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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戏说L君

L君者,古处州人士。自幼随父母寄寓军旅。少长,父卸载戎装,辗转迁徙原籍云和。云和穷乡僻壤,古称蛮夷之地,弹丸小城也。昔日乾隆皇帝六下江南,曾微服游历于此,有感于是地民风刁悍,遂手书八字,勒石以记之。书曰:穷山恶水,泼妇刁民。云和自此闻名遐迩。

L君生有异相,豹眼毡须,虎步鹰行,两道剑眉长挑至发际。君久居乡野,本燕雀之辈,却常萌异志。平日喜读诗书,以陈平张良、卧龙凤雏自许。尝读《史记》诸世家列传,每读至陈胜吴广必为之涕下,绕宅疾走,拍案狂歌曰:大丈夫生当建功立业,马革裹尸,轰轰烈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见有路人哂笑,则慨然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于是更为发奋,伏案苦读,茕茕孑立,烛光月影相吊,不知几度春秋。

时“文革”猖极一时,L君读书之余,常揽镜自照,有生不逢时之叹。忽闻恢复高考,如旱天春雷,L君磨砺以期,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中发白无不望风披靡而求索。不料至高考当日,运交华盖,审题有误两题未做,遂与清华北大擦肩而过。不得已栖身浙南师专小庙,每天青灯黄卷相伴,撞钟度日。混迹三年临近毕业,空有满腹才学,奈祖辈赤贫,三代无产无业,位列流氓无产者无荫蔽护。苦思无计,整日白眼箕坐,指天摘地,怨天尤人。除个别永康人士敢与之争锋,L君忌惮八分以外,旁人惧祸,均抄远路绕道以避之。

时校园朦胧诗谬种流行,以晦涩难解盛极一时。一时间,贩夫走卒阿狗阿猫均自称诗人,好之不暇。L君素本好事,尤喜附庸风雅,遂跻身其间。一日,灵感忽至,急抓笔诌十四行诗《啊!云和岭!》一首,五分钟杀青。写罢以云和腔普通话朗声吟诵数遍,竟铿然有金属破空之声,感觉奇佳。自诩古时李白杜甫不过尔尔,舒婷北岛不配提鞋。忽忖当下文学类期刊炙手可热,黜稿如尸积山,恐被束高阁。遂灵机一动,以笔名三浦友和投递当地著名文学期刊。编辑年已花甲,昏聩迟钝,连换三副老花镜,竟百读不得其解。恐日本影星越洋凑趣,遂以为佳作,惠予刊登,以示中日友好。

有道是: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也该着L君发迹,是日,省城某著名党报主编夜观天象,见有一星,赤色,其大如斗,光芒有角,划破天空,自西北方流于东南方,坠于浙南瓯江一带,隐隐有五色彩云相护。心知又一文曲星下凡,急派著名主笔白金星按指定方位下乡查看。奈老白老迈,拄杖芒鞋遍寻不得。一日来至山城丽水,见民风淳朴,颇有古风。忽见万人空巷,原来当日期刊首发,妇孺老幼闻知,皆奔走相告,争睹三浦友和大作。一时间,中山街、三坊口至大、小水门人满为患。不论长幼均人手一册,竟令山城纸贵。

是日,L君母校亦举行盛大欢庆仪式。校门彩旗高挂,锣鼓喧阗,大、小“苹果”领衔英语七九诸多美女,均盛装夹道,秋波暗送,迎明星凯旋。L君亦非等闲,早有准备,一身蓝白格日本和服,风流倜傥,卓尔不群。脚踏木屐,咯吱有声,口诵“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之句,自美女丛中目不斜视横穿而过。众美女皆蛇行,匍匐脚下,莫敢仰视也。

白金星按书索骥,不负此行,终揽L君于党报帐下。L君不虞有此意外,精神大振,遂将剩勇化为色胆乘胜追击。原梦中情人高中同窗校花美眉百求不得,屡屡遭拒。美眉正自忸怩,亲见L君平步青云,自知后半生有靠,遂半推半就。L君经此始悟古人“书中自有颜如玉”诗意。是夜,金绡帐里,香囊暗解,罗带轻分,冰肌乍露,热香四流也。

自跻身处州新闻界之后,L君自知省城党报卧虎藏龙,名家迭出,仅凭《啊》诗难以立足。于读书更为刻苦,学业精进,书读百遍过目不忘,笔头越练越精。一日,云和偶发银行劫案,一女性员工刘玲英者,奋起保卫国产,身中数刀尤兀立不倒。L君新闻界浸淫日久,颇有新闻敏感,知此为千古难有之机遇。遂不辞万苦,破帽遮颜走访数十次。回到陋室,足不出户者半月,驱使胸中百万锦绣文字,攻城拔寨。接连在党报头条以“一曲共产主义颂歌”为题,洋洋洒洒凡六篇连载。文章厚积薄发气宇磅礴,势如惊雷奔马,大获全胜。当年凭歪诗一首打入新闻界,今朝竟又一战成名坐稳金交椅。不久,调令发至,L君举家北上滨海名城,窃据省城党报分社掌门。

L君功成名就,心知江湖险恶,树大招风,遂韬光养晦,不思进取。勤积金帛田产,欲做鄞西舍家翁。先在某地看好一处房产,装修完工之日,又将往日新闻采访得来之杨梅红酒摆居案架,居然甬城一景也。

时L君已年过不惑,感浮生若梦。读了半卷唐诗,忽有所得,竟推“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为全唐诗翘楚。誉之曰:孤篇压全唐。但君层次颇高,等闲人等均遭其白眼。一日偶遇某某女士,言其颇爱李清照云云。L君满腹诗词锦绣正无处卖弄,闻知如获至宝,大喜过望。及至细问却又知之寥寥,问及其他则一概懵懂。L君大失所望,自此委顿,再不涉花天半步也。

经历如磐风雨,L君大彻大悟。于西郊再置巨型房产,是地有茂林修竹,风月无边。L君西湖独坐,听风拂树梢,雨打残荷。常邀当年莫敢争锋之永康人士,以铁观音、葵花子、山核桃等怀旧度日。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谈诗论赋,不知东方之既白。

(此文纯属戏说,语多虚涉,读者万勿对号,以疑L君之高洁人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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