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杨玄也没有避讳,讲了一些赵国朝廷里面的事情,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面前这个老人能够回到****而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也一定有许多方法知道,杨玄隐隐有些头痛,有些怀念姚丹丹温暖的手指,轻声说道:“如果大家都足够聪明,想必会先维持眼下的平衡”。“不可能”,罗山看着他:“因为你先动手了,所以对方一定会有反应,我敢打赌,如今的京都,早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杨大人此次送我回北方,倒是错过了一场大戏,未免有些可惜”,杨玄一惊,便开始听着罗山有些冷漠地开始分析起京都的局势。此时千里以外的京都,远比北方温暖许多,但是在这出游踏青的大好时节里,京都却是有些安静,似乎无乱百姓还是官员,都一齐犯了春困一般,所以街上也没有太多行人,中午时分,一位面带阴沉之色的书生,搀扶着一位妇人从京都的东门走了进来,这两人的表情动作似乎不像母子,也没有去客栈居住,而是直接去了京都西边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宅子的真正主人,是御史台的一名御史大夫。在督政院四处从江南押回相关的贪官和盐商后,科场舞弊案终于有了一个了结,除了一名侍郎被判了流徒三千里之外,其余一共十六名涉案的官员都被判处了极刑,真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而且铁证如山,没有哪个势力敢于多嘴,也没有哪个文臣敢于提出丝毫意见。国子监祭酒李钢也被判了死刑,这是赵国开过以来,被判死刑的最高级别官员,消息一出,朝野震动,据说连太后都到陛下宫里求情,但是皇帝陛下一番温和言辞之后,又抹了些天子泪,改成了狱中绞刑,留李祭酒全尸,太后方面不再多言。和李钢一道赴死的还有十五名官员,雨点缓缓从天上坠落下来,落在京都平日里最热闹的菜市口地面上,却依然没有驱赶走那些冒雨观刑的京都百姓。
十五位身着白色刑衣的官员,跪在早已搭好的木台之上。衣上早已是血迹斑斑,想来是受了不少的大刑。这些往日光鲜的官员,如今却是面色丧败,头发胡乱纠结。看着凄惨无比,只是不知道督政院用了什么手段,有些精神强悍些的犯官强自睁开无神的双眼,想在观刑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亲人,嘴唇大张,却始终喊不出话来。
奉旨监刑的三司与督政院一处代办程结实坐在蓬台之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程结实面无表情,但其余的文官们脸上却有些不自在。那些刑台之下待死的犯官,都曾经是他们的同僚,也曾在花舫上一同快活过,在酒桌上一同醉过,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雨水落到菜市口旁边酒楼的屋檐之上,再沿着瓦片边的水道往下汇流,集成一道由天而至的小瀑布。此地的楼房极多,所以小瀑布也有十数条,像白龙一般击打着青石地面。发着啪啪的声音。
有高官站起身来,高声宣旨,只是被这些小瀑布的啪啪声一犹,显得有些听不清楚。围观的人群只看见他的嘴在动着,却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只见最后那位高官面色一肃。厉声高叫道:“斩!”
围观的百姓听清楚了这个字,马上兴奋了起来。发声喊便往前挤去,想离木台近些好欣赏这种难得一见的热闹。
木台上的刽子手啐了一口唾沫。抹去脸上的雨水,将大刀背至身后,一脚向前,伸出左手轻轻摁了摁第一位犯官后颈,砍认了骨节的位置,然后大吼一声,刀光一闪!
刀落之时,像是利刀斩入猪肉一般发出声闷响。
刷的一声,鲜血从那无头腔孔里喷射了出来,溅得老远。那名犯官的头颅颓然落到木台之上,似乎还在恐惧着赵国朝廷这把大刀,咕隆咕隆地滚了起来,竟是借着雨水流势,一直未停,滚到了木台边,落了下去。
看见一个睁眼惘然,满是血污的头颅落到自己脚下,先前还兴致勃勃的京都百姓们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头颅滚动之处,留下一道血痕,只是被雨水一冲,迅疾淡去无踪。
直到此时,观刑的百姓们才发出一声喝彩,但叫好的人并不怎么多,也不怎么整齐,显得有些廖落。高台之上,坐在最下手椅上监刑的程结实面上露出了不豫之色。
紧接着刽子手又是一刀,又是一个头颅落地,又是一道血光上天,又是一阵惊呼,又是一条性命从此不在。执刑的刽子手一共有三个,不过片刻功夫,十五名犯官便被齐齐斩首,只留下满地污血与尸首。
随着斩首的进行,围观的人群渐渐胆大起来,喝彩的声音也是一声高过一声,最后那位礼部奉正的头颅终于惨然离开自己身躯的时候,那听好的声音更是震天一响!将这漫天雨丝都吓得飘离起来。
几位京都府的衙役在人群里忙着找先前落下的犯官头颅,却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一会儿之后,一条黑狗从人群里跑了出来,嘴里叼着一个头颅,锋利的牙齿咬着那头颅上的耳朵,一双狗眼四处瞥着,狗眼里的光芒却无来由让人感觉一片阴寒。
“汪!”黑狗屁股上挨了京都府衙役一刀鞘,吃痛松开嘴里叼着的头颅,哀鸣数声,蹿进了大雨之中。
其后数日,连番动作再出,刑部尚书因贪赃枉法事发,被督政院在他的三姨太别院中搜出金银若干,犯禁物若干,上报朝廷,转大理寺议处,夺职降为夷州州判,竟是直接由从一品降成了从七品。
夷州远在南方,多瘴气热毒,只怕这位刑部尚书周杰再也没有回到京都的那一日。
而御史台御史大夫李莫言表面上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但依然被朝廷寻了个由头,直接赶去了江南。江南虽然是水美人美之地,但督政院四处在江南早已布满人手,只看什么时候动念头,把他如何。
朝中的文官系统一方面是因为宰相的关系,一方面也是觉着督政院手握实据,而且下手不是太狠,所以并没有抱成一闭,因为此事而对督政院大加攻讦。
但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这是报复,这是督政院因为那位远在北域的特司杨玄,对于刑部大堂一事*裸的报复。
报复与反报复,控制与反控制,直到最后达成一种默契的平衡,是赵国国官场这几十年来不变的主题。所以没有人想到,当督政院与宰相的报复很宽容地停留在一定限度下时,来自于凤阳及皇后处的反扑,依然如此快速的到来。
前面提到过的那位年轻书生,正是此次因为家中老父去世,所以不能参加春闱的刘永辉。他是大学士的学生,一向与李家走得亲近。没料到在家乡时就听见那条爆炸性的消息,祭酒大人在狱中待死,家产被抄,自己的好友李起明更不知道流落去了何方,最让刘永辉有些愤怒的是,东宫的首领竟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伸出援手!
与刘永辉一道入京的那位妇人,说来身世更是离奇,竟是张龟煌的妻子。那位张龟煌正是长公主安插在相府里的一位谋士,去年劝唆着郑家二公子与****方面联手,想在三牛胡同刺杀杨玄,不料最后却惨死在李子树下。
郑天赐身为宰相,对于这个害死了自己唯一正常儿子的张龟煌自然是恨之入骨,虽然张龟煌早死,但张家在山东一地仍有不少家产。当地的官员正是宰相大人的门生,所以奉着上意,对吴家好生折磨,短短半年时间里,也不知投刮了多少银两,更将张龟煌的亲生儿子无故索入狱中,大刑致死。
这位妇人虽不识文墨,却也知道宰相势大,断不是张家可以抗衡,但心伤儿子惨死,竟是将心一横,单身一人往京都里闯准备告御状。
在城外稍歇之时,这位可怜的吴氏很?凑巧?地恰好遇见了回京的刘永辉。
刘永辉是个聪明人,一听之后,便知道此事大有可为之处,便好生安慰那张氏妇人,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替她谋个公道。
入京之后,刘永辉凭借老师的关系,暂将张氏安顿在了一位告老御史的府第之内。在那些天里,经常有些神秘的人物出入府第,温言细语的问张氏,关于家乡惨剧的一些细节。
刘永辉有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只是当张氏有些惶恐不安地向自己发问时,他才会堆起满脸微笑,安慰她说,朝廷的正义官员正在着手,宰相大人马上就会垮台。
老御史府的花园有些破败,站在假山之后刘永辉脸上闪过一丝微微的得意,将怀中凤阳方面的密信毁掉,想到宰相垮台之后的京都官场,不由想到了相爷的亲家杨尚书,想到了那位有些冷漠的杨家大小姐,心头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