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京都安静的大街绕了几个弯,街旁的民宅上忽然发出一声虽然尖锐,却并不响亮的声音。邓大象回过头来,报告道:“后面跟梢的几个家丁已经被打昏了,一路通畅。”
杨玄苦笑着点点头,说道:“说来奇怪,你们虽然是王九日亲自挑的人,但履历我仔细看过,跟踪盯梢掩迹样样在行,怎么就动起手来,却全然没有督政院应有的威风?”
邓大象惭愧解释道:“大人,小组里的成员,大部分是一处和二处的老人,王大人最擅长的就是跟踪之技,所以他挑的我们,基本上也是侧重于这个方面。”他想了想后,忽然正色说道:“大人,今天的事情居然还要劳烦您亲自出手,实在是属下们失职,不过?”请大人从六处调些人手,那是院里正宗的刺客护卫,北行的路上,您也瞧过他们的能力,在武力方面实在比我们强很多。”
杨玄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他实在是有些怵和那位?影子?打交道,偶尔去看马三宝的时候,曾经遇见过那位影子刺客现身,虽然对方一直沉默着,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这位监察院六处的正牌头目,对于自己这个曾经受学于二大人的家伙,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这种兴趣肯定不是断袖之类,而是很想与自己打一架的兴趣。
所以他有些隐隐害怕与六处打交道,而且论起武力来说,父亲暗中训练的长刀,似乎比六处的剑手实力更加强横。依冷秋雨的推断,自己再过些日子,就应该得到这批长刀,所以并不着急。
“将天一楼地所有不法事都查出来。”
他轻声下了命仓。
邓大象悚然一惊。接着请示道:“那它们背后的东家?”
杨玄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既然院子里在为他打掩护,我们先打外围好了,先把天一楼封了,那人自然会急的。”
其实他隐隐猜测,这座日进斗金的青楼,一定与世子赵阔脱不了干系,首先是小白菜说天一楼地大娘姓江,其次就是能够使动这些国公府的小崽子们,而且福王世子与杨思的婚事早已传遍天下。如果说二殿下那方面借此发挥,用自己的名义去压制督政院,也是一种可能的事实。
想到对方可能是在利用这件事情。杨玄心头怒气渐生,虽然他是在着手破坏这门婚事,但依然不允许有人利用自己以及妹妹的名义。
好好的一次公款****,最后仍然是毫无新意地变成了查案与争斗,杨玄不免有些恼火。看了一眼安静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小白菜姑娘,说道:“我让人送你去城外避避,等案子结后再回来。不过你先写份东西,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列个条陈。”
通过与小白菜的一番对话,他知道这位姑娘家心思缜密,条理清楚,对于天一楼地事情,一定会有极大的帮助。
邓大象不了解杨玄对付天一楼的良苦用心,纯粹以为大人只是要出今夜地闷气,只是兼或查一下督政院内部有谁在为对方打掩护。
韦一清想的多一些,看了一眼门师。得到了对方的点头之后,这才当着小白菜的面说道:“大人,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程结实?他毕竟是一处的代管头目,您不在京都地这段时间,正是天一楼兴起的时间,他既然提醒了您,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杨玄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程结实之所以只提醒,而不全部说清楚,那这件事情就一定与我?”或者与我家有关联,他能掌握着分寸说一声,就足够了,我没必要把他拖到这件事情里面来,而且?”这么件小事情,如果我自己都搞不定,以后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马车里陷入了沉默之中,气氛有些诡异,毕竟先前众人才看见杨玄如游魂一般的狠辣出手,此时再看这位面带温柔笑容地大人,感觉总会有些异样。
杨玄的武技,自从去年三牛胡同一事后,便渐为世人所知,但真正看过他出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因为那些人基本上都死了,所以像今天这种场景,实在是件很稀罕的事儿。
杨玄虽然警告过程结实,不要老想着学王九日的捧哏作派,当时邓大象也在一旁听着,但此时看特司大人心绪似乎有些沉闷,依然忍不住学起了前任的行事,小心李翼地打岔问道:“大人,为什么先前在天一楼里?”您就笃定属下身上带着那么多银票?”
杨玄懒懒地睁开眼,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上次吴氏孝敬的两万两在你这儿,你说担心手下们乱花钱,所以一人只赏了一百两,这是三千二百两,然后你给王九日那小老头儿家送了五千两过去,还剩下一万一千八百两。”
他闭上了眼睛,如数家珍一般说道:“你是个节俭人,吃穿都有公中出,你连督政院三处张先生儿子的婚事都只送了五两银子的红包,事后还心疼地在我面前说了好几次,说要刹刹这种歪风邪气,这样看来,你一个月满打满算顶多能二两银子。”
“你和王九日不一样,一直没有成亲,单身汉一个,这剩下地一万多两银票你能放哪儿去?你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当然不敢放在家中,自然是要随手带着的。”
杨玄笑了起来,拍拍邓大象的肩膀:“不过节俭归节俭,你家旁边那个小寡妇,既然不肯收进门来,那该打的银首饰还是打几件,别让一个妇道人家老嘀咕你小气抠门,咱督政院可丢不起这面子。”
车厢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邓大象面色一窘,解释道:“大人。这银子的事情,我是向您禀报过后才分配的,一百两已经不少了。”
杨玄笑骂道:“这么抠门,怎么对王家这么大方?他现在又不是你上司。”
邓大象微微沉默后说道:“王大人?”毕竟身在****。下属总想着,万一有个什么问题,他家里总是需要银子地。”
杨玄倒没想出他竟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感动,如果是一般的赵国使节与学子,滞留在****自然是安全无比,套句某世的话讲,是能享受国民待遇的,但像王九日这种密探头目。谁知道将来会有怎样地下场?
韦一清在一旁问道:“明日真的要再去天一楼要银子?”
杨玄正想着远在异乡的王九日,想着最近得的消息,姚丹丹已经入了宫。心情正自复杂,听着这话,便有些恼怒了起来,督政院在外面为朝廷拼死拼活,这朝中的皇子权贵们却互相倾轧的厉害。甚至还想把这院子拖进浑水里,实在是有些可恶。
“当然要去。”
他对邓大象冷冷说道:“亮明你的身份去!先前和那女子说话时,她曾经说过。我从天一楼赎了小白菜,第二天还要乖乖地送回去,结果对方竟然连夜来抢人!”如此说到做到的敌人,我们当然要有些尊重与礼貌。”
“既然我们说了明天就要把这一万两银子拿回来,那就一定要拿回来。”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汪伦得了命令,准备第二天趁着城门刚开的时候,就将小白菜先送到城外的田庄中。处理妥了这些事情,杨玄才回到了房里。
锦被之中,心儿看着他地眉间隐有忧色。心疼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杨玄也不瞒她,将自己今夜遇着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公款****在这里自然就便成了借机查案,正大光明至极。
心儿若有所思:“这事情里透着一丝古怪。”
杨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心儿长居宫中,对于新安街的这些国公府也不甚了解,毕竟身份地位不一样,只好开解道:“明天找机会去问问杨鹏他妈妈,申氏自小在新安街长大,她家就是国公府,应该能有些风声。”
杨玄心头微动,旋即否定了自己地猜想,申氏如此老辣而不显山露水的人物,断不会在自己仍然当红的时节,来拖自己的后腿,他如今对于申氏已经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这位妇人,始终是将杨府或者说是父亲大人地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明天还要去天一楼?”心儿蹙着眉尖说道:“那些小孩子在京中恶名昭着,你虽然不惧,但是也要小心些。”
杨玄摇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打小就很警惕这种事情。”他温和一笑说道:“小时候在河州,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街上痛打欺男霸女地纨绔子弟,却一直不能得偿所愿,没想到今天夜里却满足了一下儿时的意*。”
心儿轻轻戳戳他的胸口:“河州啊?你应该是最大的纨绔了吧?”
杨玄没有接话,有些出神说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冷血的杀手,还是那些喜欢杀戳,不问缘由的权贵少年,因为杀手杀人还要有个目的,而这些权贵少年们只是?”
“”只是纯粹是陶醉于这种刺激之中。要知道婴儿如果能杀人,那他为了一滴奶水就敢下手,因为婴儿是最本能的阶段,没有什么负罪感,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所以京中这些权贵少年们,但凡年纪越小,就对朝廷天地越没有敬畏之心,做事就越狠辣,越胆大妄为?”一旦松开了这道口子,就和今年江南地大堤一样,再也堵不上了。”
他摇了摇头,想着倒在自己手下的那些狠戾少年们,心底最深处的隐忧淡淡地浮现在清亮的眸子中。
当天晚上长街上的那场架,自然马上惊动了很多人,负责京都治安事宜的京都府,毫无疑问承担了最大的压力。那些横行于街上的小霸王,仗着自己的家世与朝廷的优渥待遇,向来行事毒辣,无法无天,这次拦街斗殴,落了如此凄惨的下场,实在是很令人意外。
负责查案的京都府官差,在看到那些骨折筋断的少年伤势后,惊愕之余,对于那位下手的?马公子?更是感到了一丝畏惧和怀疑?”对方明显是没有将这些国公们的势力放在心上,是哪里来的狠角?
正如邓大象所说,杨玄的身份不可能瞒过京都所有人。
当夜的详细情节传出去后,虽然京都府还没有查到那位马公子究竟是谁,而那些聪明人,却从那些街旁民宅里跃下的黑衣人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谁都知道,督政院的那位年轻特司大人,身边一直一个叫做?九日小组?的亲随队伍。
“让江多娇回来吧。”赵国的二皇子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温柔,和声说道:“得罪了杨玄,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世子赵阔缓步走到窗边,心里有些阴寒,知道自己这位堂兄弟心机实在是无比的缜密,幽幽说道:“谁也想不到,杨玄会去逛青楼,以他的孤倔性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二皇子微微一笑,伸手在身边的小碟子上捉了粒干果,搓去果皮,送入唇中缓缓咀嚼着:“杨玄查的越仔细,把天一楼的罪证揪的越实在,这事情就会越来越有趣。”
赵阔回首望着他,淡淡说道:“从一开始,你就是这般设计,只是?”为什么要给杨玄这个出手的机会?”
二皇子似乎有些失神,半晌后才说道:“因为我始终还是在寻找一个能与杨玄和解共生的途径,天一楼,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杨玄愿意伸出手来,我会很有诚意地握住?”我想给他一次主动握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