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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大是个“香蕉人”

我们的老板张总老说自己是个“香蕉人”。他跟我们说自从他拿了个美国绿卡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没有国家的人了。美国人不把他当自己人,中国人也不把他当自己人。

张总出身名门,据他自己说他的爷爷是白崇禧的秘书,后来跟着部队去了台湾。他的奶奶和他的叔叔、姑姑因为没有来得及跟上疏散的队伍,被遗落在了大陆。他的奶奶辛苦地把这个家庭支撑起来。直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他的爷爷才和奶奶重逢。令人感动的是,他的爷爷在台湾一直单身,未再建立家庭。并且他的爷爷退休之后就在大陆居住了,跟他的奶奶一起,一直到死,他们都在一起。

张总为人和蔼,跟我们都很亲近,不怎么摆架子,我们都管他叫老大。他的管理风格很民主,公司的氛围也很好,他不给大家什么压力。反正是创意行业,大家一到公司就是为某个想法或者看法,为某个脚本或者台词而争论,一吵就是一天。这就是公司同事们的工作。

除了影视行业,天马公司也涉及其他行业的项目。老大在大陆还有几个家具公司,专门往欧美销售大陆的高端实木办公用品。

有一段时间,公司里的事情特别多,老大也给我安排了许多事情。我跟着他一路的奔波,去分部处理一些事务,因为他三两个月甚至半年才回国一次,每次回来,他都会忙得筋疲力尽,甚至有好多次和我们说着话便睡着了。

至今,我仍然记得,有一次和老大长达两个小时的聊天,那天老大一边饮啜着杯子里的红酒一边和我诉说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老大对我说:小妖,其实,我活得很可怜,活的很无奈。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获得美国绿卡、资产千万的我在美国活得很光彩,其实,从进入美国的第一天起,身为过客的漂浮感就一直缠绕着我。我时常陷在孤独无助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在异国的土地上,我发现自己像个怪物一样,跟别人说的话他们不感兴趣,别人跟我说的话我不感兴趣。我无聊而郁闷地生活着,疯了一样的想找个人来倾诉,只要他愿意听我说话,不管他是谁,哪怕就一个小时。

我就像一只掉进水潭的小动物,拼命地想抓住一根稻草。后来,我养了一只狗,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查理,我有什么事情都会和他唠叨唠叨。可惜,后来查理不幸被一辆车给轧死了。有个周末,去查里的墓地回来,我沮丧到了极点,于是去买了一把手枪,装上子弹,放在挎包里,然后开车离家出走。车子在高速路上飞跑着,路边是大片的原始森林,我一边开车一边放声哭泣,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停下车子,走到一条小河边,从挎包里掏出手枪,用嘴巴含住枪管,仰头对着天空。天空中的星星又多又亮,星空之下的我是那么的脆弱无助,那么的绝望。我想,只要扳机一扣,一切都将结束。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我想起了那些曾经给过我爱与希望的亲人、朋友。我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我要回国,放弃我糟糕的婚姻与生活立即回国。

回国以后,悬了十几年的心终于落地了,在国内和家人、朋友一起生活,我却发现,我和生我养我的故土已经不再融洽。我开始不喜欢一些朋友的生活态度和方式,我已经成为一个香蕉人,一个在哪里都没有根的人了。我的内心充满了虚无和怀疑,我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灼。有时候,我很想放下眼前的一切,捐出所有的财产,潇洒地去过自己的日子,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一个人安静地去任何一个地方。可是,我手下几千口人要等着我吃饭,他们需要我。于是我不得不继续像一个陀螺一样地旋转着。实际上,我比你们更累、更孤独,我甚至连一个安稳的觉都难以拥有,事业越大压力越大。我始终在和自己这样的情绪搏斗着,要么是它压倒我,要么是我压倒它。有许多时候,我都没有选择,只能继续折腾下去……

说实话,老大在我的眼里很男人,他长得很帅,也很有思想,有权,有钱,几十年的东、西方生活给了他与众不同的思维与视角,他总是能在商海里如鱼得水。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活力,他是那种能掌控局势的人。公司的人有些怕他,又有些崇拜他,他实在是太强大、太优秀了。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汉子,也会有心理崩溃的时候。他说的没错,他现在的权势、财产、魄力、精神都是他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后得来的。只是,别人看得见他的荣光,却看不见他的痛苦。

老大总是喊我丫头,他说他最大的儿子和我一般大。他的那个儿子天生就双目失明。生这个儿子的那一年他很倒霉,儿子生下来就是个盲人,生意也全面崩盘破产,妻子也卷走大部分财产跟别的男人私奔了。他一度认为自己和他的盲人儿子再也活不下去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什么也没有了,房子、车子、企业和家,都没有了。

拉着儿子站在大街上,摸摸口袋,还有10块钱,这就是他们爷俩的全部了。站在大街上儿子问他,爸爸,我们去哪里?我们能继续活下去吗?

老大态度坚决地告诉儿子,我们能活下去,并且很快就会有车、有房子、有牛排和蛋糕、有佣人。

老大说,当时,他曾经想过拉着他的儿子跑到高速路上自杀。但是,他不能那样做,因为在儿子眼里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者,他是儿子的眼睛和太阳。

老大去了贩卖衬衫的批发市场,苦苦哀求摊主赊给了他100件衬衫。他的第二次创业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了。

两年之后,老大就实现了对儿子的承诺,把失去的一切都还给了儿子。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第二份爱情。一个在央视做播音的漂亮女孩子接纳了他和他的盲人儿子。

在我的心里,老大是个真正的男人。他的经历像传奇一样打动着公司里的每一个人。他的思想、他的精神也深深地感染着我们。尽管他的自负,他的骄傲,他的霸道有些时候会使我们难以接受,可是他光明磊落的人格,他坚忍不拔的拼搏精神,以及他对我们每一个人的坦诚和尊重是我们在别的公司老总那里看不到的。

能够遇到一个英明神武的领导或者boss是职场上最大的幸运,当然大部分的人不会如此幸运。如此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

在老大那里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看到了另外一种思维。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被洗刷了一遍,我二十几年来建立起来的那一套人生观和思维全被他推倒了。他的影响是强烈甚至是霸道的。

现在想起来,我仍然对老大充满了感恩,他点燃了我内心深处的灵感,对职场、对未来、对爱、对自己。他引导我开始建立全新的思维体系,以另外一种尺度和标准来看待人生,看待世界,看待别人,看待自我,使得我从几十年的固化教育里走了出来,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在和老大聊天的时候,他还给过我不少职业发展的建议,我也慢慢地开始了自己的职业规划,就连他的臭脾气也因为相处久了,我居然也习惯了。老大说他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他看着我很顺眼。

这个评价来的可不容易。在公司里,没有谁能轻易地得到老大的肯定,他太聪明太强大了。公司的那几个家伙刚开始也不服气他,试图和他过招,他们甚至联合起来对付这个“假洋鬼子”(这是公司同事背后对他的称呼)。但是,很快便都被他制服了,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逐渐在公司稳定了下来,我对我以后的发展和去向做了个规划:

第一,以我目前的能力和水平待在老大身边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从他那里几乎每天都可以学到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恰恰是我这个初涉职场的毛头丫头所欠缺的。他使我相信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之所以成功自有他的道理。我缺少的太多了,需要好好地学下去。

第二,积极做好一切工作,协调好同事关系,抓紧业务学习,争取尽快提高自己,把一切做得更好,使自己成为公司所器重和需要的人,而不仅仅局限于自己是一个小员工的身份。无论职务是什么,做到最好,做到别人无可替代就是最大的成功。

第三,沉住气,别刻意去想加薪或者升职的事情。先把自己的基本功练好,从老大这里更多地掏一些东西出来。我相信,等我做到最好的时候,老大自然会给我合适的待遇。

把心安下来,扎实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在公司里站稳,在老总的心里站稳,这是以后发展与上升的根本。否则注定是一个无根的职场“香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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