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友人一脸微笑地看着他,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失常,柳宗元七岁丧父,自幼在福州孤苦长大,全靠着母亲忍饥挨饿为他购买了一些书籍,又强力让他忍受着白眼去私塾上学,极其困难地熬过了乡试,这才来到了京都,但是在京都一些日子,柳宗元才发现,自己或许是又才能的,自己的申论比起别人来也更加实际可行一些,只是地处偏远,私塾简陋,总是没有学到京都学子的华丽修辞,一篇申论写出来总是有些干巴巴的,没有味道。后来就连唐寅,韦一清这些好友也认为他不可能上榜,柳宗元自己也没有什么指望,所以花了最后的一点银子买了一件时下流行的夹衣,将韦一清的文章夹在了里面,想要搏一把,哪里料到,还没有进考场,就被那位中郎将揪出来了,当时柳宗元万念俱灰,本以为自己这十年的寒窗苦读要付诸东流,没想到这位小杨大人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考完后,他硬是没有动用小抄,自然做得申论毫无色彩可言,所以也断决了上榜的念想,只是饮酒寻乐,只是听说总考官被抓进天牢,才多了些笑容,没想到昨天小杨大人亲自来客栈看自己,并且暗示自己可能会进三甲,悲喜交加,几起几落,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柳宗元过桥之后,站在白墙之下,愈发觉着昨天小杨大人的到来只是一场梦,自己怎么可能会中,然而,却是真的中了!柳宗元看着河水倒影里自己那张扭曲的面孔,稍微平静了一下,自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短短数天内会有如此的造化,心中涌起对于那位年轻大人的无限感激。没有士子会在意柳宗元的癫狂举动,就连河对岸经过的京都居民都没有投注以好奇的目光,因为在京都里,这种场景是在太常见了,尤其是每年会试放榜的时候,考场白墙处,总会凭空多出许多疯子来。
此时桥头那些看榜的士子们的脸色都有些一样,有的兴奋,有的颓败,中了的仰天长啸,没中的以头抢地,各色模样,真是令人无语,更有悲伤着嚎啕不止,抱着白墙下那颗大树用脸磨蹭着,任由伙伴去拉也不肯松手,直到满脸鲜血,看着凄惨无比,赵国科举取士,非豪门大族子弟不授恩科,所以对于一般的平民子弟来说,会试放榜,是他们能够改变自己人生道路的唯一方法,这种动力和压力,足以将温文尔雅的片翩翩君子,变成癫狂的疯子,和那些在河边叩头拜神,感谢上苍让自己上榜的学子们比起来,柳宗元只不过喊了几嗓子,算是很温和的了,当然,这也更加凸显了其他三人的沉稳。等到柳宗元恢复了平静,兴高采烈地回到墙下,出人意料的是韦一清竟然没有上榜,而在众人失望之余有些高兴的是,郭莫若的名字出现在了最后一排里,郭莫若一脸难以掩饰的兴奋,但是看着身边韦一清有些失望的神色,也不好如何过分,安慰道:“这次没中,明年再来”,很是老套的一句安慰,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只能这样说了,韦一清苦笑了一下,看着身边那些失魂落魄的考生,勉强打起了精神,笑道:“这次我们四个中了三个,已经是大喜了,比起往年的会试来说,这次榜单公允二楼许多,至于我,再作考量便是”,唐寅在一旁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是四个人中最为洒脱的一个,但是今天的打击的确太大,笑道:“也不知道小杨大人是怎么做的,竟然保了这么多人,我看榜单和往年大不一样,那些有才学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应该是督政院此次彻查科场舞弊的关系”,几个人此时已经走到了河边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声音压得非常低,怕给老师惹上一些麻烦,唐寅摇头道:“虽然这次抓得人不少,但是除了江南那几个暴发户之外,并没有别的老生被曝光,由此看来,是在督政院动手之前,杨大人便是作了安排。”,他摇头叹息,心想那位年轻的大人果然背景雄厚,竟然能够在一国大典上作出这样的手段,不过看来自己也没有看错老师,这次榜单相比往年的确公允了许多。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京都局势,这两天落马的官员很多,官场上风声鹤唳,倒是看杨玄模样倒是自信的厉害,此时一直有些沉默的韦一清说道:“我看这次科场舞弊案发,只怕和老师也脱不开关系”,其余三人震惊之余,喃喃说道:“若是如此,只怕来时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了不起了“。这科场舞弊当然和杨玄脱不开关系,只是督政院的手段很有分寸,虽然国子监祭酒李钢倒台了,但是东宫并没有受到伤筋动骨的伤害,所以,一时之间,东宫那边对于杨玄也只是怀疑罢了,而且此次榜单上,东宫递过来的那些人,依然中了三个,比起大皇子和军部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杨玄坐在书房里,看着王九日抄来的皇榜,微微皱眉,这几天京都官场暗流涌动,总考官,一位统考,一位提调已经被督政院请去喝茶了,而自己身为中郎将,主要管着糊名这一块,却依然毫发无损,不免让一些有心人开始琢磨起来,不过他也有些欣喜,自己看上的那几个学生,除了性情最讨自己喜欢的韦一清之外,全都进了皇榜,至于殿试的结果如何,便是看个人造化了,出了书房,迎面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杨玄唬了一跳,准备马上躲回书房,心里直喊苦,谁会想到父亲大人今天竟然直接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靖南侯杨元如今已是户部尚书,但是那张中正严肃的面孔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冷冷地推开儿子还来不及关上的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厉声喝道:“你昨天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