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索着把手臂伸向修心叶,修心叶似乎是有生命一般,枝叶没入陌殇的手臂中。
有了鲜血的浇灌,修心叶的颜色更加鲜艳,而她的手臂却青紫一片,小脸早已苍白。
待修心叶吸饱鲜血,便把枝叶硬生生地从她手臂中撤出,疼得她猛吸了口冷气,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重重喘息着。
她什么都看不到,分不清白天黑夜,便只能默默抱着膝盖窝在墙角,地上冰冷无比,寒气侵骨,她却沉沉地睡去,也许是太累了。
陌殇终日在黑暗中摸索,浑浑噩噩。
如此,便过了七日。
本就瘦弱的身子越发羸弱不堪,红润的脸色日渐苍白,原本清澈的眸子已被毫无焦距的黑瞳代过。
容瑾来看她时,眼底尽是满满的心疼,若不是陌殇执意要救那皇上,以自已的血去养育修心草,他又怎会放任她倔强。
“容瑾。”陌殇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容瑾握着她的手哈气:“挺冷,多穿件。”
说罢,才发觉她只穿了件极单薄的白裳,他脱下披风给她披上,心疼地握紧她的手,怎么还是如此冰凉。
陌殇抽出手,抬起头,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莞尔一笑:“走吧,去承华殿。”
承华殿。
容瑾把跪在门外冻得嘴唇发紫的大臣们给打发走了,牵引着陌殇来到卿离轩的榻前。
陌殇脱去披风,放在一旁。卿离轩的睡容安详,陌殇伸出手,仔细抚摸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这些她都要一一刻在心里,永远不要忘记,只因他是她唯一深爱的男子。
“皇上,你该醒了。”陌殇俯身在卿离轩耳旁轻轻说道,似是呼唤,似是哀求。
“容瑾,我该怎么把内丹取出来?”陌殇问,声音平静淡然。
容瑾隐忍着心里如刀绞如针扎的痛楚,缓慢地取出一把刀,递给她道:“你身体太虚,若是硬把血莲丹逼出来,恐怕会丹毁人亡,血莲丹生在心头,这把刀注入了灵力,能帮你缓解些疼痛。”
容瑾眷恋地看着陌殇,伸手触碰着她的脸庞,既然是她的决定,那么,他就应该尊重她。
陌殇接过那把锋利的刀子,紧紧握着,慢慢闭上双眼,一行清泪落下,染上了些许不舍。
握着刀子的手颤抖着,猛地往胸膛刺进去。
陌殇的身子摇晃了下,咬紧双唇,她体内的血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生命的渐渐逝去,迫不及待地汹涌而出,在她单薄的白裳上染上了几朵妖艳的血花。
一颗带着暗红色微弱光芒的珠子从陌殇的伤口处挣出,容瑾的心猛烈地疼,连呼吸都是沉重的,伸手接过那暗红色的血莲丹,陌殇的鲜血染红他的手。
容瑾的手轻轻颤抖着,陌殇对容瑾无力地强笑,似是安慰般道:“容瑾,我没事,你快救他,别告诉他……就当……是我最后一个心愿……”陌殇气若游丝地说道,捂着胸口,血从她的指缝间溢出。
她跌跌撞撞走出去,拖出一路的血迹,走到门口,她不甘地回头看了看卿离轩,虽然她看不到。
喉头一甜,猛地呕出一口血,她意识到自己将要死去,无力地喃喃道:“对不起,皇上……我要食言了……”
说罢,慢慢倒下,倒在屋外冰凉彻骨的雪地上,她的血,染红了一地。
陌殇伸出手:“下雪了么?真美……”一朵雪花落在她的手中,慢慢融化,像她的生命一样,悄悄逝去……
风吹着,似乎在为她的离去而悲哀痛哭。
容瑾推开房门,看着躺在雪地里的人儿,身旁一片血红,沉静地走过去,轻轻抱起她,温柔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他醒了,我不能答应你,我会告诉他,你对他做的一切。”
容瑾就这样紧紧抱着她,像在呵护一样无比珍贵的宝物,渐行渐远。
而此时,醒来的卿离轩躺在龙榻上,恍然若失。
容瑾说她回来了,为了救他,双目失明,以血育药,她是莲魅,为了救他,她殁了……
不清楚是为什么,他的心如被凌迟一般,痛得他的肺脏都要扭在一块,看着地上的血迹,他竟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推开周围阻拦着他的宫人妃子,癫狂地赤足跑出去。
雪地上一片刺眼的红,让曾经杀人如麻也不动于衷的他,此时竟麻木不已地站在雪地上,脚底的刺骨冰凉也抵不过他的心凉。
卿离轩失神地跪在那刺目的红中,目赤欲裂地悲吼:“你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会死的吗,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食言……”
从不轻易落泪的他,却因为她而失控痛哭,似是想起些什么,站起身朝清雨苑奔去。
清雨苑中,白雪皑皑,几滴血滴在雪地上,十分醒眼。
潭水已经结冰了,但一朵小小的莲却悄悄地绽放着,容瑾温柔地抚摸着那朵莲,“陌殇,只能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傻丫头,我要走了。”万千情绪集于眼底。
卿离轩赤足走来,只着一件单薄的龙纹裳,容瑾对他说道:“我不能守在她身边了,让她重生始终是有代价的,你服了血莲丹,两千年内不老不死,好好守着她吧,也许你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但这的确是真的,别让她再受到伤害,告辞。”
容瑾简简单单几句,看了一眼莲花,消失了踪影。
一晃,两百年了,传言傲雪国皇帝长生不死,却无一妃无一子。
清雨苑。
俊美如天神的男子坐在潭水旁,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他温柔地笑着,轻轻抚摸着那朵日渐长大的莲花,独自喃喃:“陌殇,你真淘气,睡了两百年还没醒,该醒了。”
那朵莲花似乎听得懂他的意思一般,轻轻摇晃了两下,卿离轩的笑意更是浓烈。
他守这么久,不为别的,只想许她一片大好河山,陪她共看日出日落。
他相信,总会有一天,她会像第一次与他相遇那样对他微微一笑,倾了他的魂。
“怎么样?这都是我以前出宫听说书人说的。爱的太深,便成痴。”
陈霜霜不知道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但她开始害怕。
“你说过只要我陪你过几天你就会答应放过夏逸的,你还要我陪几天?”陈霜霜抓住他,慌乱的道。
“快了。”凌哗笑了笑,转身离开。快了,他快出兵了。
霜霜,我给你讲这几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不是故事里的人,我也不会放你走,我要的,是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陈霜霜斜躺在一棵梨树下,一袭白衣,手捧几枝梨花,顶上飞霰如雪的梨花如巨型大伞遮天蔽日,微风轻拂便吹得花瓣扬扬洒洒地飘零,美轮美奂。
陈霜霜抚摸着花枝,眯着眼看被风得漫天的梨花,一脸的无限眷恋,脑中又浮现出夏逸的模样。
如果她和夏逸在一起时的日子就这样清润如水地从指间上划过的话,那该有多好。
每日里凌哗推开房门循着琴音总能第一时刻看见陈霜霜。
白衣如雪的女子起弦抚琴,男子听琴。
让人不禁想到神仙眷侣,世外桃源。
却都是一场戏,一场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戏。
陈霜霜也渐渐察觉凌哗没有放过夏逸的意思,没办法,她只有另外想办法。
“大火了!霜姑娘院子起大火了!”太监宫女仓?皇地从朱红的院墙里跑出,偌大豪宅?浓烟滚滚,滔天大火中传出檀木噼叭?作响的声音,空气中尽是烧焦的气?味,平日安宁和乐的宫中,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偶尔夹杂着宫女惊慌失措的哭泣。。
院里的一个角落,水墨影壁一片焦?黑,两个眉眼相似的女孩紧紧相偎,?如同烟火中生出的并蒂花。?
次日。?
凌哗端坐在前,微眯了双眼,隐隐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太监在一旁垂了双?手,昨日宫中才着了火,虽已在尽力修缮,但难保凌哗把火发在他们下人?身上。?
凌哗看了看还散发着浓烟气息的残垣断壁,眼中闪过一丝神秘莫测:“霜霜还跪着呢?”?
太监连忙点头。凌哗端起茶,冷笑,?语气中带着嫌恶心痛:“陈霜霜,你居然为了夏逸,做到这种地步。”揉了揉眼角跳动的青?筋,他又道,“不过她若要跪,便莫要?理她。”?
这一次,他突然想狠心,不再理她,他待她难道比夏逸差?
他想不明白,他爱她甚至超出自己的生命,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这样帮夏逸。
陈霜霜,你得心,好狠。
凌哗苦涩的扬了扬嘴角,撇过脸,不再去想那张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脸。
太监不由一颤,这还是第一次,皇上如此对陈姑娘。
以前皇上对陈姑娘一直都是有求必应,这次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误会?
太监只是想想,也不敢问,毕竟,他只是个下人。
日落西山,晚风怡然。一个只着白色?单衣的小小身影跪在冰凉的石板上,?眼睛巴巴地望着房内。陈霜霜生的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梢上挑,楚楚可怜。一个青衣丫头端着水盆从房内走出来,看了陈霜霜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霜霜低头,墨色青丝从耳畔滑落,一想到夏逸有危难,她就心如刀割。
为了夏逸,她只能这样做。她也没什么能力,只有求凌哗帮他,
她在赌,赌凌哗还在乎她,赌凌哗对她的爱。
纵使夏逸再怎么对她,她也还是爱他的。她的心太小,装不下第二个人,她只有对不起凌哗了。
她承认,她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