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楼的姑娘们不绣花,经营的是绣花针生意,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而这些姑娘们的功夫想来都是不错的?”
今儿是乔装前来休闲,所以杨玄一行在一处就换了辆普通的马车,噔噔当当地来到了西城一处僻静处,停在了一座三层木楼的建筑前,早有楼中伙计出来领马收缰,动作利索的很,又有浑身打扮清爽的知客将几人迎了进去。
杨玄今天在眉毛上小动了一点手脚,又在左颊照杨鹏的模样点了几粒小麻子,就极巧妙地让自己的容颜变得黯然了些许,在一个信息并不发达的社会里,相信没有几个人能猜到他就是如今京都里赫赫有名的杨特司。
天一楼是木制建筑,一般的木制建筑要修到三层以上,就会压缩楼层之间的间隔,以保证木楼的稳定。但这天一楼的楼距却很高,甚至站在楼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楼后方的那片天光。
杨玄知道这幢楼的木头一定是北面运来的上佳良材,举步往楼里走去,手掌似乎无意识地拂过门旁那个极大的柱子,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此时天时尚早,但一楼的大厅里已经坐着不少客人,迎面一方约摸丈许方圆的小台子,台上一位衣着朴素的姑娘正在弹着古琴,琴声淙淙,足以清心。
杨玄微微眯眼,愈发觉得这妓院不简单。三人随着知客的指迎上了二楼,择了楼背后方的一张桌子坐下,杨玄坐在栏边的位置,用目光示意邓大象与韦一清二人坐下。倚栏而坐。他目光微垂,发现栏杆下用青彩金漆描着仙宫画面,不由想到这新开地楼子,连细节处都做的如此华贵。这东家的财资果然雄厚,看来程结实判断的错不到哪里去,一定与那几位皇子有关系。
这天一楼确实透着一丝古怪,而这古怪便来自清雅与不合式。
不合式,不合妓院地范式。
没有龟公迎着,没有老鸨涂着脂粉来哄着,甚至都看不到几个露胸披纱的艳媚女子,一股子清新味道,怎么也不像是座妓院。杨玄入京一年半,倒也涉足过几次这种********。却是头一遭遇见这种格局,待他倚栏往外看去,心中又是微微一动。
此楼临街而立。地方僻静,而楼后,却是一方湖泊,湖作狭长之形,正是京都有名的瘦湖。
几人坐在栏边。感受着湖面上轻轻拂来的微凉秋风,说不出的舒爽。杨玄忍不住轻拍栏杆,眯了眯眼睛?”楼后沿着瘦湖两岸修着许多间独立的小院。恰恰隐在秋树之中,偶露白灰院墙,极为雅致,只是他的眼睛极利,早瞧见一间小院后的污水暗沟处,隐隐染着丝脂粉腻红,便知道里面住着许多位姑娘,看来这天一楼前面只是迎客的酒楼,真正开心的地方却是在那些小院之中。
如同访名山一般。需有雾遮于山前,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游客的探幽之情。
这天一楼的三层木楼,便像是名山前地云雾,将那些小院落隐在了后方,才能最大程度地激起嫖客的觅芳之念。
这间妓院的经营者,果然是极有头脑的,如果对方是可以收买的角色,而且手上没有那几条妓女地人命,杨徐娜也许真有兴趣请他去国商打理打理。
不过对于青楼这种营生,杨玄一直抱着很纯粹的态度,嫖客就是嫖客,妓女就是妓女,一个是出钱的,一个是出肉地,就算在五花肉的外面包上三百张诗篇,也不能抹煞掉这件事情的本质。
他只是看了湖畔的庭院几眼,便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软刀子山庄,一日只怕要挣不少啊,还有一个想法却有些煞景了,他似乎总在想着,那些清雅庭院的泥土下,是不是埋着一些柔弱女子的尸骨?
在他略有些走神的时候,韦一清已经点了几样酒菜。天一楼的服务极好,不一时,两个十三四岁大小的小厮就端着食盘过来了,将那些极精致地瓷盘轻轻地搁在桌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果然是训练有素。
盘中食物做的也极为诱人,一道山茶虾仁散着淡淡的清香,几朵微黄透亮的油花安静地飘在一小钵鸡汤煮干丝面上,一道家常的油浸牛肉片上面抹着三指宽的景白葱丝儿,还有几样下酒小菜也做的很漂亮。
眉清目秀的小厮给三人斟上酒后,韦一清便挥手让他们退下来。杨玄微笑看了他一眼,心里最欣赏这个门生的自然洒脱,当着自己的面敢于拿主意。
样式稚拙的木勺在鸡汤里微微一动,一直躲藏在汤面下的香气倏的一声冒了出来,就连杨玄都忍不住微微一怔,接过韦一清递过来的碗尝一口,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今日杨玄用的化名是马公子,是随马三宝取的。
酒桌之上,三人就像一般的友朋那般赏景赏食,饮酒聊天,只说些京中趣闻。邓大象是九日小组的负责人,心忧特司安全,在这样一个不知敌友的所在,所以一直有些放不开,有些拘谨,但在酒水与杨玄凛然目光的*迫下,终究还是放松了些。
酒过三巡,韦一清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道:“马公子,我们今天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杨玄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是来尝试一下京都最奢华的享受?”在确认了四周没有人偷听之后,他才轻声说道:“程结实给我说了这么个地方,当然有他的意思,只是看他不敢说明,想来其中必有隐情,我偶尔动念便来看看。”
韦一清摇了摇头。苦笑道:“虽然我也可怜这楼中女子,但是?”卖笑生涯,天下常见,赵律允许。大人又何必置自身于危地之下。”
杨玄用筷尖拈了片薄可透光的牛肉片送入唇中,缓缓咀嚼着,笑着说道:“这天一楼一个月便害了四个女子性命,下手之狠,便是本公子也是有些远远不如,也算是来学习一下。”
韦一清皱眉道:“刑事案件,均由京都府尹处理,督政院只司监察院官员一责,根本没有权力插手此事,大人?”想来另有想法。”
邓大象饮了些酒。胆子也大了些,说道:“要查的便是京都府尹渎职之罪。而且?”他望了杨玄一眼,得到许可之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天一楼地真正东家。督政院一直没有查出来,所以才略发觉得古怪。”
韦一清心中大惊,心想督政院密探遍布京中,各王公府上只怕都有钉子,耳目众多。实力惊人,只用一月的时间,就能将二皇子与凤阳方面的纠葛查出来。而天一楼表面上只是一个妓院酒楼,督政院居然查不出它的真正东家!
他在心里琢磨着,那这件事情只有一个可能?”这妓院背地东家与?”
杨玄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说道:“这东家居然能让八大处都感到棘手,看来院子里有人在为他打掩护。”
督政院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专业性与繁复而成系统的组织构成,院子本身极难出现大的漏洞,一处出了个刘协,已经震惊了所有的知情者。没想到刘协死了没两天。督政院里又开始有人在为皇子们出力,这才是杨玄最担心的事情。
他是督政院的特司,怎么能容许有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撒野?所以他今天一定要来亲自瞧瞧这座天一楼,看看是谁在悄悄地将筷子伸进了自己地碗里,顺便也调节一下可怜下属的无聊生活。
“那学生该作些什么?”韦一清虽然性情沉稳,但毕竟是个读书人,头一回做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表情有些紧张。
杨玄说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既然带着你,那自然只是随意看看。”他拍拍韦一清地肩膀:“公款招待你一把。”
韦一清一愣,马上悟出了大人的意思,一想到自己还未婚配,马上脸都红了起来。杨玄倒了有些意外,笑着说道:“怎么说你与唐寅也是京中有才学的年轻人,难道以前没有逛过楼子,没有几个相好的姑娘?”
韦一清惭愧说道:“学生无能,学生无能。”
杨玄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在这种地方,无能这种字眼是不能随便说的。”
过不多时,天色向晚,夕照映湖,化作一长道斜斜地印子,只是天气不是太好,所以水面上的那道金印有些黯淡。天一楼里的?”却是快速亮了起来,就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般,在极短地时间内悬上了无数彩灯,将整座楼子照的流光溢彩,灯影倒映在楼下的湖面上,有若繁星入水,竟是比夕阳之景还要夺目许多。
灯起人至,天一楼迎来了它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不少车轿停在了楼前,下来的人虽然都穿着常服,但行走间依然流露出一股自矜的官家气息,看来都是些常来的京官,这些人的身旁大多都有富商陪着。
杨玄可以用督政院公中办案的银子给韦一清****,而六部地官员还是习惯了吃大户,既安全又有面子。
栏边稍微暗一些,将他们三人的身影笼了起来,杨玄眯着眼以暗观明,倒是瞧见了几个曾经在宴席上见过的官员,只是那几位高官直接入了包厢,没瞧清楚陪着的是些什么人。不多时,包厢大概满了,二楼里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丝竹之声与交觥喝筹之声交杂,热闹非凡,而那些穿着抹胸,顾盼生媚的女子们也开始在楼间行走,人气渐盛。
杨玄看着自己桌上的残肴冷酒,心想如果这家楼子的老板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你们好好玩一下。”他开口吩咐道。
韦一清紧张道:“大人。您要去哪里?”
杨玄应道:“我专门来休闲地,当然也要轻松一下,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温温柔柔、纯纯洁洁地说着。邓韦二人虽不得不信,但总有些怪怪的感觉不粗入妓院,焉得妓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杨玄笑着说道:“呆会儿风流快活的时候,记得套套话,不用问什么东家,只问这些姑娘的日常见闻,越细琐越好,当然。若不方便就不问了,别让人瞧出咱们有别地用意,这才是最关键的。”
邓大象看了特司大人一眼。这才真的相信了大人是来暗查,而不是借旨嫖妓,不过套话查根这种小事情,似乎轮不到自己这种层级的官员出手,更不用堂堂特司大人前来。
此时楼下湖畔那些小庭院的灯已经逐盏点了起来。朵朵金桔。
邓大象起身,挥手唤来小厮,说道:“给我们爷安排一下。”
小厮伸手接过指头粗细的金子。微微一沉,大惊之下才晓得原来这三位竟是豪客,不敢怠慢,赶紧通知了口舌利索的知客。知客先生赶紧过来,极柔软委婉地暗示了一下先前招待不周的歉意,便领着三人往楼下走去,一路小心扶着,一路口才便给地聊着,似乎是想打探这三位豪客是哪里来的人物。
杨玄自不会理会他。负手于后往前走着。
韦一清在后方与那知客笑着说话,只说己等是江南来的秀才,慕名而至,头一遭入楼,却不知楼中有什么好耍地玩意儿。
知客嘿嘿笑道:“三位爷,在咱这天一楼,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咱们做不到的,想玩什么都行。”
说话间,他偷偷瞥了一眼杨玄地背影,他当然看出来,这位马公子才是今天这三人中的主要人物,只是看这位马公子的气度,果然不是凡人,听也不听自己的介绍,看也不屑看自己一眼,估摸着是哪位江南大员家的公子才对。
天一楼设计地极巧妙,由酒楼下来一转,便到了湖畔,那些隐隐已有莺声燕语传出的庭院便近在眼前,两方世界,便是由那草间的几道石径联系了起来,互不打扰,互不干涉。
三人在知客地带领下,进了一处庭院,此间不比楼上,甫一入院,便有数位佳人迎了上来,语笑嫣然,轻纱曼舞间,扶着三人的臂膀进了房间,就像是迎候归家相公一般自然。
室内一片温暖,角间放了一个暖盒,在这初秋的天气里,硬生生加了些春暖,一角的木几上搁着盆假花,花瓣全由南丝所绣,精美异常。
阵阵腻香扑鼻而入,杨玄皱了皱眉头,旋即微笑着回头,对在一个丰满女子身上满脸尴尬的韦一清说道:“你放松些,家中又没个母老虎。”
他解开外面的袍子,旁边的女子手脚利落地接了过去,温婉说道:“爷才用的酒菜,这时候是听听曲儿,还是?”再饮些?”
杨玄坐到了软榻之上,挥手说道:“再置桌席吧,唱曲的也要,你先给我捏捏。”
服侍他地那女子面露喜色,感激说道:“爷真是体帖。”赶紧将他的外衣收拾好,又有小使女在外斟了茶,小心地分放在三人的身前,还端了几盘京都难得一见的时鲜果子,这才半跪着爬上软榻,一双柔夷轻轻搭上杨玄的双肩,轻重如意地缓缓捏着。
杨玄知道在这儿花费的愈多,服侍自己的女子得的好处也就愈多,感觉着肩上的力道,心想这天一楼的服务确实不错,再看了一眼侧方依然有些扭捏不安的韦一清,和一脸严肃像还在整风的邓大象,不由在心中大骂没出息,一看就是两个雏儿,真是落了督政院和自己的脸面。
身后给杨玄揉肩的女子越伏越低,两团温软直接抵着了杨玄的后背。杨玄忽然想到自己还没问这位姑娘姓名,甚至连对方的容貌都没认真看一眼,不知怎的,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冷静无情,沉默稍许后轻声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妍儿。”
那女子薰香的双袖搭在杨玄胸前,柔软丰满的胸脯极聪明地微微蹭着杨玄的后背,回话的声音柔媚至极,就在他的耳边响起,那微热的气息都吹到他的耳孔里。
杨玄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极煞风景的挠了挠耳朵,解释道:“怕痒。”
他自然知道妍儿是个假名,只是奇怪的是,自己先前一瞥,这女子虽然妆扮的颇浓,但可以看出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如此姿色,难道在这天一楼里只是很普通的一员,可以用来随便招呼自己这些?无名之辈?
便在室内春色渐泛之时,唱曲的姑娘已经进了屋。杨玄一看那位姑娘容颜,心中便是微微一动,心想居然连她也被天一楼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