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健要出巨资在母校设立奖励基金的消息旋风一般扫过整座城市。牛健何许人也？花城市民营首富，资金数亿。有不认识市长的，绝少有不认识牛健的。刚刚在滨河两岸竣工开盘的滨河花园，是全市最风光最金贵的地段，上万套现房一个月就销售一空。牛健若是打个嚏喷，花城市就会感冒。
牛健怎么想起给母校投资了，我知道，牛健是历来忌讳提起母校。牛健长得和他的名字一样健壮，上初中上高中，几次都差点被劝退学。班主任只要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就会说不要像个别同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简单的只知道零，连一都不会。同学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扫向牛健，牛健的头就会埋进裤裆里。每次考试，牛健都会像从刑场上下来一般痛苦无比。我和牛健同桌，自然在考试时会照顾他一把。牛健特有自知之明，我把卷子放开了让他看，他也只是抄到自己掂量着及格拉到。我特喜欢牛健这一点。
牛健也有风光的时候。每年的运动会是牛健大出风头的日子。男子百米，牛健是场场第一，学校和县里的百米纪录都是牛健创下的12秒。跳远也是牛健的看家本事，5米55的成绩也是一骥绝尘，无人能敌。牛健穿着运动服，把两只跑鞋挂在肩膀上，走起路腰部以上都在左摇右晃。那是牛健得到赞许目光最多的好日子。佳期过后，牛健就又回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苦闷日子里了。牛健毕业就出去闯荡了，我是削尖了脑袋往大学里扎。等我大学毕业，费死劲找到个安身之所，牛健已经是市里有名气的企业家了。
母校要为牛健组织了个隆重的捐赠仪式，牛健非要拉上我一起去。坐在牛健豪华的轿车里，我问牛健，你小子怎么想起给母校设立基金了，一定是有啥目的吧？牛健抚摸着自己的大脑袋，嘿嘿地笑，我能有啥目的啊。我一针点穴，你是不是算计着母校那块操场了？牛健说，啥事都瞒不过你。我盯着那块地好久了，走，一起去看看。
学校的操场位于伊河滩旁边。我们上学时，还属于偏远地界。近几年县城的迅猛扩展，已经把远方的学校和钢筋水泥建筑拉扯得越来越近了。操场显然是长久失修，杂草丛生，还堆有建筑垃圾。几个歪歪斜斜的球篮垂头丧气地提醒人们它曾经有过的辉煌。牛健在坑坑洼洼的跑道上作了个起跑的姿势，然后直起身，拍拍手说，这里将矗立起县城最大的花园住宅群，走吧。
锣鼓喧天，铜号齐鸣，学生列队像欢迎外国元首一般。校长把我们一群人引到了学校的荣誉室参观，在荣誉室最醒目的位置上，竟然摆放的是牛健的巨幅照片。那是当年牛健获得百米冠军时的照片，真不知学校从哪里找到的，连牛健自己都没有见到过。照片的墙上张贴着牛健当年创下的百米和跳远成绩。牛健饶有兴趣地看着，说，哈哈，我当年的纪录还没有人打破啊，都十多年了吧。校长说，整整16年喽。牛健用手在图表上查着，说怎么一年比一年慢啊。不会吧？去年的百米成绩才14秒8啊？我现在跑也比这速度快啊。我细数数，我们那一届保持的22项学校纪录，没有一项被刷新。牛健看看院子里的学生，说，现在的学生生活条件好，营养又丰富，个头也比我们上学的时候高大，怎么离纪录越来越远了呢？
校长说，现在的学生个头体重都增加了，可是，身体素质是越来越下降了。我们体育老师上体育课，带着他们围着操场跑3圈就会躺倒一片。现在孩子们都金贵啊，像标枪、铅球、单双杠项目已经都取消了。你的纪录能够保持16年，这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啊。
牛健说，我有什么值得学校骄傲的，我上学时，考试成绩从来没有过70分，就这还是抄我同桌的呢。
校长说，所以您要设立奖学金，奖励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精神可嘉啊。学生都集中好了，请牛总给孩子们讲讲话。
牛健站在台子上，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一时讲不出话来。校长就带头鼓掌，说牛总回到母校太激动了。
牛健他开始讲自己上学的故事，讲自己破纪录的故事。不到5分钟，学生中就有人晕倒了。接着，就不时地有学生躺倒。
牛健激动了，同学们，你们这样的身体素质，将来怎么到社会上去打拼。我决定了，由我公司出资重新修建学校操场，建成设施一流功能齐全的全天候体育锻炼中心。我公司要拿出五百万在学校设立破纪录奖励基金，专门奖励打破学校运动会纪录的同学。我的话完了。
少顷，沉默。霎时，掌声如雷。
回去的路上，我又看到牛健从刑场上下来一般痛苦无比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