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明天,他要及冠了,或许还要再封下去。
或许是怕睹物思情,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但这是他第一次进来,却确实是真的。
他站在那里,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有些怪异。
他可以看到,一向威严的老祖,白发苍苍,拄着拐杖,面目里满是哀伤的神色。
而他的娘亲,素和,此刻也眼睛通红,肩膀微微的颤抖着。
“阿辞。”
沙哑的声音在这满是灰尘的祀堂里响起。
“咳咳。”空气中飞扬的尘埃使得宫晨曦捂着嘴巴咳嗽,但他的耳朵,他的眼睛,甚至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竖了起来,严肃而又认真的听着,不愿意放过每一个字,每一个信息。
“这是我们的孩子,晨曦。”
素和说着,把站在自己身后的宫晨曦拉了出来。
“他长大了,长得这么高,这么健康,明天就是他的及冠礼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素和说着,动作很轻柔的将那些排位一个个的擦了过去:“宫家的列祖列宗们恕罪,是素和不孝。”
可是她和老祖当时是真的没有任何的办法去面对。
宫晨曦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出了祀堂的。
看着自家的娘亲仿佛衰老了三岁的样子,宫晨曦竟然有些庆幸,宫家的祀堂,是应该封存起来的。
不然,他的娘,此刻又会是衰老成了怎样的模样。
那一夜,他的心,似海水汹涌,将他淹没,仿佛要让他窒息一样。
深夜,他披着一袭外衫,在院子里舞剑,挥洒汗水。
路过韦德院的时候,竟然难得的看到那里亮着烛火。
烛光摇曳,他的娘亲在朦胧的烛光里坐着,手里磨砂着一封信,脸上湿意磅礴。
三年后。
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宫府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宫府上下喜气洋洋,发自内心的为他们府上的马上要成亲的小主子而高兴。
宫晨曦身着一身红衣站在府门处,大红的颜色衬得他本就俊朗的五官愈加的俊美,白皙的肌肤愈加的晶莹。
红色的衣衫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加的硕长,本就温润尔雅的气度愈加的出众。
“落轿!”喜婆喜气洋洋的声音提醒着他,他应该踢轿子了。
过了今天,他就是真的成年了。
从此要背负起兴旺家族,传承香火的责任。
宫晨曦转头,看着站在府内,满脸欣慰看着他,眼睛里写着:“我家有儿初长成”的素和,一抹笑容浮上了他的脸颊。
这是他见过的,他的娘亲最发自肺腑的笑容。
而今天,也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因为,他马上就可以娶到宴徊了。
踢轿,背新娘。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从头到尾,素和的脸上都是含着笑容的。
她的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高兴。
哪怕看着自家的儿子攥着红绸牵着新娘进去了,她的眼,依旧在他们的身上,流连不舍。
“恭喜,恭喜。”不知何时,秦淑木已经站到了她的附近,举杯朝她敬酒。
十几年过去,他的脸依旧温润如玉,他的眼依旧弯弯如月,只不过眼里却多了些许世故和算计。
但好在,眼底的祝福,却是真的。
“恭喜你,你儿子,很棒。”秦淑木很是公正中肯的说着,“你的儿媳妇,也是难得的好媳妇。”
素和朝他看过去,脸上仍旧带着笑意:“谢谢。”
秦淑木被她毫不掩饰的笑容,以及话里的疏离刺得心里有些酸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到底还是没有放下。
“不客气。”
再开口的话语里,不由自主的便带了同样的疏离。
说着,转身,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你……”素和张着嘴,有些犹豫,十几年未见,突然见到了好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乎意料的,秦淑木却是转了过来。
“秦夫人,很好,你要对她好一点。”素和说着,眼睛转开,看着满堂的宾客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呵……”秦淑木挑了挑眉,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从他的脸上浮现了出来,恰到好处的掩饰了他内心的痛楚:“我和她,一向都挺好。”
闻言,素和低着头不再言语。
她虽然很少出门,但外面的传闻,却并非不知。
人人都说秦家家主风流放荡不羁,花楼里的红颜知己不知几何多。
常家的小姐自从嫁了他以后便****的以泪洗脸。
十几年未见,她以老友的身份想要劝一下,但在此刻秦淑木毫不掩饰嘲讽的眼神下,却恍然发现,其实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便是她了。
素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哪怕是已经成熟蜕变的让人再也无法看出他心里的端倪的秦淑木看着她黯淡下来的脸,一股刺痛不由得从心底刺了出来。
但,到底是转了身。
她坐着,他离开,泾渭分明。
毫无干系。
一个时辰以后,酒宴便拉下了序幕。
在此之前,素和精神有些不济,早早的便让人扶着下去歇息了。
第二日,宫晨曦带着新婚的夫人前去拜见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娘亲嘴角带笑,一睡不醒,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张黄的过分的纸。
而,在此之前,素和实际上已经卧病在床半年。
不知为何,昨日却是挣扎着下了床。
宫晨曦本以为,是因为见到了新媳妇,人开心了,连带了身子也好了,谁知,原来却不过是回光返照一般。
“娘。”宫晨曦的声音堵堵的,很是不舒服,他的眼里泪水几乎要忍不住了:“你醒醒好不好?你还没有看着儿子给你抱孙子呢!”
回复他的,是宴徊同样哽咽的声音。
眼泪隔绝了宫晨曦的视线,他把头埋在素和已经冰的没有一丝热度的手边,就好像跟之前每一次素和卧在床上摸他的时候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