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正摇头晃脑地陶醉着，却见曼陀林盯着书不再念下去，于是问道：“怎么了？继续念！”
曼陀林叫苦连天，这个《女诫》是汉朝女史班昭所写，传到楼兰时，虽被翻译成楼兰的佉卢文，却依旧晦涩难懂。
曼陀林睁着明眸看向宗主，怯怯地问：“这是汉朝的妇德，我们楼兰女子干嘛要学？”
宗主正色道：“天下女子都是一样，在家听父母的，出嫁听丈夫的。况且你要嫁的又是中原人，这些妇德自然有用。你且解释给我听听。”
曼陀林一撇嘴，“宗主，我没看懂。”
宗主无奈道：“你且听好，嫁到夫家，要晚睡早起，做好家务，要不畏辛苦，昼夜忙碌……”
曼陀林赶紧举手，问道：“宗主，夫家娶得是娘子还是下人啊？”
“你……”宗主瞪了她一眼，生硬道，“当然是娘子。”
“那做什么娘子这么辛苦，是不是要节省出个下人的费用啊？”曼陀林眨眨纯洁的大眼睛，诧异地问道。
宗主语塞，无言以对，继而面无表情道：“让你记住规矩就好，不必多问。”
曼陀林噘起小嘴，嘟囔道：“知之为知之，不知当然要问。”
宗主咬牙道：“这句古语你怎么就记得这么顺溜？”
曼陀林嘻嘻笑：“佛曰：不可说。”
宗主面沉似水，低吼道：“看下一篇《夫妇》。夫妇之道，参配阴阳……”他也不用曼陀林读，自己迅速念下去。
曼陀林指着文章问：“宗主，那阴阳调合是什么意思？”
宗主一口气没喘均匀，咳嗽起来。
曼陀林赶紧起身离座，小手轻抚宗主的后背，“怎么突然就咳嗽了，可要小心。”
宗主脸色铁青，伸手去拂后背，却不留神碰触到曼陀林滑嫩的小手，宗主手一抖，快速撤下自己的手，闪身躲到一边，喘气道：“你，你，你坐好吧。”
曼陀林“哦”了一声，又返回到自己的位置，顺道看了看窗外。
宗主借着她的眼神看出去，见不远处树下，坐着一身黄衣的摩希利。
宗主脸一沉，问道：“小公主，二王子为何坐在那里？”
曼陀林呵呵笑着：“他等我下学呢，怕我一个人回驿馆会寂寞，他要陪着我。”
宗主哼了一声，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情景，这个二王子对曼陀林倒是用心的很。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宗主又念起第三篇《敬慎》。
曼陀林又高高举起手，宗主一脸黑线，他教诲过多少待嫁女子，没有一个人像小公主这样，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说些惊世骇俗的话，可是该死的是，这些话往往还真是一语中的。
宗主勉强问道：“你又有何问题？”
“女子以柔弱为美，可是如果夫君强要对我动粗，我恰又不愿意，那是从还是不从啊？”
“你……夫君是不会动粗的。”宗主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来这几句话，他发誓，如果曼陀林再如此问下去，他会先杀了小公主，然后再自杀，这个女孩简直是古灵精怪到了极点，他已经被折磨到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你怎么知道？”曼陀林转动明眸大眼，疑惑地问，“你娶过娘子吗？深有体会？”
宗主“啪”一声将书扔到桌子上，大吼道：“曼陀林，你到底想如何？”
曼陀林见宗主如此模样，嘟起嘴，大眼睛里又酝酿出水雾，她期期艾艾道：“我就是想问个清楚，你做什么这么凶？”
宗主看见她泫然若泣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指着曼陀林，颤抖着道：“你，你，你委屈什么？”
这时摩希利推门闯入，见曼陀林低头抽泣，宗主则手指着曼陀林，浑身颤抖。
摩希利上前扶住曼陀林，皱眉问宗主：“这是怎么了？我在院子里都听见宗主的怒吼。宗主，小公主年纪还小，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宗主多指教。”
宗主看着他俩，手颤抖得更厉害，他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缓缓放下手，他长出一口气道：“你安慰一下小公主吧，我出去透一下气。”说罢，转身离开，仿佛再晚一会儿他就一命呜呼似的。
摩希利将曼陀林揽到自己面前，温柔道：“怎么了，头头？被宗主骂了？”
曼陀林抬头见宗主立在外面院子中的树下，正扶树运气。她咯咯低笑道：“我没事。”遂将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摩希利又是笑又是气，用手指点了曼陀林脑门一下，“你这个丫头，在鄯善国顽皮也就罢了，来到楼兰也要捣蛋，我以为宗主平时最淡定，轻易不会失态，想不到也被你个小丫头折磨成这样。”
曼陀林捋了捋小辫子，噘嘴道：“我哪有惹他啊，我不懂还不能问吗？”
摩希利将曼陀林拥进自己怀里，轻叹道：“你问的没错，可是别轻易碰触别人的伤心。宗主毕竟是正宗王室的后代，无名无权地活着，让他倍感世事变迁，怀才不遇，所以他一直郁郁寡欢，直到现在也没有婚配。婚姻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你不要去碰他这根刺好不好？”
曼陀林这才知道宗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却迟迟没有结婚，恐怕也是不愿意有个后代再重复自己这样悲切等待的命运吧。她当下有些赧然道：“二哥，我都记住了，再不会如此了。”
摩希利笑道：“难得看见你这么听话，一会儿宗主进来，你要好好听他讲学，宗主的学问博大精深，是我们这一辈的翘楚，这也让他时常有怀才不遇的悲伤。”
曼陀林乖乖“嗯”了一声。
摩希利忽地轻轻问道：“头头，你在法扬身边，也是这样调皮吗？”
曼陀林身子一僵，挣脱出他的怀抱，对着院子高声喊：“我要学《女诫》了！”
看到在书桌旁坐下的曼陀林，摩希利神情黯然，眼里有忧伤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