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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温柔一刀

上海回来,满天歌居然天恩大赦,给我和志玲两人一个星期的大假,让我宅在家里休养生息。

周一一大早,我端着咖啡杯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身后是满室奢靡昂贵,眼前是一片碧空万里。

晨曦里似乎还弥漫着人们惺忪的睡意,隐约带着一种清甜的味道。虽然闻着晨间新煮咖啡豆的香气,站在布置得生机勃勃的窗前,却怎么也惬意不起来。不知何故,总是感到气氛中的那种安宁是一种假象,背后好像藏着某种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淡淡的忧虑当中。要说到底担心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可能是我这种人特有的直觉灵敏吧,还未及理清思路,嗅觉就已嗅出了不一样的气味……

一夜难眠,早早起床做好四个人的早点,就站在窗前发呆。

七点钟,静川从二楼一脸疲惫的走下来。一见餐桌上的早餐,二话不说端起来就走。看他的样子,估计又是和风晴连番几夜的挑灯夜战,两只眼睛都没焦点了。这会儿估计就算在他盘子里放条毛巾,他也照吃不误。

八点钟,华逸然走出卧室。

他先是皱眉看了我一眼,仿佛一大早就看到我有点不爽。后又瞄了一下餐桌,见到餐盘下面不知道扣着什么,咖啡壶里又有新煮的咖啡,犹豫一下才走了过去。坐在餐桌前,一边拿起我做的三明治,一边抬头又看了我一眼。我正靠着玻璃门望着天空发呆,其实他一出来我就醒过来,而且捏着咖啡杯的手指也不知不觉就在用力。

在上海咬了他之后,我一直很怕面对他。这都要怪志玲,说了那么奇怪的话,害我整夜胡思乱想。

华逸然的左手虎口处贴着纱布,整个手掌包扎得十分笨拙。偷眼看过去,见他垂着左手像个独臂的伤残人士,只能用右手笨拙的就餐,吃到一半才想起来去端咖啡壶。单手平衡本就不好,一不小心还弄洒了一杯,忙乱中他一边跳起来,一边急着抽纸巾抢救餐桌。

他就是这样,明明我就在屋里,却决不肯开口叫我帮他的忙。永远要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把我当成空气一样。我靠着墙,心里有种怪怪的滋味,目不转睛地看他单手在那边瞎百忙。

这个傲娇男!

其实没想咬的那么狠的,只是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后来看他的伤口都有些感染,随之而来的当然是无休止的愧疚。昨天傍晚回家来,我想替他重新包扎一下,他却冷冰冰的拍开我的手,似乎很讨厌我触碰他似的。然后便一个人笨手笨脚的包扎,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看他手嘴并用的为纱布固定的时候,心中忽然就动了一种难言的恻隐之心。他默默承受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好像不习惯去依赖。非要自己像个独自舔伤口的小动物似的闷不吭声,让我越发的良心不安!

等我从神游中回来时,人已经坐在华逸然的对面。很惊讶我居然可以一边感慨一边行动,心和大脑的指令完全不一样!

“我帮你重新包一下吧。这纱布隔夜就脏了。”试探性的伸手碰碰他,他却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喝咖啡,根本不理我。我噘着嘴,皱起眉,被他小心眼的样子呛到了。

“你好不好别这么幼稚啊?我给你包一下会死啊!再说,这咖啡也是我煮的,早饭也是我做的,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再帮你包一下,也不妨碍你继续无视我呀!”华逸然被我说的顿住,白皙的脸微微沉了一下,马上便又恢复了那******僵尸脸。

不理他,强行抓过他的手,三下五除二把那裹的乱七八糟的破布条子拆掉。他则一边继续吃饭,一边默默看我替他重新包扎,彼此间再也没有什么话说。

这是第二次这样碰触他的手。上次他用这双手打魏钧,整只手握得像要撑裂开一样。这一次,看着那虎口处血肉翻飞的惨象,竟觉得他的手细腻白皙的让人心疼。

“我没想咬得这么用力……”不由自主地轻喃出来,语气像在谴责别人。他僵硬了一下,我抬眼轻声道:“对不起。”

我是真心跟他道歉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猛然愣住,眼中的光渐渐深了下去。我时常看不懂他的眼神,好像他是一张不会翻开的扑克牌,牌面上是什么,我永远不会知道。心里倏然盘起一团乱麻,躁烘烘的。就在这一刻我忽然发觉,自己对于华逸然的在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本来,他是张牌还是一盘棋都应该跟我没有关系,可现在,我居然很想去翻看他藏起的部分,很想很想。

“会留下疤痕。”我垂着眼睛,细细为他擦拭伤口四周,然后换药、换纱布。他一动不动的任由我拉着,我心里竟像是硌着一粒沙,尖细的疼痛若隐若现。

“都怪你昨晚不肯让我处理。”我皱着眉,想要藉由说话去忽略心中的窒闷,“感染的更严重了,你对自己太不在意了!”话音落地时我已包扎完毕。迅速收好药箱,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如果我告诉志玲,她那一番玩笑话或许没有说中华逸然,而是说中了我,她会不会嘲笑我花痴得过分了?

我飞也似的逃开,一刻也不敢多留,仿佛天地都在那一刻倾斜,我自高处无所适从的开始下滑,滑落的方向站着华逸然。我突然变得奇怪的举动成功在我们之间制造了更加尴尬的尴尬。时间一点一滴飞逝,我心如擂鼓,背对他站在厨房里假装忙碌。虽然不曾回头,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不多时,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关门的闷响。

他走了。

宽敞的大厅里一瞬间空荡荡,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方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如大海波澜一般压得我难以喘息。靠在洗手池前,捂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心底微微感到一丝惶恐。

魏钧的话偏偏就在此刻,掷地有声的敲进我的脑海里。

你想在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你算什么,星河?别骗自己了,他们不会给你这种普通姑娘任何希望。

胸臆间有种越来越胀痛的感觉,尽管我不想承认,可魏钧的话还是一语成箴。他说得对,我不该抱有这般不切实际的期待,应该趁还未深陷之前,扼杀这份悸动。

华逸然不是上天为我准备的男人,我的归宿也不会在他身上。

我面无表情的滑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咖啡壶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沸腾着,散发出一股一股浓郁的香。而那种香,是一种让人上瘾的苦,一旦尝过,就戒不掉。

原以为再次对一个男人心动的时候应该就是走出过去的不堪重获新生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般让人绝望。甚至还没开始,就已经觉得凄惨而无助。

此时此刻,陌小乔的脸、满天歌的脸、魏钧的脸、何娜的脸,甚至是志玲的脸,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在脑子里。仿佛硬是要将世界上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人都堆在眼前一样,我看着他们来来去去,忽然觉得心力交瘁。

很多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就铸就的,万般不由人。而我竟然都不能看清楚属于我的那个瞬间到底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呢?我会再次恋上一个永远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的男人……

连续休息了三天,华逸然没有回家。我似乎有了缓冲期,头脑也不再发热,可以有时间冷静一下理清自己的心情。

说实话,我倒宁愿在看不见他的这段时间里,向自己证明那天早上只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是被志玲的话催眠,被魏钧的话暗示,中了一种名叫自作多情的毒。

周四下午五点,我正在家里准备晚饭的食材,手机突然响起。

“喂?啥事?”是志玲,我挺诧异,因为她很少私人时间联络我。

“我靠!大事件啦,你快点出来,我在金行东部的金钱豹等你。快点过来!”电话那头,志玲仿佛在跳脚。

我用脸颊和肩膀夹住电话,一边继续洗菜,没什么兴趣应酬她的突发奇想。

“什么跟什么呀!我这准备做饭呢,你怎么说风就是雨……”

“表废话了!这个八卦你要是不看,铁定将来后悔,赶快死过来!”志玲似乎压低声音急急打断了我,然后就挂掉电话。我停住手,正要把手机放回桌上,一条信息又闯了进来。

是条彩信,还是志玲。我打开信息淡淡的看着,还想什么八卦让她如此兴致勃勃。眼睛却在看到那封彩信的一瞬间凝住。

而后,不知道是怎么冲出家门的,只知道自己还穿着一条幼稚的围裙。挂着水珠的手紧紧握着手机,一颗心全都在那上面。我不停的催促司机快开,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到了金钱豹。远远看见饭店的大门,我付钱下车。脑海里的画面像只锤子,狠狠敲着我的神经。

“我靠,你怎么这副样子!”志玲看我进门,连忙跑来拉住我。一双眼睛围着我转了好几转。

我的头发披散,穿着运动裤和宽松的套头衫,最外面是一条印着奇怪长颈鹿图案的围裙,难怪她会大呼小叫。

“我说了我在做饭。”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而来了又能做什么。

“他们呢?”我问志玲,她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似乎我的脸上有什么异样。

“你的样子看来很像来抓奸的老婆耶!”她忽然撞我一下,我没有心情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盯着她。

“楼上雅包。两个人上去有一会了。”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所以志玲才会不由自主严肃下来。

“那华总呢?”我一直默默企盼这只是一件偶然的事,心底却忍不住慌乱成一团。

志玲微微侧目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笑道:“你是比较担心华总,还是在意你的老情人啊?”

“唐颖姗!”我压低了声音叫她全名,她却不以为意的走在前面。在二楼拐角处停下时,志玲忽然回头对我说:“星河,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那么一档子事,你别想太多。”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她,女人明媚娇艳的脸上依然笑意盎然,只是为何眼中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讥诮?

我来不及去思揣她眼中的意义,只能被她拉着躲在过道岔路的装饰后。没过多一会儿,走廊另一头缓步走来一个人。那人停在一扇紧闭的包房门口,靠着墙站立。

我的心里乱糟糟的,很介意志玲方才那句不明所以的话。她好似在提醒我什么,又好似什么也不是。但她的表情很奇怪,说话的时机也很奇怪。我抬头去看她的侧脸,却发现她很专注的凝视着前方,仿佛早已心无旁骛。这应该不是等着看八卦的表情吧……隐隐的不安又来侵扰……

华逸然就站在那里,等在门口。我们离他很近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拧紧的眉头,近到可以听见他压抑的喘息。身旁的志玲眼神紧紧锁住华逸然,而华逸然的眼神则空洞的没有任何方向。此时,我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又像个局外人,仿佛这些人的事我再也弄不清楚,只有我一个人被排除在外。志玲要我别乱想,指的是这件事吗?

心忽然又被刺痛,手不自觉地揪紧了长颈鹿围裙。

他靠在墙边,拿着拨通的手机,低低的说着:“喂,是我。”

我猛然惊觉,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听到他那种低沉华丽的嗓音了。仿佛从上海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你在哪儿?见面好吗?”他站在雅包门口,上菜的小弟被他挡在门外,似乎一脸惶恐。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听着他用压抑的声音讲着电话,心像被裂开一道口子。包房里的人真的值得他这样委曲求全吗?

半晌,他缓缓放下了手,似乎切断了电话。

我从未见过华逸然这副模样,低垂着肩膀,像个被拒绝的孩子一样失望而又悲伤。看太多电视剧的我几乎可以立刻猜到电话那头给了他什么样的借口。一股怒气倏然而生,令我别开了眼。

包房的门被打开了,上菜小弟走了进去。

门扉大敞,一瞬间,肮脏而又糜烂的一幕呈现在我眼前,让我一阵恶心。魏钧坐在里面,毫无顾忌的拥着怀中的女人。那个女人一脸沉醉,衣衫不整的攀着男人的颈项,手中拿着一只手机。

陌小乔要怎样恬不知耻的活着都不关我的事,只是魏钧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脸上的清爽早已不复见,只有混浊、蛮狞和轻狂。他看着陌小乔的眼中毫无情义,只有赤裸裸的欲望。

即便我隔着一道走廊,躲在繁盛茂密的盆栽后面,依旧可以清晰的分清他脸上闪烁的数道光芒。他要眼前的女人,但却蔑视她。好似她脸上廉价的柔美,肌肤上轻贱的性感都只是他指边的玩物一样。

华逸然就在门外,从头到脚一身洁白,玉树临风的一个人。走廊里灯火昏黄,包房里流光溢彩,却映得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素得只剩下空乏的绝望。

他何必要将一颗真心践踏至此?看着自己珍视的女人心甘情愿的被别人玩弄哄骗却不能作声?尊严何在,意义又何在啊……我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惊觉魏钧脸上的快意代表了什么。他是要用这种方式击溃华逸然吗?

“星河、星河……你去哪儿……”志玲低低的唤我,我当作听不见。僵硬的身体不受大脑支配的走了出去。

然后,换成华逸然惊愕莫名的瞪着我,我也视而不见,而是一步一沉重的走向那方目中无人的光亮。我轻飘飘的站在包房的门口,冷眼看着屋里的两人。魏钧先是带着调笑瞟来肆无忌惮的一眼,好似没发现我一样落回陌小乔迷醉的脸上,而下一秒他触电一般的推开怀中甜美的女人,震惊的看向我。

我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要做什么,我本该在租来的公寓里洗菜做饭,而不是穿着一条围裙出现在这儿!围裙上的那只长颈鹿在包房流金般的光晕里显得十分无厘头。

一时之间,仿佛所有一切都冰冻了一般。没人出声打破这场荒谬的尴尬。上菜小弟木然的摆好菜肴,无声退了出去。

门在我身后洞开,没有再被关上。

我瞪着魏钧,魏钧瞪着我,陌小乔也瞪着我。我知道,门外还有志玲瞪着这一切。至于华逸然,想到他我心中又是一道深深的痛。我甚至希望他已经走开了,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志玲发给我的彩信里,魏钧拥着陌小乔在前边走,而他竟然一脸漠然的跟在身后。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漠然到底是真的,还是强压着的?

我一言不发的走过去,缓缓举起桌子上的水杯,不确定瞪着魏钧的眼神里有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把水举到他头顶,倒了他满头满脸。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样对待他,即便是当初他当着全天下残忍的嘲弄、羞辱我的时候,我也没有狠下心来这般鄙视过他。或许那个时候,我在心里真的为他设想过千万个借口。我一步步退让,让他一步步得逞……

魏钧表情僵硬的任由饮料一杯接一杯的当头洒下,湿了颜面,脏了全身。而我则像是麻木的重复一件机械的事一般,一言不发的用水浇他。杯子空了,我就倒水,水没了,我就倒果粒橙。

魏钧的眼睛一直盯视着我,深沉阴鸷得像是要将我撕裂,却偏偏一动不动的放任我无言的羞辱。

哗啦!我猛地别开脸,水渍进入眼睛的一瞬间,心头的洪水便崩溃出来。陌小乔突然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只空杯子,一滴不差的泼在我身上。她恶狠狠的瞪我,眼中殷红的血丝直逼瞳孔,如同嗜血的怪兽。

我不看她,心里不曾觉得轻蔑,只是觉得无所谓了。这样的女人,这样的痴心,即便我能理解,也不屑再与她争执半分。

我转身就走,不理身后的人如何难堪愤恨。转出包房的瞬间,却看见华逸然冷冰冰的脸。

呵呵……他不认同我的做法呢……就算是为他强出头,他也不稀罕对吧……所以说,我总是做些多余的事,自以为是英雄壮举,别人看来不过卑微可笑。不再看他,低着头向前走,很想快些离开,脚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步步钻心的痛。满脸水是他珍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给我的羞辱,这样兜了一大圈落在我的身上,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没有抹去那些水,直到苦涩的咸流进口中,注入心田也不想抹去。身边忽然人影晃动,飞快地冲去一个人。我失魂落魄的正欲下楼,那人狠狠撞到我,我跌在墙上,生疼。接着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嘶哑的悲吼了一声:“魏钧!****你祖宗十八代!”

我听出那个声音,心头一个闪念,转身跑了回去。雅包门口,华逸然追着疯狂的何娜冲了进去。我来不及看清,只听见房间里传出桌子翻倒、杯碟摔碎的声音。

“我宰了你这王八蛋!还有这个小娼妇!”何娜忽然从皮包中拽出一柄长刀,凌空飞舞,漫无目的的砍去。我站在门口撑大眼睛,看见那疯狂的女人消瘦憔悴的脸庞,居然认不出她来。

“我砍死你个贱货!”她忽就一刀劈向魏钧身后的女人。我还来不及尖叫就见一道白色的影子飞了出去,立刻就有一朵殷红晕染开来。

“不要!”我尖叫一声,心口倏然而窒。眼看何娜第二刀也飞向华逸然,我冲了过去。

刀口割裂皮肉的感觉没有想象的那么疼,而更像是一张硬纸飞速蹭了过去。我只觉得肩背凉凉的,接着有股温热****的感觉浸透了衣衫。耳边马上一片骚乱,其间混着各式各样的尖叫。我仿佛听见志玲惊慌失措的喊声,也听见了何娜几至癫狂的哭叫,似乎有赶来的保安已经扑倒了她。更有甚者,我还听到魏钧一声急似一声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只不过,那些都抵不过眼前的一幕来得让我气滞血凝。

华逸然抱着陌小乔漠然走出了我的视线,竟连一眼都没有看向我。他的左臂被何娜的刀伤了,正渗着刺目的鲜红。他似乎浑然未觉,只是单手搂住陌小乔瑟瑟发抖的身躯,另一只手轻轻捂着她的眼睛,好似怕她被什么肮脏的东西污染了一样,呵护备至的将她带离这边的吵嚷。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不再冷淡绝望的脸,而居然是一种呵疼安慰的轻哄。华逸然一刹那间展露的温柔让我傻了眼,仿佛几分钟前那个失落无助的孩子只是一道幻象,他又成了无坚不摧、镇定自若的华逸然。

我彻底搞不清楚这个人了……

体力开始透支,心却依然坚硬如石。我真是厉害,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强。我看着魏钧抱起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在合上眼的前一秒钟,我笑了。似要用笑容掏空心中的郁闷,似要用笑容缓解四肢的疼痛:“魏钧……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没有起诉何娜,华逸然也没有。何娜因为持刀伤人被拘留了十几天,估计她那个官爸爸必定会想法子捞她,所以那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背上的刀口比我想象的严重,足足有九寸来长,笔直的切进肉里。想来下手是丝毫没有留情。

那天魏钧抱着我冲进了医院,特意替我安排了一间单护病房。但后来被风晴知道,愤怒的骂他“不用你猫哭耗子”,便叫静川给我换了另一间单护。目的只是要抹去魏钧在我病房里出现过的痕迹。

简单的手术之后,我因为大量失血而昏迷,醒来便是志玲一句不差的为我细细描述。我趴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看风晴为我送来的漫画书。这种时候,只有风晴最懂我的心,知道我需要什么来逃离现实带给我的苦闷。

“你怎么这么虎呢?”满天歌坐在我身旁,不停的叨叨这一句话。

据听志玲给我的报告说,得知我被人用刀砍伤,他震惊的从老板椅子上跌了下去。我心想哪有那么夸张。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为老板两肋插刀的心呢?”他支着头坐在我床边,一个劲地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而我却懒得理他。

“下次要是我也遇到了歹徒,你会不会也奋不顾身的扑身救我?”听他话说得越来越酸,我看了他一眼道:“您就别在这儿恶心人了,我还疼着呢!”

“知道疼下次就不会这么虎了!”满天歌狠狠白了我一眼,语气似乎有些不满,“华逸然一个大男人,需要你替他挨刀子吗?你能把你自己看好了,我就阿弥陀佛了!”我听他这话越听越不对,瞥了他一眼,见他沉着一张脸正瞪我。

“我怎么听着您这意思是,我见义勇为还有罪了?”我冷冷哼了一声,扭回头去看我的漫画书。语毕等着他反唇相讥,不料却没有动静。我诧异的又看向他,他却在看我的背,脸上居然有些不甘。

我心一动,刚想说点什么就听他又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不是不愿意趟这浑水么,为什么又……”话没说完,他哼了一声,伸手拿过果篮里的苹果,擦也不擦一下,“吭哧”一口,好似苹果跟他有仇。

“你洗洗再吃……”我嫌恶的皱起脸,伸手推了他一把。

“路星河。”他嘴里嚼着苹果肉,一脸严肃地开口,而那混沌不清的口齿却怎么也严肃不起来,“答应我,别再跟他们掺和了。”我被他说的一涩,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窗外夏蝉成群结队的嚷嚷,似是错过这一时就再没机会了。

我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玻璃窗外华逸然走了进来。满天歌见他进来,微微一笑,双手盘胸的往后一靠,眉间带着一丝轻佻的望着他。

华逸然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这是他很少去碰的颜色。他与满天歌仿佛一直泾渭分明,一黑一白,今天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居然都穿了黑色的衬衣。

我看见他自觉有些别扭,但又不能不打招呼,只能愣怔的看着他走进来。他手里拎着一束纯白的玫瑰,朵朵鲜嫩,还挂着水珠。

“给我的?”我压下心头正在挣扎着想要钻出来的悸动,笑着开口,很好的掩饰住眼中的期待,因为他碰巧拿的是我最爱的花。华逸然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也不理满天歌,径自上前把志玲昨天送来的小雏菊换掉,默默地将那一捧洁白的玫瑰插进花瓶。

满天歌撇了撇嘴,道:“古来都是英雄救美,这次被美人所救,有何感触啊?”

华逸然嘴角扯了一下,斜睨了满天歌一眼,貌似避重就轻的说道:“大白天没有正经事了?”

“我这不是在慰问我的员工吗?敢问华总这是打哪儿来啊?”满天歌拉起一张笑脸,却毫无笑意。

华逸然并不理他而是看向我,沉吟片刻才道:“风晴让我问你,晚上你要吃什么,她做了送过来。”

这应该是从上海回来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了。轻而又轻的一句家长里短而且还是捎话,可我却觉得很安慰。也不知道是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还是他脸上的那抹关心,居然轻易就将我心头压存的一股怨气冲散了。

“随便吧,让她不要这么麻烦,我没什么胃口。”我垂下眼,觉得跟他这样说话有些难为情。

满天歌在一旁狐疑的看着我们,脸上的神色一点一滴的冰冻了起来。就在华逸然转身替我倒水的空档突然开口问道:“我怎么有点没听懂呢?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我猛然一惊,忽然想起这是个秘密!

“我……”我顿时有点Hold不住,华逸然却很坦然的说了出来,“她现在住在我家。”

我马上去看满天歌的反应,他却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一样。又过了一会,他才逐个字的像要再确定一次似的问道:“你刚才是说,路星河现在,住在华逸然的家吗?”我看向满天歌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喉咙有点干涩。

不等华逸然反应,满天歌突然站起身,一把揪住华逸然的领子,咬牙切齿的寒声道:“小子,你在开什么玩笑?”华逸然亦是寒霜照面,扬手握住他抓住自己的手,一点点地拂了下去。那个瞬间,我仿佛回到了某个在男用卫生间里的晚上。

“说清楚!”满天歌忽然回首瞪住我,一脸让我错愕的愤怒。我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气弄得晕头转向,正不知所措间,门外有护士冷声道:“嚷嚷什么!这里是病房,病人需要休息。”

满天歌刚硬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神色,眯起眼睛盯着我半晌,一句话也没再说我心中一麻,他那表情就好似是我背叛了他、欺骗了他。但是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我住在哪里根本不用向他请示呀?适时,华逸然轻笑了一下,而那笑容让我好不容易松驰下来的神经又猛然绷紧。

他推开满天歌,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我的床头柜上,然后视线又扫向我,盯着我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到底在介意什么?路星河想住在哪儿,是她的自由吧!”我撑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华逸然,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我……”我开口欲辩,却惊见华逸然的脸压了下来。他把嘴唇悬在我唇边,一手握住我的后脑拉向他,却没有吻下去。

“你们……”满天歌的声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响起,而我眼前则充满了华逸然冰冷无情的讽笑。闭上眼,任由心底一片冰凉。

满天歌走了,似乎带着狂风暴雨般的狂怒。临走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里,那抹幽然恍惚的光不知道是否该称为失望。华逸然放开我,别开眼,又恢复了那副漠然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让他误会!”我有些恼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吻我。

“你介意他误会?”他居然这样问我。

“我没必要介意,也没必要让他误会!”我挣扎着坐起身来,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看着我疼的皱眉,稳坐如山,丝毫没有要出手扶我的意思。很久以后却说了让我不能理解的话:“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说什么?”我愣怔的望向他,嘴里虽然问着,却有点不想去猜他冰寒眼神中的意思。

“如果你一定要主动送上门,我会毫不犹豫的利用你。”

我张大了嘴,身体猛然一僵,不明白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他却无视我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不可能和陌小乔分开,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为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她。”他停顿,然后视线一点一滴地环绕我逐渐变得空洞麻木的眼神。最后,他气定神闲的道:“所以你挨这一刀,只是在向我证明我可以利用你,而我根本不会感激你。懂吗?”

他说的这么清楚,傻子才会不懂。

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眼底甚至还挂着不敢置信的悲痛。但我只能在他面前强装出笑容,否则我该如何自处,该如何承受他这一番毫不隐瞒的心里话?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感激?”我麻木的开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挨那一刀?”我低低的笑声溢出口,颤动的声音开始嘶哑,心中痛极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自作多情了?”

华逸然凝视我的眼神丝毫没有改变,我在他眸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就连平日里的讥诮和轻蔑都不复见,只是一片漠然,好像眼底有层坚硬的墙,我被隔绝,被彻底的无视。我宁愿他像平时一样半是轻蔑半是挑衅的跟我说话,那样我也能气急败坏的和他吵、和他闹,而不是现在这样,让我面对他刺耳的话却无从辩驳!

我开始颤抖,觉得背后的伤口好像在崩裂,疼得缩成了一团。护士跑了进来,扶着我趴下,转头对华逸然说:“探病时间结束了,你可以走了。你跟她说了什么呀,伤口又裂开了!”

我不敢再去看华逸然的眼,那种冰寒,那种决然,是种我不能碰触的坚硬,碰上了注定是要受伤。

“那一刀怎会是为你……”我咬着牙硬是开了口,不顾护士的阻拦,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见,我就是要说出来,“你没听到何娜的话?那一刀伤的……只会是……只会是魏……钧……”

心的尊严若已荡然无存,口舌上的面子好歹也要撑到底。我强撑着说出魏钧的名字,便如同被掏空了一般瘫软在床上。病房里忙乱的护士们白花花的飞成一片,华逸然的影子就在那些刺眼的白芒中悄然散去。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的面子撑住了没有……闭上眼,头晕眼花,肩背或是心中的痛楚慢慢模糊,心底隐约传来一首十分贴切的歌。细细碎碎、断断续续,那歌词仿佛一种哀悼,怜悯着心底那份还未开始便被人断然拒绝的勇敢:

渴望爱的脸庞,总还有悲伤暗藏。

一张叫做等待的网,把绝望打扮成了希望。

承诺有种古老气质,只能任爱情放荡轻狂。

怎么想,都注定了我要受伤。

你有你的立场,我只能天边张望。

游戏何时才会是终场,我已枯坐了多少时光。

文明在你发上发光,你幸运得让人想抓狂。

怎么看,你都一定比我坚强。

不说谁辜负了谁,爱的本质是没有绝对。

就说我为你心碎,而那是我最美丽的罪。

爱恨只在一线间,我不求安慰。

就细细玩味,为何走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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