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儿是快要奔七十的人了,可仍时不时有板有眼地哼起越剧。一会儿唱尹派的《何文秀》,一会儿唱毕派的《王老虎抢亲》,一会儿哼范派的“贺老六”唱词,一会儿又放开喉咙来一段《红楼梦》徐派唱腔;偶尔情绪有点低落便哼起戚派的悲调或者唱起王派的“黛玉葬花”。我听得最多的是尹派唱腔的唱段,如《何文秀》《沙漠王子》等等。
去年国庆节前夕,上海越剧演员萧霞来城区演出之前,到大会堂广场与观众见面,老伴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那天上午,她早早赶到大会堂广场等候萧霞的到来。近中午,萧霞一到,我老伴不顾自己年老,硬是挤进人群,抢在最前面与萧霞零距离,不慌不忙捧着笔记本,十分礼貌地请萧霞签名留念,接着又邀请萧霞与自己合影。这一切做得是那样熟练、得体,反令萧霞一再向我老伴儿致意,围着的人群对我那两鬓染霜的老伴儿也刮目相看。
她从小就是个越剧迷。当年生活在上海,从十三四岁起便如痴如醉地崇拜以至追逐著名演员,学会了礼貌地请著名越剧演员签名的一套办法。听她唠叨起少女时代对著名越剧演员的着迷和崇拜,有时令我捧腹大笑。比如说竺水招扮演“双抢陆文龙”一亮相,顿时全场像炸了锅一般,鼓掌声经久不息。我问她,你当时咋样?她说,这个“双抢陆文龙”真的太美,我看呆了。戏散场了,她们几个小姐妹还要等在戏院门口看这些名演员出来,有时甚至在名演员坐上包车(三轮车)后,她们也跳上三轮车一直追赶到演员的住处。
她说起越剧十姐妹来,简直像说顺口溜般顺畅。旦角四名:筱丹桂、袁雪芬、傅全香、竺水招;小生三名:尹桂芳、范瑞娟、徐玉兰;老生三名:徐天红、吴小楼、张桂凤。这些越剧演员在上海丽都、金都、光华等大戏院凡演出新戏,她从不错过,而且每部新戏都要看首场演出,为此,常常不得不通宵排队到第二天上午十时戏院开始卖票。她对越剧十姐妹,个个钟情,不过最崇拜的是尹桂芳。每当尹桂芳上演新戏,她就与几个小姐妹一起,想方设法要买到首场戏票,一连要看好几场。直到现在,她还常常在家里哼起尹派唱段,在我听来很有尹腔味道。
当年上海一些大戏院,不仅出售戏票,同时还可购买剧情说明书(内有唱段)、演员剧照。老伴自幼知道节俭,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就舍得在看越剧上花钱。每次买了戏票还要买说明书和剧照,到我俩结婚时,她把一大沓说明书、剧照、著名越剧演员签名的小本子和越剧“戏考”作为“嫁妆”随身带来。可惜在“文革”时被我作为“四旧”统统付之一炬,直到现在她还在责怪我“狠心”。
大概是她从小打下了欣赏越剧的基础之故,每次观看浙江电视台“越剧擂台赛”时,她成了家庭电视观众“评判员”,而且每次评判结论基本上与现场评委专家十分接近。
她虽然热衷于越剧但也爱看、爱哼“申曲(沪剧)”。有几次社区搞活动,一些知情者鼓动她演唱越剧唱段,她却唱“沪剧”诸如《罗汉钱》《芦荡火种》等唱段。我曾问过她这是为什么,她说,唱越剧不能用宁波话或上海话来唱,咬字一定要有“越”味,我对有的字还咬不太准,在家里哼哼还可以,到外面唱起来怕出洋相。沪剧可以用上海话来唱,我从小在上海长大,唱沪剧咬字不成问题。原来她还挺认真的。她为了学习越剧唱腔咬准字的音调,最近还到老年大学报名参加越剧班学习,她似乎从来不觉得自己“已老矣”!
2007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