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东风，几丝春雨，又是一季春来早。当春暖花开时，燕子们身着燕尾服结伴而来，那叽叽喳喳的叫声，划破了乡村的寂静，叩开了一家家农户的窗扉。
“似曾相识燕归来。”据说，燕子每年回来，都会寻觅旧巢。绿树丛中，田野农舍，到处都是燕子飞翔的身影，找寻生命中自然的归宿。
我家就是这样。每到春天，总有燕子驾轻就熟地穿行在我家屋檐下、房梁上。它们一会儿飞来，一会儿又飞去，轮流从不远处的稻田里一口口衔泥觅草，然后用唾液筑窝，没几天，一窝雕泥草巢就被它们修成了。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那是一个能容得下两只燕子的小世界。一旦安顿下来，小两口总是双宿双飞，呢喃细语，过着它们幸福温馨的生活。
每逢这时，我总喜欢坐在庭院里，看燕子们时而在蓝天中上下翻飞，时而在门前悠闲张望；时而与其他伙伴一起在电线上变幻成一串五线谱，时而伸展修长伶俐的身影在“啾——”声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那情景常常让我浮想联翩：如果人也能像燕子一样自如飞翔，该有多好啊！
同在一个屋檐下，燕子与我的生活并不是“井水不犯河水”。有一次我在燕窝底下玩耍，冷不防一串鸟粪飞流直下，不偏不倚正砸在我的头上。我气不打一处来，找来一根长竹竿就朝燕窝捅去，只听“啪”的一声，燕窝从屋檐砸下来，满地都是细软杂草、蒿叶碎屑。
燕子被我的举动吓傻了，慌作一团飞到房顶，先是引颈观望，继而叽叽喳喳“骂”个不停，“骂”声引来了更多的燕子，一并加入到声讨我的队伍中。母亲听到这鸟语就知道我干了“好事”，在我的头上砸了好几个“栗子”。母亲教训我说：“燕子筑个窝容易吗？风里来雨里去的！老辈人说燕子到谁家筑窝，就代表谁家能守住福气，守候丰收和团圆。”
燕子们看到我受到惩罚，就不再“告状”了，小两口又投入新一轮衔泥筑巢中，有时候还领了其他伙伴来观赏它们的筑窝工程，燕子们叽叽喳喳的，似乎在恭维、在挑剔、在评判。
原来燕子不单单是老师说的益鸟，而且还象征着“福气、丰收和团圆”。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伤害燕子了。当它们盘旋在房梁屋檐间，当它们跳跃在青瓦土墙间，当它们穿行在阡陌平畴间……都被我视作天底下最温馨吉祥的事情。
人鸟共居，那是多么和谐美妙的画面啊！
忽然有一天，燕窝里出现了三五个嫩黄的小不点。母亲说，是小燕子出世了。仔细看去，那些小燕子伸着细细的脖子，眼睛黑亮黑亮的，淡黄色的嘴巴夸张地张开着，小脑袋不时地摇来晃去。一见燕妈妈嘴里衔着虫子进窝，小燕子们就“咿咿呀呀”作嗷嗷待哺状。终于吃饱了，就开始在燕妈妈身上拱来拱去撒娇，然后才安静地睡去。
入夜，我趴在老楼屋的地板上，借着昏暗的灯光，透过缝隙偷看一板之隔的燕窝动向。我看见巢中的小燕子们，有的安静地睡着，有的正顽皮地排挤着身边的兄弟姐妹，好让自己睡得舒服点，那情景把我给逗得忍俊不禁。
小燕子们在窝里渐渐长大，应当学习飞翔了。其中一只特别胆小，燕妈妈几次示范飞翔的动作，它仍然不得要领，总是扑棱着翅膀不敢往外飞。燕妈妈急了，一翅膀就把它打出了燕窝。那小燕子忽忽悠悠飞了一下，直接掉在了地上。小燕子咧着嘴大声惊叫，像是在恳求燕妈妈解救。急了的燕妈妈，一边在空中上上下下地翻飞着示范，一边急切地催促着鼓励，并几次从地上把小燕子叼起来。慌乱中小燕子竟然扑棱了几下翅膀，歪歪扭扭地飞到院子，落到了树上。试飞成功了！站在树梢上的小燕子高兴得又唱又跳。
春去秋来，燕子们也终于要走了。它们走得无声无息，没有给我留下片言只语。我不知道它们是在什么时候完成迁徙的，是明月当空的夜晚，还是和风细雨的早晨？当寒潮来袭，燕子们总是不顾一切弃巢而去，长途迁徙，从不问前路的艰辛。
燕去窝空，小小的我难免心生些许悲凉。明年来我家筑窝的燕子，是否依旧是那幸福的一家数口？
生活在城市很多年了，每每读到“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些诗句时，总会想起在老家屋檐筑窝的那些燕子，想着再去看看燕子们矫健的身姿，再去感受一番春光的爱抚和生活的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