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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沦为烟花又从良

这天,丽都饭店进来一个俄军军官。他叫卡斯罗夫,是白俄远东军的少校中队长。年纪不大,只有32岁,然而在中国已住了12年,所以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因为长期居住中国,一直未能成家,白白辜负了他那翩翩风姿和一副吸引女人的英俊面孔。也许上司为了补偿他的不幸吧,特许他在非假日里寻花问柳,而且供给他一切花销。所以他是丽都饭店的常客。

这天他一进门,领班便进上来:“欢迎阁下光临,请问你是要丽娃?还是要蓓蓓?”

卡斯罗夫冷漠地望着领班。他对丽娃那极象斯拉夫女性的肉欲有点吃不消;而对蓓蓓那种象法兰西女郎如火一般的热情在实也有点厌倦。他需要宁静,需要一种温柔的刺激。

所以,他迟疑地说:“不!我想,能否换一个……”

领班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谄笑着说:“你很幸运,这里才来了一拉女招待,是绝对东方化的、文静而高雅。”

xopowo!卡斯罗夫很想结识一下新人。

志萍毫无表情地走。然而那款款碎步,袅袅细腰,恰似水上飘动的浮萍,早已夺去了卡斯罗夫的目光,及至走到跟前,卡斯罗夫一见那布满淡淡哀怨的盈盈秀目,嵌着深深靥的润润双腮,缀着皓皓玉齿的樱桃红唇,简直就如痴似醉了。他二话没说便掏出了1叠卢布,在2楼开了房间。

豪华房间里,卡斯罗夫给志萍解衣卸带,志萍毫无反抗地任其摆布,然而,他那双急不可待的手蓦地停住了——卡斯罗夫狐疑起来。

老实讲,他玩过不少女人了。那些女人在这种时刻,都是千娇百媚地向他卖弄风情,唯恐他会有半点不愉快,职业需要他们发挥这种娇媚,以诱使嫖客再来。可眼前这个风尘女人却是无动于衷。他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这个烟花女子,啊!却是一脸正气。那恬静娴淑的面孔上,哪里有半点风尘痕迹,找不到半点风骚淫荡,有的全是高贵和尊严。这逼住了卡斯罗夫,使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马上立起身来,重新穿好自己的军装,而且系上风纪扣。然后彬彬有礼导鞠了一躬,轻声地问:“尊贵的女士,请问,你是……我是否违背了你的意志?”

这倒使得志萍心乱如麻了。她已经接过不少客了,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年老的,还是年少的;粗野的,还是斯文的,只要他是男人,全都和猪一样。他们总是猴急地撕扯你的衣服,蛮横地袭击你作为女人的那些部分,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温柔,更没有半点把你当作人的尊重,可眼下这个俄军军官却特别。他为什么突然停止了粗野的举动?为什么款款地说出这样的话语?她感到惶惑不解,但是卡斯罗夫正用一双温柔的眼神看住了自己,又不能不回答,于是便幽幽地说:“先生,我是你花了钱买来的,在属于你的时间里,只能服从你的意志。”

卡斯罗夫震惊了。多么聪明的回答,既不惹你生气,又不有失庄重。他又鞠了一躬:“请你穿好衣服,让我们平等地谈谈话,可以吗?”

志萍顺从地整好衣服,可是拒绝回答卡斯罗夫的任何问题。

卡斯罗夫感伤地叹口粗气:“我知道,你一定被男人欺负够了,所以你不信任我;可我,信任你,愿意为你效劳。”

说完,他走了出去。

第二天,他派了卫士来,用汽车把志萍接走了。

志萍仍旧冷漠地随着卫士走,走进了一个尼古拉一式的小别墅。卡斯罗夫热情地张开双臂,可是一见志萍的表情,那手,就悬在空中了。

志萍走进屋里,瞥视了一下这间布置精美的卧室,只是淡淡地问:“脱衣服吗?我脱,还是你动手?”

“不!不!不!”卡斯罗夫紧张地解释,从怀中掏出一张文契,“我已经替你赎了身。现在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意志,如果你信赖我,愿意选择我作你的终身伴侣,我将与你正式结婚;如果你不喜欢我,尽可以从这里出走,随便到你喜欢的地方去;当然也可以回到丽都饭店去,从此,他们不能再强迫你接纳你不喜欢的客人!”

志萍呆住了。她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个异国人,那双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真诚的眼睛在闪光。

“我决不勉强你……”

志萍哭了,为这种真诚的尊重而哭泣。这种属于人的东西,对她来说,已经久违了。

卡斯罗夫掏出了绣花手帕,默默地递给志萍。

志萍实在擦不干自己的眼泪。她抬起泪眼说:“可我是个婊子,被不少男人……”

“我不在意这个,你,你是我见到的最纯洁的女人。”

志萍放声大哭,哭得斯罗夫手足无措。

好一阵功夫,志萍才停住了哭泣。她接受了卡斯罗夫的拥抱,答应作他的随军夫人。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与其去侍候那么多素不相识的男人,不如侍候你一个。你那天玩够了,还可以把我卖掉!”

“不!不!不!”卡斯罗夫紧紧地抱住她,“我们一起到上帝那里去报到。”

第二天,他把许多同僚都请到了别墅里,还请来了一位牧师。

席间,他站起来,对着众人说:“大家都知道,我卡斯罗夫多次干过风流事,可从现在起,我要弃恶从善,我宣布:我正式结婚了。这就是我的夫人,我现在请安德列牧师做我的证婚人。至于我们的婚礼,我将尊重夫人的意见,她同意按俄国方式,我们将到彼得堡去补行,如果她要按中国方式,我就去雇花轿,请大家喝喜酒……”

志萍流下了热泪,实在说不清那是欣喜还是酸辛的泪水。

然而,“老毛子老婆”并不愉快,光是同胞嘴里对她的这个称呼也足够她失眠了。可是卡斯罗夫的温柔多情,又让她感到了生活的乐趣。她在苦与乐的浪涛中颠簸浮沉。

卡斯罗夫为了使她欢心,在她20岁生日时举行了盛大宴会。这天一班卫士全部到别墅守门。不巧得很,张宗昌就在其中。

张宗昌为何又穿上了俄军军装?原来此时正值日俄为争夺东北发生战争期间。俄国在东北设了许多招兵站,招募中国炮灰。张宗昌此时上无片瓦、下无插锥之地,但“雄心”犹在,他既然把人生看作是一场赌博,那当兵不过是用生命作赌注而已,于是他就穿上了这套俄军军装。因为他身高马大,被卡斯罗夫看中,当了卫士。

此刻,他肃立在中门一侧。客厅里烛光下面的西式糕点他没有兴趣,从大厅里传出来清雅优美的乐曲他更置若罔闻。他感兴趣的只是女人。那些袒胸露臂的西洋女人早已勾去了他的魂魄,他贪婪地盯着洋女人似露非露的乳房大腿,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那些女人的高跟鞋“橐橐”地踩着台阶,仿佛踩在他如饥似渴的胸间,当她们轻盈地飘过身边时,更激起他一阵阵焦躁不安的冲动。

这时,中队长夫人出现了。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自如地在脑后挽了个漂亮的发髻,耳朵下垂着银光闪闪的坠子,贴身的黑绒旗袍刚好勾勒出窈窕的身躯,黑色的高跟鞋上缀着洁白的蝴蝶更给恬静的少妇增添了蓬勃的朝气。

“太美了!”张宗昌不由得在心中赞叹,“怪道弟兄们都说,中队长的随军夫人象天仙一样美丽。”

是的,在这一堆肉光闪耀、脂粉四溢的妖冶女人中,她实在清丽得卓然出群。张宗昌慨叹:中队长艳福不浅,人生能得此美人消受一夜,也不枉来世上走了一遭。

夫人走近了,白晰俊俏的脸上透出恬静的笑意,落落大方地向着卫士点头致意。突然——一切都凝固了。

张宗昌惊叫一声,接着便木然呆滞。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风姿绰约、清丽妩媚,引起他无限遐想甚至有非分之念的中队长夫人,正是被他残酷卖掉的方志萍。

冤家路窄啊!张宗昌不由得满头大汗,恐惧立即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灵。他想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个子高、目标大,再加上刚才情不自禁地惊叫一声,早已被志萍发现了,只要看她骤变的表情便知道志萍早已认出了自己。现在,他只能狼狈地低下头,屏住气息一动不动,等待着灾难降临。

志萍瞅他一眼,嘴角闪过冷笑,然后从从容容地问:“班长呢?”

“有!”从门侧跳进一个俄军士兵,立正站在志萍面前,“上士彼得丘克,听候夫人吩咐!”

“我请这个大个子,到后院帮我搬一件沉重的东西。”

“遵命!”

张宗昌可吓坏了,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生的欲念,死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他在紧张地思索着对策。

志萍正受着顶头上司的宠爱,她要报复,只须说出真相,自己就会粉身碎骨。现在只哀求她,她善良,我作践自己会勾起她的怜悯,对,用自轻自贱来求她的宽恕。自轻自贱怕什么?哪个当官的没这点本事?不靠自轻自践能爬上去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韩信不是有胯下之辱吗?这样想着,他仿佛吃了定心丸,跟志萍到了后花园。

志萍急促地喘息着,一步步逼上来,一张温柔美丽的面庞变得是那样苍白,一双清丽妩媚的秀目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张宗昌不由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花园的树丛后面。

“你!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来到这里?”志萍低低吼道,张过昌却象听到晴天霹雳。凭着他对志萍的了解,他“当机立断”了。

“扑通!”他又一次双膝跪下了,“志萍,我是没脸再见你了。今天……我只是听上司吩咐,实在不知道你……要不然,杀了我也不敢……我已经伤天害理,不顾咱们夫妻情分,不顾你对我的恩德,真是不如一条狗。现在到了你手里,要杀要剐全由你,能够死在你手里,我也算赎了自己的罪孽……”

张宗昌可怜巴巴的哀求,果然使志萍心软了,一提“夫妻情分”,竟忍不住心酸地落下泪来。

张宗昌一看“软功夫”奏效,于是朝着自己左右开弓抽起了嘴巴:“我该死,真该死!志萍,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后悔呀!都怨‘王日灵’那些王八蛋,是他们逼的我呀!我是个草包!是个混蛋!上了他们的当。志萍,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打死我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只要你能出气,你能解恨,我死而无怨啊!”

志萍的心让张宗昌的眼泪浇软了。她啜泣着,呜呜咽咽的说:“你……你不该把俺往火坑里推……”

张宗昌一看有了转机,于是不再抽自己的嘴巴了。他立起身来说:“志萍,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现在你拿去吧。我已经恩将仇报,只求死在你手里,只要你报告卡斯罗夫中队长——”

这提醒了志萍,她不能在后院呆得太久,前面还有客人。可眼前这个人,她本来是有许许多的话要说的,现在,他又哭又跪又抽自己的嘴巴,反倒把许多话语冲没了。还能说什么呢?他骂自己比我骂得还狠,还绝。人到了这步田地,何必再逼他?她可怜他了,当然也就不会想到对他有什么惩罚。

看看张宗昌还跪在地上,她实在不愿再看到这个姿势了。因为这姿势对她来说太熟悉,带来的刺激也太深刻了。

“起来吧!成什么样子?”

“这么说,夫人饶恕我了?”张宗昌惊喜地说,“夫人饶了我条狗命了!”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谢谢夫人!”张宗昌在地上连叩4个响头,“我向你起誓,有朝一日,我张某人能够飞黄腾达,定报夫人不杀之恩。我要为你塑像,每天朝你鞠躬。”

“你……你现在就走!”志萍凄厉地喊,“我不要你报恩,不要!不要!只要我今生一世再也看不见你。”

张宗昌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象丧家犬往外跑,可是,没跑几步又踅了回来。

“冤家!”志萍气极了,“还不快滚!”

“我……还得求夫人可怜可怜。穿了这身衣服走不远,现在还没开饷……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分上……”

“别说了,你还配说什么夫妻情分!”

志萍忍不住又要落泪。她打开了手提包,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看看太少,又摘下自己的耳坠,然后一起扔给了张宗昌。

张宗昌狂喜,一边接,一边说:“我不配接受夫人的赏赐,就权当我借你的,将来我有出头之日,一定百倍还你!”

“快滚!”志萍彻底看透了眼前这个人。她欲哭无泪,这就是当初夺去了她心的那个人吗?还?我的情意你怎么还?你从来不曾懂得人心,因为你根本就不曾长过人心……

志萍慨汉,想恶骂一场出出恶气的愿望终于未能实现。本来忍垢含辱地活下来,就是为了痛骂这个披着人皮的豺狼,可真见了面,反而什么话都让他说了,唉!如此说来当初真不如死了好;可现在能死吗?倒是没人拦住她了。

卡斯罗夫在喊她了,她又想起了这个俄国军官,他是温柔多情的,而且,的确是真诚的,为了他,我不能死啊!

志萍跟着卡斯罗夫过了15年的和睦日子。

15年来,这支俄军从远东开拔欧洲,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又从欧洲战场撤回俄国,正碰上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被苏军围追堵截,又流窜来到了中国。他们所到之处,无恶不作,军营里传出过不同国家的不同女性的哭喊叫骂,可卡斯罗夫本人,却从没有和志萍之外的女人睡过觉。

志萍庆幸自己碰上个正派人,难得他一片真心,她与他一起颠沛流离,从海参崴到多瑙河,长驱万里,厮守一起,作他忠贞不贰的妻子。

终于回到了祖国,但丈夫和他的部队——谢米苗夫师正面临着抉择。

“卡里莎!”志萍按照俄国习惯,喊着丈夫的爱称,夺下了酒怀,“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可是——这样下去总不是个章程呀!”

卡斯罗夫摇头,他何尝不知道呢?现在是有国难投,前途渺茫。一支没有国籍的军队又能支撑几天呢?

“中国老百姓都恨咱们呀!我都不敢出门了!”

卡斯罗夫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呢?这支没有国籍的军队形同土匪,可又无法约束。国已不国,所谓的长官已经失去了合法的根据。

然而,怎么办呢?谢米苗夫也是走投无路,更何况他卡斯罗夫了。

“我们走吧!脱下军装,凑两个本钱,开个小买卖。”

“不行啊!亲爱的。我已经40多了,当了大半辈子兵,半途改行,行吗?作生意担风险,我怕——”

是啊!志萍更心有余悸,“昌达祥”的记忆碎片在梦中常把她吓醒。

“那……你还是赞同谢米苗夫吧,我们投降中国军队。”

“那也叫军队吗?”

他们正用着你们哩!他们不会打仗,你们会。

“也就是说,为他们卖命?”

“当兵的,替谁还不是卖命?”

“可他们纪律好吗?老百姓就不恨他们吗?”

志萍哑言了。可是她坚持:“改成中国军队,总是个正经去处,老了也有个指望。”

“谢米苗夫正在接洽,我怕也凶多吉少。”

“那你就服从命令吧!早一天结束这没根没梢的日子,咱也好有个安定的家。”

志萍是天真的,她并不知道此时的中国正在军阀混战,而统治着东北的张作霖正是一个封建割据的军阀。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国家观念:她是中国人,丈夫归了中国,她也就有了归宿。

谢米苗夫在梨树沟投降了。这本是沙俄的一个师,尚有近万人,大部分都想在东北自谋生计,愿以枪械换取生活费用,自愿交出颇为精良的大宗武器,还有一部分希望归附中国军队,就改编成白俄支队,这其中就有卡斯罗夫。

说来也真巧,负责接受这批武器和军队的正是张宗昌。此时的张宗昌已经在宦海里几经浮沉,大起大落了多次。下江南投靠革命军,刺杀陈其美,威震河南,却又被暗算,一夜成了孤家寡人,后来背着粪筐找张作霖,5战告捷又成了赫赫统帅……此刻他身兼数职:又是吉林省防军第3混成旅旅长,又是绥宁镇守使,还是中东铁路护路军副司令,好不显赫。这次白拣了这么多武器,又收编了白俄军队,一时便是身价百倍。要知道,有了枪杆子便有了一切呀!

他振奋地下令:全旅官兵对白俄士兵一律以兄弟看待,不得发生冲突,违者军法处置。

然而,令下不久却发生了争夺营房的纠纷,张宗昌派他的多年赌友王栋去处理。

说来也令人难以置信,如此大事怎能交给王栋?其实,张宗昌也有他的苦衷。河南大败他下决心培养亲信,无奈他能信得过的,不是土匪就是赌徒。这王栋虽跟他有夺妻之仇,但却与他同样心黑手辣,况且知根知梢,所以在王栋落难前来投奔时,张宗昌捐弃前嫌,倒把他当成了心腹。

临行时,他再三交代:“小栋子,你可得明白,咱有兵才能在张大帅那里讨封。老毛子能打仗,是咱的王牌,你可别给我捅漏子……”

王栋去了,却恰恰给他捅了漏子,因为他遇到了志萍。

卡斯罗夫受训去了,值班副官陪着王栋访问团长夫人。

志萍一见,象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颤栗起来。因为那左腮上的伤疤太清晰了,它带来了志萍心上的伤疤,连结着她最屈辱的历史。

她的失态反而唤醒了王栋的回忆。20年来他不知玩过多少女人,但清丽如志萍者却是绝无仅有的。那不施粉黛而天然的眉清目秀,那不假造作而浑然天成的绰约风情,都使他每每怀念不已。他曾经不只一次地后悔,为什么第二天那么任气使性?为何不娶她作姨太太。现在不期而遇了,真不啻是一颗珍珠失而复得,不由得细细端详起志萍了:腰肢虽不似当年柔软,但仍不失苗条,面颊虽不如当年娇嫩,但依旧丰润,那眼神仍然摄人魂魄,那胸脯,更显示出成熟少妇的丰满。

于是他心不在焉地随副官走了一趟,便答应了换防的一切要求。

当天晚上,他独自一人溜到了军官营房,发挥了当年当土匪敲门破锁的绝技,拔开了志萍卧室的门。

志萍惊骇地缩在床角上,用被紧紧地裹着瑟瑟发抖的身子。

“你甭害怕,”王栋先开口,“白天有话不便说,我是来向你报告情况的。”

“有什么话?说吧!”

“一别十几年,我们叙叙旧——”

“我与你无旧可叙!”

“可是田哥。哦,现在有了大号,叫张宗昌——”

“我根本不想再提这个人。”

“不至于吧!俗语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哼!”

“你们恩恩爱爱地大半年,现他可飞黄腾达了——”

“与我毫无关系!”

“可也是,现在他早把你给忘了。”

志萍毫无反应。

“外界说,他是‘三不知将军’。不知兵有多少,不知枪有多少,不知姨太太有多少——”

“你本就是为了说他吗?”

“我是为你打抱不平!他玩的女人不计其数,为什么你就偏偏要守住一个男人?”

“我愿意!”

“这怎么可能呢?别忘了,你是丽都饭店的女招待……”

丽都饭店?这4个字一下子击中了志萍。那是多么令人痛心的岁月,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每每提起都心里淌血。现在这尘封的伤口被一下子撕破了。她不由得心在颤栗。

“其实,人生在世,也不过那么回事罢了,为什么不趁着年轻的时候玩玩呢?”

志萍嘤嘤啜泣,她没听清王栋后面的话。只是想:为什么要让她碰上王栋,天地间怎么这么小,这个魔鬼偏偏提及她决心忘却早已埋葬的那段耻辱?

王栋却以为志萍动了心,于是猥亵地逼过去,对着志萍淫荡地微笑:“怎么?就不肯与我一起,暖和暖和多年的冷被窝儿吗?”

志萍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她洞察了王栋来访的真正目的。

“流氓!你滚!”

“装什么假正经的!咱俩又不是第一回。”

这一句的确有爆炸力,震得志萍六神无主。她想起了那充满屈辱的一夜,这个畜牲对她狂暴的蹂躏,以及由此开始的以后那浸泡着血泪的岁月……

王栋继续恬不知耻地进逼:“按照妓院的老规矩,我是你的孤老,我来了,别的嫖客就得让,那老毛子算老几?”

他淫笑着脱衣服了。

志萍终于从那种屈辱的回忆中摆脱出来,她想起了卡斯罗夫,浑身有了力量,凛然地说:“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喊人了!”

王栋却不害怕,因为他了解过去志萍的性格,她是柔弱的,所以漫不经心地嬉笑:“要我走吗?当然可以,重温一下旧情就走。”

“你这流氓!还想欺负人!”

志萍变了,她怒吼,用力地拉响了报警器——那是卡斯罗夫临行安置的,他怕娇妻遭遇歹徒,此刻果真派上了用场。

王栋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吓怔了。还未等他作出反应,几个士兵闯进门来,一看,全明白了。

他们把赤身裸体的王栋押到了旅部。报告说:他夜闯俄国军官宿舍,企图强奸俄国军官夫人。

这还得了!张宗昌恨死了这个不争气的部下。王栋呀,王栋!本旅长正想提拔你,把你当作亲信,你却如此不成器。眼前正是急需利用俄国人的时刻,你的为非作歹,不仅为我的脸上抹黑,而且捅了大漏子,坏我大事,影响我的前程,我岂能容你!

他怒不可遏地下令:“立即送军法处。俄军弟兄们放心,淫你妻就是淫我妻!我一定为弟兄们出气!”

为了表示欢迎俄军投降之意,张宗昌举行盛大宴会,宴请俄军营以上军官,烫金请柬写明,请他们偕夫人于晚六时到“一品仙”赴宴。

宴会自然极其丰盛,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6时整,张宗昌在一大群随从的前呼后拥下,迈着稳重的官长步伐,满面春风地走进大厅。众军官起立鼓掌,张宗昌颔首致意。

他即席发表演说:“俄军弟兄们投奔咱们,为本旅大增光彩,不管是洋弟兄,还是土弟兄,全都是我的朋友,都是一家人。今后大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为张作霖大元帅打天下,杀到北京去。”

接着,他便端起酒杯与谢米苗夫碰杯,然后又离开座位,到各桌上敬酒。那热烈的气氛真是达到了沸点。

他端着酒杯走到卡斯罗夫面前,不禁一怔,这军官好生面熟,在哪里见过?正紧张地思索着,却瞥见了他身旁的夫人,一下子全明白了:他是卡斯罗夫。他身旁的夫人,正是志萍,尽管已经苍老了许多,当年粉嫩红润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穿着打扮和发式都已经俄国化了,但张宗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太熟悉志萍了,那雍容华贵的风韵,那高雅自如的风度……都没有随着岁月而消逝,相反却益加成熟了。这是志萍,是当年属于他的志萍,献身于他的志萍!

这太残忍了,从来不信佛的张宗昌现在感到了神降灾难的恐惧:这方志萍简直就是一个暗中追踪自己的魔鬼!时时刻刻象影子一样留在他的灵魂之中,不管多少年过去了,也不管他的地位变得如何显赫,这个魔鬼还是要缠着他,让他那不干净的灵魂永远也不得安宁。佛爷在上,这该不是作孽的报应吧?

张宗昌突然想起了掖县的山神庙,想到母亲侯大脚领他赶山会许愿。他平生第一次真心地感到了什么叫恐惧。他想:应该供奉菩萨。

然而,张宗昌毕竟不再是愚昧迷信的山民了,他已经在官场里混过了多年,他有一串官衔,如果没有临危不乱的气度,没有厚颜无耻的修养,怎么能作官为宦?所以,他立即镇定了,从容不迫地举杯:“阁下,我祝您,和您美丽的夫人健康、长寿。干杯!”

等他坐了下来,那极度的恐惧便再次袭来了,他在紧张地思忖,想我张宗昌,从金矿上逃出来,九死一生地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混到了这个地步,现在虽不是封疆大吏,可也是军权在握的堂堂旅长了。如果让赌输卖妻的丑闻传出去,那还有什么官威可言?况且张大帅知道了这件事,那自已就露了馅,他不会再认为我是一条汉子,讨封就成了泡影。难道我的锦绣前程能葬在一个娘们儿手中吗?人生不过是一个大赌场,我现在好容易作了庄,成了赢家,可万万不能因为她而输上老本。他断定刚才志萍一定认出了他,瞧她举杯的神情很不正常嘛!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瞥视一眼卡斯罗夫,——他身旁的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

这一惊更非同小可:“不行!夜长梦多!官场上人多嘴杂,留着她总是个祸害。即使她不说,也会有人察觉到蛛丝马迹的,只要有人传这段往事,我张宗昌就甭想在官场上混了……”

怎么办?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很快想出个对策来,“兵贵神速”,他把沙场的经验用来对付志萍了。

这时,俄国军官们纷纷前来敬酒,张宗昌立即恢复官仪,从容不迫地对饮。在这几杯酒下肚之际,他已经想好了办法。为了自己的官位官威,他确实是足智多谋的;而且是多谋善断的。

他装出一种醉态,“诸位,本旅长酒量不大,暂时告辞片刻,前去察看一下岗哨。大家尽情多饮,一醉方休。”

他匆匆离席而去,疾速去找王栋。

黑暗潮湿的禁闭室内,王栋被捆绑着躺在一堆乱草之中,军装也被撕破了,样子十分沮丧。一见旅长进来,急忙跪在地上:“大哥,大哥,饶我一命吧!看在兰花的面上,饶我这一次吧?”

“什么样子?滚起来!”张宗昌一见王栋这副软骨头的样子就想骂娘,凭着他这多年在情场上的经验,他早判断出这王栋是因为志萍出的事,心里愤愤骂道:“你他妈的也太馋啦!光是这夺妻之仇,老子也得要你的狗命!可现在,你在临死之前要替老子办点事儿。”他这样想着,脸上竟奇迹般地有了笑容。王栋却以为是兰花起了作用。兰花是他的表妹,长得异常妖娆,兼之绝顶风骚,虽然比张宗昌小了近30岁,可还是作了不知第几房姨太太,老实讲,王栋能在张宗昌那里混得人模狗样,一大半靠的是表妹的床上功夫。

绳子刚一解开,王栋便“嘻嘻”地站了起来:“大哥,我冤枉啊!”

“冤枉个屁!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德行。”他喝住了王栋,“不识抬举的东西。我这一心一意栽培你,你他妈的竟拆我的台!咱们刚接受了俄国军队,你不知轻重地来了这么一套,岂不坏了我的大事?”

王栋赶紧转舵:“大哥说的极是,我真后悔,不该忘了大哥的嘱托……”

“你他妈的也真是,天上娘们儿有的是,做了官儿还不管挑管拣!偏去捡破烂儿。”

“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晚上!”张宗昌大声吼道,“俄国军官们不让呛儿,非要我把你就地正法不可,你让我怎么办?”

啊!王栋一下子傻了眼,“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大哥,大哥!你可千万救兄弟一命呀!”

张宗昌嘴角微翘,冷冷地说:“我倒是想救你,只是我已经下达了命令,你公然违抗,我也没法说话。”

“大哥,大哥!”王栋在地上叩头不止,“你救我一命,叫我干什么都行,作牛作马我也侍候你老人家,我还有个表妹……”

“不说这个了,现在你照着我说的去办。”

“你!”王栋疑惑。

张宗昌伏耳授计。

“这……”王栋感到有点玄乎。他知道张宗昌与志萍的底细,深怕中了张宗昌的奸计。

“怎么?你是孬种,对付不了一个娘们儿?还是混蛋,要让她咬你一口?懂不懂‘死无对证’这句话?嗯?”

“罢罢罢!”王栋心里说,“你张宗昌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往哪里飞?你一定看到志萍了,怕她影响你的官声才杀人灭口的。我呢,现在落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杀人灭口了。咱俩是一根绳上拴的两个蚂蚱,只不过你手中有权而已,将来有一天,老子在你头上,我不掀你老底儿才怪。”

可这些心里话他决不肯也不敢在脸上露出来。他只是接过张宗昌交给的手枪,驯服地说:“大哥放心!这种事我一定干得利落,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王栋消失在夜色之中了,张宗昌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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