见他,竟让所有难以接受的事都赶在了一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俩在静默之中快要化石。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阵,连带着沉闷的空气都似在跟他一起颤抖。

“今天真应该开瓶酒庆祝,总算让我解决了姓魏的!”

说着,他捻灭了烟,起身走向酒柜,一开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才想起藏品都被风晴砸了。

他转身看我,歪扯起半张脸,笑得有点滑稽,道:“你朋友脾气也太大了!我攒点家当容易么?”

那不疼不痒的说话方式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静川。似乎这两兄弟故意想要掩饰尴尬的时候,都会是这种调侃的腔调。我也乐得他自己打破这种悲凄的气氛。配合着他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罐啤酒。

华逸然讶然看着我手里的百威啤酒,似乎没想到我会知道他好这口儿似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就记住了他这个并没有多昂贵的臭毛病,于是淡淡的开玩笑道:“我好吧?家里老是有存货。以后请叫我多拉A星河。”

简直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华逸然的脸又红了。十分不自在的别开眼,脸色僵硬着,但还是接过我手里的啤酒。

*************

之后我们站在阳台上吹着头顶送进的夜风,看着宁静而明晃晃的月亮。怀着默契似的,都不再去碰那些深深压在底层的疑团,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聊大天。

虽然不明白华逸然想要盖住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今晚他既然不惜对我吐露自己的私事也要去遮掩那真相,我就不该再纠结。本来人与人之间,有些事说得出口,有些事说不出口,各有难处,也需要空间,何必凡事强求?

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想瞒着就瞒着吧,反正知道太多也没啥好处。

“可我觉得你并没有多讨厌静川,虽然你总看不惯他。”

我靠着阳台的石栏,扭着头看他,笑眯眯的。

“是他没事老挑衅我。那家伙变态!”他冷哼一声,恢复如常的样子很不可爱。

“可你貌似挺纵容他的耶,居然让他在你的房子里这么折腾?”我奸笑着揭穿他,却见他的眼神有点怪,闪着不自然,却不是因为羞涩。我立刻不去深想,讶异自己竟已经能分辨出他目光中的各种隐讳……

他停顿了下,好似在整顿心情,半晌之后才又道:“他是我爸出国之前的成果,大我六岁。第一次见面时,他上初中。在那之前他一直和他妈住一起,我和父母住英国。小学的时候,我爸叫我饮水思源,就把我送回来了。从那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呃奇怪的爸爸,好复杂的家庭。

“没准是你爸琢磨着,等他们百年之后世上就剩下你们兄弟俩了,打虎亲兄弟,所以希望你们多培养些感情吧!我爸就老埋怨我从小和表弟打架,一点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哈哈!”

华逸然瞄我一眼道:“一看你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屁挫折都受不了。一个魏钧就把你弄得要死要活……”

这个话题不能碰!你脑子有病哦……我面色一僵,斜眼睨他,他似乎也有些后悔,干咳了几声,开始捏手里的空易拉罐玩儿。

“你见过静川的妈妈?”我问他,其实也不知道当不当问,可还是没忍住。华逸然倒不怎么介意似的,瞅我一眼,道:“我刚才说的是英文吗?不是说从小学起就和他们一起吗!”

“那你不想你妈妈吗?”我好奇地问,想着华逸然的老爸也真行,就这么放心把小儿子远送大洋彼岸,还是交给自己以前的老情人?

“郑姨人挺好的,我爸挺有福气。”他淡淡说了一句,面相从未这么平和过,然后道:“其实那时候,我是和华静川住在一起。郑姨自己有家。而且我妈常来看我。一星期来一次,高中的时候还住过一段时间……”

靠,真有钱!英国至中国,一星期飞一次,钞票叠飞机玩儿……转念一想,这兄弟俩还真是自立的早啊,父母养他们跟放羊一样。

“那你也挺娇生惯养的了。多幸福啊,两个妈妈……”

“你才娇生惯养呢!”

“我又没说我不是,我是说你也是。”

“我不是……”

……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很有趣的梦。

华逸然浓缩成小男孩,我变成小女孩。我们在一棵大树下挖虫子。我满头大汗一脸泥,举着铲子挖啊挖,不亦乐乎;华逸然在一旁指手画脚。末了我一条也没挖出来,他等不及的动手抢了我的铲子。气哼哼的一把推开我,两三下就挖出一条。

我们把虫子放在手心里,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拿树枝轻轻地捅它,一边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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