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牛车进了镇子里,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就是杨花儿自己也有些紧张了。
平日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看见牛车上坐着的杨花儿和杨雨儿,都欢快地叫出声来,招呼她们一起下来玩。
车子听到了杨秀才家门口,门是开着的,王氏正在院子里扫地,听见动静出来一看,杨老爷子带着杨花儿杨雨儿正站在门口,王氏看见杨花儿回来,那是心头大喜,这是银子又回来了,不过她随即板起脸,一想到当日带着孙婆子带着李家相看的人到家里,发现杨花儿带着杨雨儿直接蹬着墙跑了,留下她对着人家赔了那么多的小心,王氏那叫一个气。
杨敦回来知道这事,也是冲王氏发了一通脾气,一来没有做成买卖就没有银子,二来家里两个丫头无故失踪,街头还一直流传着杨秀才为了银子卖女陪葬的事,把名声也给毁了。这话是杨花儿临走时嘱咐张小胖来传的,谁会想到这流言的源头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玩闹闹,所以杨秀才是吃了大亏,奉他为西席的人家态度也变了不少,委婉问了一些擦边问题,打算续到明年的契约也不了了之,真是赔了闺女又折名,从头到尾张罗的王氏可是被杨敦迁怒,骂了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哎呦,爹您来了,快屋里坐。”王氏也是会察言观色的,看杨老爷子面色深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忙开口邀他进屋坐。
这巷子里有啥动静左邻右舍都能知道,有好事的邻居也凑头来看了,杨老爷子还算能笑着跟人家打招呼,想想这老大媳妇做得事,也算是给她留了脸面,进去说话。
王氏跟在吴氏后面,吴氏小声跟她透了话,王氏脸一黑,没想到这两个小丫头这么有能耐,都能跑到老爷子这边告状了,那这事就棘手了。
“爹,我正说着呢,花儿雨儿,娘也就是给你们讲了讲那李大锤家的樱子的事,瞅把你们两个吓得,二话不说就跑出去了,可让我担心死了。”王氏进屋先开口,没说两句就呜呜哭起来。
吴氏连忙跟她对着唱戏,一双圆眼里塞满了讶异,“咋回事这是,大嫂你别着急慢慢说,昨天两个丫头回来说话也是不着四六的,咱一家子都跟着着急才找大嫂好好问问。”
王氏顺着吴氏坐下,叹了一口气,抹抹泛红的眼圈,“也是怪我,隔壁李大锤子家的樱子卖给人家做了童养媳,我跟孙婆子图个好奇就说了几句,这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扫地,指不定就听岔了,心里乱想,我这边忙着照顾小子,也没留心,把孩子给吓住了。”
说着王氏伸手把杨雨儿拉到怀里,眼里的眼泪一直流,生怕杨雨儿在外面受到什么损伤。
杨老爷子重重咳嗽了一声。
吴氏大大咧咧说:“爹你看,都是误会,肯定是花儿雨儿自己听岔了,大哥大嫂再怎么样也干不出这事啊。”
杨善眼珠转了一圈,杨敦这屋子收拾得还挺干净,墙上挂着字画,桌子上有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支桂花,到底是秀才大哥的屋子,采光也好,院子也干净,大哥这里一定有不少银子吧。
看看王氏头上还戴了一根金簪子,不说款式,乡土人家头上都只带些银饰,大多都是一条布带包裹住了头发,这就是差别啊。
杨老爷子淡淡道:“我是上了年纪,可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不知事,用不着你们说,我就等老大回来。”
王氏甜笑着给杨老爷子冲了甜汤,吴氏可是捧着甜汤喝了两碗,不敢使唤王氏,自己很自觉地喝完就去盛。
杨花儿就站在门口,她可没那么傻,王氏表面上对她们是慈爱和气,但是那眼刀子可是没轻易往她们两个身上飞,这小丫头还涨能耐了,知道去乡下告状了,只不过都说县官不如现管,等老爷子走了,看她怎么好好收拾这两个丫头,还偷了她存的半两散银子,可真是气死人了。
杨雨儿被王氏抱在怀里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杨老爷子也不怎么开口,沉着脸吸着水烟,王氏就坐下来跟吴氏唠唠家常,问问家里的情况,牛车上还带了给老大家的大黄米。
杨敦住在镇子里有自己的房子,当西席的银子也不少,再加上官府给秀才都有一定的贡米补贴,小日子过得也是十分滋润,粮食都是从乡下家里打了送来的,杨家的地本来人人有份,杨敦全部交给了两个弟弟,定了每年要收来的粮食,从此就乐得自在了。
“爹,您先坐着,我去烧火做饭。”王氏见杨老爷子没好脸子,自己就腻歪了,笑着站起身。
吴氏连忙说道:“哎呀大姐你客气啥啊,我给你打招呼啊。”
打招呼是这里的家常话,也就是打下手帮忙,吴氏是这么说了,可是屁股却好像被钉了钉子一样,动都没动一下。
吴氏也就是嘴上占便宜,手脚不勤快,王氏也懒得跟她计较,“老二媳妇到家里还客气啥,你陪着爹坐会。”
有杨老爷子在这里,王氏也不好使唤杨花儿杨雨儿,只好自己去刷锅烧火。
杨花儿和杨雨儿坐在小马扎上也不说话。
吴氏扫了扫屋里的摆设,眼里流露出羡慕来,“还是大哥这里气派,跟咱家里一比就是不一样。”
杨善咂咂嘴,自己伸手用茶壶倒了茶,家里茶壶备得都是凉白开,这茶壶里出来的都是黄黄的茶水,不甜不辣的,也就读书人爱这玩意,还不如称两斤白糖冲糖水来得实在呢,还是大哥家有钱啊。
“唉,都是兄弟俩,这差别咋这么大。”吴氏说着拿眼角夹了一下杨善,每次到大哥家,她这心里都泛酸,这王氏也不过是寻常家的闺女,家里也在农村,跟她吴氏差不多的身份,凭什么就能嫁给秀才家,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而她却要在家里干农活,皮肤晒得黑乎乎的,还老是被王氏嫌弃,随便拿东西就打发了。
杨敦晌午原本是来当西席的王家吃饭的,王氏让人给他捎信回来,杨敦一听老爷子来了,当然要回来。
大中午头才进门,杨敦进门先喊一声,“爹,您来了。”
王氏迎了上来,在杨敦耳边小声来了一句,“为了花儿的事。”
杨敦把手上买的串着二两肉的草绳递给王氏,进门扶着杨老爷子坐下,关切问道:“爹,家里咋样,天气有些转凉了,娘的咳嗽咋样?”
杨老爷子见他一心挂念孙氏,面色稍微好了一些,“你娘身子没事,家里都好。”
“哎,三郎四郎都年纪不小了,也该启蒙了,等我这边得闲了回去教教他们认认字。”杨敦又提道。
杨善一拍大腿,呵呵笑着:“哎呀大哥,能请得你这个大秀才来,我们家三郎四郎那肯定也能跟大哥你一样,咱老杨家祖坟也能多冒两处青烟啊。”
杨敦听着这意思不对,眉头皱了一下。
吴氏连忙拿胳膊捶了一下杨善,脸上陪着笑,“大哥,他就是嘴笨,俺们那俩孩子能跟着认认字也好,这秀才那么难考,他俩也难有大哥这出息,认认字将来找活也轻便些。”
吴氏这话也粗,杨敦也懒得理会。
杨老爷子是十分满意的,老大是他从小看到大,养老大的时候家里还算有些闲钱,送他去读书,怀着试试看的心态参加了乡试,没想到一路竟然这么顺溜,拿到了秀才,好歹也从农跳到了士,不得不说是老杨家的出息。
这一次杨老爷子是气坏了,老杨家可以不出秀才,但是不能出一个吃好喝好却卖儿卖女的子孙,家族是用来壮大,不是用来出卖的。
“老大啊,我今天来是给你说花儿这事的。”杨老爷子抖抖烟斗,拧着眉头。
“花儿这是跑乡下去了,昨天我跟她娘可是把附近都找遍了,花儿,你想你爷了也要跟爹说啊,这闷声不响跑了,丢了咋整?”杨敦这开始教训杨花儿,转脸又给杨老爷子说,“爹,这花儿带着雨儿走了,可是把我们给吓得,都没睡好。”
杨花儿心中吐槽,真着急,你还能那么淡定地去教书,太假了好不好,而且她敢拿一只北京烤鸭来赌,即便是着急,也是为了那几百两银子。
“爹,是我这些日子忙着王小少爷的功课,没顾得上她们姐妹俩个,等我忙了这阵就成?”杨敦诚恳说道。
杨善开口补充,“爹,你看吧,我就说是没有的事,小孩子胡说的,你看大哥根本不知道吧。”
杨老爷子可不相信,“老大,你老实跟我说,你有没有打算把花儿卖给人家当陪葬的媳妇?”
杨敦大惊失色,“爹你这是什么话,您儿子我就算再缺钱也不能打这个主意啊,花儿可是我的骨血啊,我杨敦岂是这种丧人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