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风凄厉地呼啸而过,念云踪暗暗庆幸这是在城中,受道路限制,马匹无法跑得太快,她的速度还勉强跟得上,但若是时间久了,恐怕她的精力也无法再支持下去。
汗水从额头一滴一滴地渗出,最后成柱形流下,迷蒙了她的双眼。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脑中也渐渐有些混沌起来,她开始觉得身体有些发软,双腿却惯性使然,一个劲儿地向前奔跑。
一个坚硬的小石头在她脚底咯了一下,陡然间脚底一歪,整个身子便被马匹大力向前扯去,眼看就要被拖倒在地,那时纵然她小命能保,也必定会被拖行到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手腕被巨力牵扯的疼痛将念云踪从迷茫中唤醒,她的脑海中霎时一片清明。念云踪贝齿轻咬,忍住疼痛一把抓紧缚腕的绳索,用力一扯,脚尖在地上如蜻蜓点水,疾掠而起,被缚的手依然敏捷地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
牛得草心中洋洋得意,气焰高涨地又挥出一鞭。近年来龙暗卫人手奇缺,年近三十五的他这才有机会从骑兵营被送入龙暗卫,虽然在龙暗卫的队伍中已属大龄,但在家族中可谓是风光无限。
祖父将他视为继承人,族里的大事小事都要与他商量;大伯送来了三个幻族的舞女来讨好他,还没得来及享用,便急匆匆地被派来追杀这姓念的一家,结果一追就是好几天,也不知那三个舞女在家有没有被自家那凶悍的母老虎欺负!
想到青衣舞女那雪白修长的大腿,红衣舞女那美艳的红唇,紫衣舞女胸前那呼之欲出的两个肉球,他便激动得热血沸腾,神思飘然起来!只待将身后这小丫头送到龙都,便可以好好回家享受……
突地脖颈一凉,一道锋利的匕首划过他的脖子,紧接着一股热流冲涌而出,他圆睁双眼,重重地跌下马去,那三个舞女最后的下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念云踪用尽所有的力气用匕首割断牛得草的脖颈,却无力再翻身上马,便与牛得草一齐重重地摔落在地。
马匹犹在奔跑,她被一路向前拖行,后背被地上的泥石摩擦得像是着了火一般,疼得她连呻吟声都无力发出。
好在无人挥鞭,马匹便渐渐停了下来。
念云踪呻吟一声,还没来得及查看伤势,两柄剑便一左一右直刺过来。念云踪就地一滚,避开两柄剑,又有一柄大刀从天而降。
牛得草的死激怒了其余三名龙暗卫,他们下手自然毫不留情。念云踪的双手被缚,即使轻功再高,又如何逃得掉?她上下左右腾挪,避开一刀,另外两剑又从不同方向刺来,顿时险象环生。
“吭当”两声,不知何处飞来的小石子正好砸在两柄剑上,力道之大竟震得二人倒退几步,不约而同地怪叫一声:“何人偷袭?”
一袭黑衣从黑暗中徐徐走近,并不太高的身量似乎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脸上的黑布密密实实地捂住了脸,不愿让人看到模样,唯独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竟比那月色更为亮眼。那人也不与龙暗卫废话,长剑嗡鸣而出,如流水,如行云,带着一抹淡蓝色的剑光从四面八方笼罩向使刀的龙暗卫。
这次从龙族军队中招募来的几位龙暗卫虽然素质没有之前的高,朱雀又没有时间去训练他们,但无论如何,他们也都是剑师中阶,是龙族军队中的佼佼者,经历过不少的战役,拥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
身经百战的他们从来没想过花了几天时间都抓不住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更没想到在剑城中随便遇到的一个矮个子身上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们开始起了疑心,如此娴熟的剑法和逼仄的灵气,明显是剑师水平!
普通剑士二十五岁能达到剑师水平就不错了,他们几个算是出类拔萃的,也是直到二十出头才达到了剑师水平,可对方体型不大,分明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怎么可能达到剑师水平?莫不成对方是一个身量矮小的成年人,故意隐瞒面貌使他们轻敌?
他们不敢再托大,纷纷使出各自的绝招,一时间空气中凝聚起黄、蓝、红三种光芒,深浅不一,化作几道流光,一同朝着那淡蓝色的剑光招呼而去。
那黑衣人也不畏惧,步位轻变,竟踩出北斗七星,令人目眩神迷,同时剑身幻出点点星辉,将其余三柄剑映照得失去光彩。
三位龙暗卫见此剑势不由得一惊,脱口而出:“北斗七星剑?你是寻剑山庄的人?”但那黑衣人都不回答,依然使出杀招,逼得他们不得不全力以赴。
在三位龙暗卫与那黑衣人拔剑相对的瞬间,念云踪已敏捷地用被缚的双手伸向靴筒,抽出一柄短小却锋利的匕首,小心地割断手中的绳索。
黑衣人虽然招式精奇,但力道始终不够强大,加上对敌经验不足,没一会儿便被三人摸清了路数。刀与剑、剑与剑不停地撞击,漾起一朵朵五颜六朵的小花,像极了过年时孩童们手中的烟花。
几位龙暗卫在军营里并肩作战多年,不知多少个夜晚曾一同买醉,一同小赌,一同逛窑子,他们之间默契十足,只需一个眼神便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使刀的龙暗卫眉头轻轻一挑,另两位龙暗卫右手一紧,剑势回收,分别封向黑衣人的上下路,使刀的龙暗卫悄无声息地绕到黑衣人后方,准备暗中偷袭。
念云踪解下腰间的小弓,抽一只箭搭在弦上,闭上一只眼瞄准,随着一拉一放,弦间暴出一股强劲的气流,在那使刀的龙暗卫肩上开了一朵血花。
使刀的龙暗卫被震退数步,惊骇地看向念云踪,另外两剑却没有就此罢手,依然笼罩在黑衣人四周高速飞舞。
“嗖——”又一只箭疾驰而到。但这次龙暗卫有了防备,长剑一挡便将飞箭拨开。
龙暗卫被阻了一阻,黑衣人压力顿减,精神大震,身形一转,一记普普通通的平斩,却如惊涛拍岸,将三位龙暗卫逼退数米。
见使刀的龙暗卫流血不止,另两位龙暗卫止步不前,犹豫地看着举弓拔箭的那个从不曾示弱半分的女孩,心中一阵阵发冷,即使在战场上他们也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对手,更何况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如今,又多了一个神秘的黑衣人使用着寻剑山庄的剑招,以一敌三至数百招依然未曾受伤。这两人一个近战,一个远攻,配合起来益发强大。而己方四人已折损两人,从数量上也占不到什么优势。
“不用管我!”使刀的龙暗卫鼓励着另两位同僚,“只不过是个小女孩,抓不住的话干脆就杀了她!”
“可是朱雀大人说过要生擒她!”瘦高的龙暗卫皱了皱眉头。
使刀的龙暗卫捂住肩上的伤口,往地上呸了一口血痰:“朱雀大人?哼,难道我们要学他,追了一个月还没捉住她吗?这要是被其它龙暗卫知道,我们还有何面子在龙暗卫里混下去?”
话虽如此,但只要一想起身为剑师高阶的朱雀竟然花了一整个月的时间都没捉到对面那个女孩,他们心中就越发寒冷起来。
“要不然……我们先去找朱雀大人,商量一下?”瘦高的龙暗卫忐忑不安地建议道,没想到另两人早有退意,此刻一拍即合,不约而同地跃上马,撒腿远去。
念云踪心神一松,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消散无踪,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调匀气息,她突地想起那个救她的黑衣人,张口欲道:“谢……”但举目四顾,却已空无一人,哪里还寻得见黑衣人的身影!她的心就像四周孤寂的郊野一样空荡荡的,叹了口气咽下剩余的话句,心知此地不宜多留,她便蹒跚着脚步正要离开。
似乎有什么遗漏,让她有些心神不宁。闭上眼,回忆着适才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黑衣人半空翻身那一刹那,有个什么东西从黑衣人的胸前掉落在地。
念云踪蹲下身在地面上仔细寻找,很快便找到了那样东西,她把那东西揣入怀中,飞快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疼,小心翼翼地脱下衣服,艰难地清洗着伤口,再抹上金创药。
爹娘是不容于任何族群的黑暗流民,自从她有记忆起,就跟着爹娘四处流亡,受伤早已是家常便饭,这点小伤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伤在背上,涂起药来颇为不顺手。也不知父母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被龙暗卫寻到,如果没有和父母失散该有好多,都怪那该死的朱雀,念云踪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从附近的民居里偷了件衣服来穿,衣服依然是太宽太长,她很熟练地用匕首将过长的部分割断,再取下原来的腰带将衣服紧紧束在身上,这样行动就方便多了。
穿好衣服整理好随身物品,这才有空细细查看那黑衣人掉落的物品。
那是半块白色的玉佩,上面的花纹只剩一半,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但做工极为雅致,通透油润,摸着很是舒服,想来未损坏前也定是价值不菲。
到底那黑衣人是谁呢?龙暗卫说他是寻剑山庄的人,可寻剑山庄的人又怎么会来救她?念云踪没有余力再想,捏着玉佩很快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