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流逝，转眼到了夏季。大地弥漫着温暖和香甜，日光下的庄稼青青翠翠。
1978年夏季。是农垦大批知青返城的时机，各行各业人员流失。因此，连队几个让人羡慕的工作有了空缺。办公室缺了个出纳，小学校从一年级至五年级，三个教师是哈尔滨知青，近期也要返城。连队急需再招三名教师。所以连队党支部决定，面向本连队职工公开考试招聘小学教师。以考试分数百分之七十为基准，连队意见百分之三十为参考，从年轻人当中录取三名老师。出纳是农场某科长的女儿来接替。大喇叭一公布这个好消息，山菊很兴奋。尤其今年开春以来，她感到自己很失落，一起分配来的小姐妹，小萍和另一个女孩子过了年都调回了场部。听说小萍母亲很有本事，当初下连队也是过度过度，为了遮人耳目。这不就几个月时间，把小萍调回机关招待食堂了。另一个女孩她舅舅是机关里的一个干部，把她也调回机械修配厂了。对于自己何时能调回场部，山菊不抱什么希望。姐夫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修理工，大姐又那么倔强。家里没有任何亲属为官，这谈何容易？山菊常常鼓励自己，靠自己努力吧，兴许上天那天能眷顾自己。没想到这次真有机会了，她想努力一把。山菊一边下地锄草，一边利用早晚时间，温习中学的知识。晚间九点后寝室就要关灯，她点上蜡烛继续看个把小时的书。连队参加报名的共有七个人，两个三十来岁的大姐姐，已经有了家室。这五个中唯独山菊是场部分配来的，其它四个是本连队老职工的子女。这七个人当中，就一个大姐是高中毕业，其它都是中学毕业。山菊很有信心，对自己的人生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六月三十号上午八点钟，考试正式开始。三门课程一上午考完。考试的科目是，语文，数学，政治。每科一个半小时，考题是，三位现任的老师根据现有的中学教材出的试题。现场监考的有，郭书记，工会主席和三名教师。七个人考试五个人监考。小小考场十分紧张。当山菊拿到考卷仔细看了一遍后，她自信地拿起了笔。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山菊很认真地做着每一道试题。最后一张卷子快做完了，只听郭书记说：“还有一刻钟时间，请大家检查一下，准备交卷子吧。”
山菊看看自己答好的三份卷子，很自信地交了上去。对自己的答卷她充满了信心。
走出考场。山菊浮想联翩，要是自己能当上一名小学教师，也不错。可以教书育人，更有利于将来自己多学到知识，未来自己的人生，也有了个好的开端。
月光依然幽静，像镜子一样透明。同寝室里的姐妹们都进入了梦乡，山菊一点睡意也没有。理想的翅膀涌动着她的内心，明亮而又温暖。一个少女花间的梦，又一次盛开在她心间。
好不易盼到了第三天。山菊和几个小姐妹，早早来到连部办公室门口等候。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想知道结果。连部小小的走廊拥挤了好多人。郭书记终于把红榜贴出来了，山菊考了个第二名，她兴奋极了！此时，像是一种新生洋溢着她的生命。
正在大家投来羡慕的目光时，郭书记讲话了：“请大家注意，这红榜只是文化考试，最终结果连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李山菊因普通话不标准不能录用。”
山菊一听懵了，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顷刻滴答滴答流了下来。
站在她旁边的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叔说：“嗨！郭书记你们这是咋整的？没考试前你们也没有这么说呀？看看这姑娘哭成啥样了，年轻人学得快，过两月就学会了。”他拽了山菊一把说：“姑娘，先别哭了。赶紧再问问当官的，******，当官的这是捣鬼了。”
山菊擦了把眼泪，急忙说：“郭书记，我会尽快克服的，尽快学会普通话。”
这个郭书记，没等山菊把话说完，就急匆匆地说：“这事情支部已经决定完了，不过连队先让你去养鸡场干活。”郭书记敷衍着给山菊说了两句，背起双手扬长而去。
天呀！山菊眼前灰暗一片，气的胸膛急促喘息。。人群中山菊恍恍惚惚听到有位阿姨说：“小姑娘，算了吧。这年头没有办法，不知道哪个和当官关系好的人顶替你了，不管咋地，这帮当官的还没有做绝，给你安排了个轻便活。消消气，气坏了你还得自己受着。”
第二天，山菊又连着找了两次郭书记。都无济于事，领导啊！你们怎会如此对待一个刚刚步入尘世的小丫头？还有没有公理，她的心伤到了冰点。
一周后，那个考了第六名的王丽被安排当了一年级的老师。这时，山菊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连队人们都在议论，王丽她爸是连队的领料员，成天和领导打得火热，关系十分奥秘。你山菊一个小姑娘，家里又没有什么背景，人家不找借口顶替你才怪呢。这种错中复杂社会关系，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看透地。
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几天后，山菊无奈地来到了养鸡场。鸡场里有五百来只小鸡，饲养员是两位四十多来岁的阿姨，人很和善。其中一个刘阿姨看到山菊难过的样子，安慰她说：“别想不开姑娘，这社会就这样，咱老百姓有活干有饭吃就行了，不公平的事情有的是。想不开就没法活了，在养鸡场干活，咱就不愁没有鸡蛋吃。”刘阿姨很幽默地宽慰山菊。
经过半个月痛苦的挣扎后，山菊渐渐地平静了心绪。虽然每天在臭烘烘的鸡舍干活，蚊子苍蝇遍地飞。相比之下，要比在农田里摸爬滚打好些，养鸡怎么说也没有下地干活那么累了。让自己的泪水化作一滴滴清泉吧，未来的路还很长。
花开花落罩满了季节。山菊每天忙乎完一阵鸡舍的工作，她就回到那间临时休息室里，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学着织毛衣，有时候拿起小剪刀，剪个花呀鸟呀。她总想，人生的路，只要还在自己的脚下，也就有个希望在前方等待她。
1978年的时光很快就要过去。这是中国一个特殊的转折时期，是社会主义新时期的伟大变革开始，是开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一个新起点。全国各地经济开始有效地转型与发展。垦区今秋万亩良田也硕果累累，迎来了新时期第一个大丰收年。
茫茫旷野，草木已经凋零。黑土地又变成了一片荒漠，北国的大地进入了天寒地冻的季节。
十二月二十五号，连队公布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按每个职工全年的出勤率，进行年底结算分红利。今年山菊在连队养鸡，几乎没有缺勤。每月二十四块钱的工资，在她省吃俭用下还攒下了八十多块钱。要是能再分上个几十块钱，就能把老家那两笔债务还上了。也了却了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那该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来年，再积攒点工资好帮助二哥娶上一房媳妇，自己的心里也就踏实了，父亲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想到这里，山菊如释重负，蒙在她心头上的一层隐忧也慢慢消失了。她的性格也逐渐活泼了许多，两只幽怨的大眼睛，忽闪的总是那么迷人。
元旦前一天，连队开始按在册职工名单分红利。小小的连部门口等满了百十号职工。人们心花怒放，这是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始。怎不叫人欢欣鼓舞呢。
好不容易轮到了山菊。她一看表格，自己的名下清清楚楚的写着，壹佰壹拾元。妈呀！山菊太高兴了。她没有想到竟能分到一百多块钱，要签字的右手直颤颤。她接过出纳递过来的一沓钱，兴奋地走出办公室。她高兴的，简直想要蹦起来。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钱。而且是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怎不叫山菊高兴呢。
元旦放假三天。刘阿姨让山菊先回家休息，回来再替换着她俩休息。
山菊坐车回到了场部。本想先去百货商店看看，自己一琢磨，还是先到家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到家后，山菊同家人商量还是首先把老家那一百五十块钱的债务还掉，全家也就安心了。山菊吃过午饭就来到了邮电所，填好汇款单，并给大哥附带了一封挂号信。叮嘱他一定要还清大山伯给她说那个婆家的百十元彩礼钱。办完这一切，山菊走出了邮电所的大门。她对着茫茫的北国大地，常常地舒坦了一口气。拿着兜里还剩下的四十多块钱，山菊来到了百货商店。她左看右看，喜欢上一件带毛领的灰色半大棉衣。她忙问售货员阿姨：“阿姨，那件灰色棉袄多少钱一件？”
“三十块钱一件。买吧姑娘，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
山菊犹豫了一下又问：“有点贵，我能试一试吗？”
“能试，是兔毛领。要不咋贵点呢。”阿姨笑眯眯地说。
山菊脱下了身上又肥又大黄大衣。把这件带毛领的新棉衣穿在了身上，她系好了扣子。那毛茸茸的兔毛领子，衬托在山菊长长的脖子下，是那么的俊俏。她慢慢地抬起了头，眉梢之间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深深地吸引了身边的售货员。
“小姑娘你穿上这件毛领衣服简直太美了！你是哪个单位的？谁家的小姑娘？你叫啥名字？”阿姨一连串问了好几句。问的山菊都羞红了脸。
山菊笑吟吟地说：“阿姨，我叫山菊。在山里连队养鸡。我大姐家在汽车队。”
“你姐夫和大姐是谁？”售货员阿姨紧追着又问一句。
山菊突然意识到，阿姨问这么多不对劲。她赶紧付了三十元钱，拿上棉衣就要离开百货商店。当她转身哪一瞬间，迎面撞上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正直不楞登地看着山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