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没有等他辩解,又道:“就算你要白天来,也可以封了帐房之后,马上走人?”凭你们的手段,难道不能让戴帽安安静静地回院?你们那些手段留着做什么用的?还念什么公文罪行,你以为你是大理寺的堂官?我是不是还得专门请个秀才跟着你们宣谕圣教?”
听着这些尖酸刺心的话,程前儿连连叫苦,一方面是戴帽后面的靠山确实够硬,乱上手段,怕有后患。一方面他也是担心特司大人是位大才子,只怕会看不得他们做那些阴煞活儿。
“听到杨玄的讽刺,他才反应过来,提司大人虽然顶着个诗仙的名儿,看来并不抵触督政院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甚至似乎比自己还要热衷一些。
这时候,戴帽还趴在雨水里嚎哭着,被泥水迷的眼看见程前儿在对谁禀告,知道是督政院里的大人,不免有些害怕。他没认出杨玄,却认出他身后那马车里的胡书?”胡书身为京都守备独女,自幼便喜欢在京都的街道上骑马。不认识她的老京都人还没有几个。
戴帽马上对着马车上的女子哭嚎道:“胡小姐为下官做主啊?”
胡书看了一眼杨玄平静得有些怪异的脸色,哪里敢说什么,倏的一声将脑袋收了回去。
戴帽知道今天完了,终于使出了杀手锏,高声大骂道:“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敢抓我!我叔叔是?”呜!”
得了杨玄的眼色,邓大象知道大人不想听见戴公公的名字,横起一刀扇在了戴震的嘴上!
程前儿这时候才明白了过来。有些惭愧地从怀里掏出一根两头连着绳索的小木棍,极其粗鲁地别进了戴帽的嘴里,木棍材质极硬,生生撑破了戴帽的嘴角,两道鲜血流了下来,话自然也说不出来了。
四周民众惊呼一片,杨玄充耳不闻,只对着程前儿说道:“我不管他叔叔是谁,我只管你叔叔是谁。做事得力些,别给他丢人。”
程前儿羞愧应了一声,将满脸是血的戴帽扔回马车上,回身便带着属下抓了几个隐在围观民众中的打手,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就是用院中常备的****铁棍,狠狠将他们砸倒在地。
看着动手了。围观的民众无不畏惧,叫嚷着四处散开,却又在街角处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回头望着。
只见一片暴雨之中。几名穿着雨衣的督政院探子,正挥着棍子。面色阴沉地殴打着地上的那些大汉,也许是这么些年督政院的积威,那些大汉竟是没怎么敢还手。
场面有些血腥。
杨玄看着远方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却令人意外地没有回自己的马车,而是将帽子一掀。直接穿进了胡书的车厢。
胡书受了惊吓,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钻进自己的车里来了?
杨玄装成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看着胡书微湿的头发,愣了愣,从怀里取出一张手绢递给她。胡书接过来擦了擦自已的湿发,嗅着手绢上有些淡淡香气,以为是心儿用的,笑了笑,然后开始问先前究竟是什么事情?
杨玄苦笑一声,将戴帽的所作所为讲与她听了。胡书好奇说道:“这么点儿小事,怎么有资格让你亲自来看着。”
杨玄冷笑一声,说道:“这京都的水深着,你别看那戴帽只是个管卖菜的官儿,但贪的不少,之所以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靠山。他的亲叔叔是官里的戴公公,我今天亲自来坐镇,就怕手下动手太慢惊动了老戴,我不出马,一处还真拿这宫里人没办法。”
胡书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爹爹曾经说过,宫里的事情最复杂,叫我们兄妹尽量别碰,师傅你的胆子真大。”
“不过是个太监罢了。”杨玄笑了笑,心里想着,太监本来就是没有人权的。
胡书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不要小看宫里的这些公公,他们也是有主子的,你落了他们面子,也就是不给宫里那些娘娘们的面子。”
杨玄微微一怔,似乎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片刻之后脸上回复阳光笑容,说道:“那又怕什么?我不喜欢心儿去宫里当说客,如果那些娘娘们找我的麻烦,我这假驸马,大不了吃顿宫里的规矩板子罢了。”
胡书微微偏头,看着这今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车到了杨府大门,二人下车,早有汪伦在外候着,杨玄吩咐他让媳妇儿来把葛家小姐安置到后街的宅子,便领着胡书往府里走去,却还没有忘了将胡书手上的那块手绢求了回来。
手绢是偷的春秋的,杨玄不舍得送人。
戴公公是贤贵妃宫中的红人,而胡书马上就要成为二皇妃,等于说贤贵妃是胡书未来的婆婆,胡书也马上就是戴公公的半个主子?”杨玄先前与胡书说那么些子闲话,为的就是这层关系,手绢舍不得送她,但能用的地方还是一定得用。
这雨在京都里连绵下了一天。在暮时的时候终于小了些。得到了消息的戴公公气急败坏地从宫里赶了出来。
他是宫中当红的人物,因为贤贵妃文采了得,时常帮陛下抄写一些辞文,连带着他这位贤贵妃身边的近侍,也有了往各府传圣旨的要差,就像杨玄第一次领到圣职受封太常寺协理时,传旨的便是这位戴公公。往各府传旨,好处自然拿了不少,如今他违例出宫入宫,也没有谁敢说句闲话。
戴公公满脸通红地站在检蔬司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地狼藉,听着身边那些人的哎哟惨叫之声,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侄子的那些手下尖声骂道:“早就和你们说过!京里别的衙门可以不管,但这督政院一定得要奉承好了!”
有个人捂着被打肿了半边脸,哭着说道:“祖宗爷爷。平日里没少送好处,今儿大爷还递了张银票,那个一处的官员也收了,谁知道他们还是照抄不误。”
戴公公气得浑身发抖,尖着声音骂道:“是谁敢这么不给面子!哪个小王八蛋领的队?我这就去找程结实那黑脸儿?”居然敢动我戴家的苗尖尖儿!”
他是宫里的太监,督政院管不着他,还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老羞成怒之下,便坐着轿子去一处要人,虽说戴帽这个侄儿不成器,但这年年还是送了不少银子来。总不能眼看着他被督政院里的那些刑罚整掉半条命去?”京都的官场,谁不知道督政院那种地方。进去之后就算能活着出来,只怕也要少几样零件儿!
轿子来到一处衙门的门口,戴公公心里却动了疑,多了个心眼。先让自己的小跟班进去打听了一下。
不一会儿功夫,小跟班儿出来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声。戴公公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盘桓许久后,一咬牙道:“回宫。”
浑身带伤的那个打手,看着老祖宗的轿子要回宫,心里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就在一处的门口,就直接喊道:“老祖宗,您得可为咱们主持公道啊!”
戴公公果然不愧是出身江浙余佻的人,宣旨的经历练就了嘴上的上佳功夫,一口痰便吐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吐在那人的脸上,颤抖着声音咒骂道:“咱家是公公!不是公道!”
说完这番话,他便窝回了轿子里,心里极为不安。先前小跟班打听得清楚,今天亲自领队的人,居然是小杨大人!
戴公公这时候才想起来,圣上已经将院里的一处划给了杨特司兼管?”只是,这位小杨大人为什么瞧上了自己的侄儿?戴公公清楚,自己的侄儿就算贪,但比起朝中这些京官来讲,实在只是一只蚂蚁。
他哪里想到,杨玄只是想练兵以及做笔开门买卖,却联想到了自己,一想到杨家如今薰天的权势,戴公公的心里也不禁寒冷了起来。
戴震手下的那个打手,看着绝尘而去的小轿,有些傻乎乎地抹去脸上的恶心痰液,心里始终闹不明白,戴公公这是怕谁呢?
后几日,戴公公觑了个机会,在贤贵妃的面前提了提这件事情,奢望着能把侄儿捞出来,也想打听一下风声。不料贤贵妃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对他侄儿戴帽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好不恼怒,狠狠地将他责罚了一通。
戴公公这时候才醒悟到,那位小杨大人早就已经通过某个途径断了自己的后路,又惊又惧之下,他终于舍了这张老脸,好不谦卑地跑到柳贵妃宫中一通讨好,这才通过申氏的关系,悄无声息地向杨府递了张薄薄的银票。
另一边,负责审理此案的程前儿也在挠头,他看着没有转去天牢的戴帽,心里一阵恼火,就是这个泼竦货色,让自己在杨特司面前丢了大脸,但杨特司却下令不准对这个小角色用刑,这是为什么?他手里摸着腰带中才发下来的丰厚银两津帖,不免犯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