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娘起身，一个口哨便把在河边饮水的照夜白唤来，翻身上马。在十六和霍七七满面的疑惑中，归翎的银枪，直指少年的喉。
“江徒墨，你够厉害！”？！
“兵蛋子你在瞎说什么啊？”十六还在笑。
“归翎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诶。”霍七七也是笑着看向军娘。
归翎伸手，将银枪又逼近十六的脖颈几分，开口答道：“我和十六是去过凌烟阁的，不过这件事，先行离开的七七不知道，一起走的唐猊蜇也不知道！还要再装下去吗，江徒墨！”
霍七七朱唇微启，仍旧立在“十六”身边，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
“七七快后退，离他远点！”
直到听见归翎的吼声，霍七七方才回魂，不过她后退的有些迟疑，似乎还是不信。
“嘿，居然比上次被识破的速度还快，难道是我太久没出山，潜伏能力退化了吗？”
“十六”边说，脸上的笑越发诡异起来，和那夜在避水滩边的唐猊蜇何其相似，断然错不了，这少年就是江徒墨。
“啧啧啧，枉我还煞费苦心的在菜刀的酒里加料，迟钝她的五感，没想到这次倒不是她先认出我，少算了一环，低估了你。”
“哼！倒还真不是我，要知道十五可是与十六在一起生活多年，她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还以为是实力增进太快的缘故！若昨日是江徒墨和赫连风打，那在切磋里下狠手，想置人于死地，就说得过去了。”
“哦？那这么说，还是因为那个小丫头，才让你怀疑我的？你倒老实，不居功啊。”
归翎不答，她实在不愿说出，清晨薄雾中的自己，一时被以后的功利冲昏了头，还窃喜假十六成长的这么快，全然不想顾念十五让她小心谨慎些。就连十五说，不要再给十六看那些资料的话，军娘当时也是很不屑的。
“我还是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儿，只不过说不上来，归翎你……”
清晨的房前，十五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军娘早就听不进了，她也根本没打算按照十五说的去做。而是恨不得少年快些确定加入浩气之事，自己便能将各种隐情告之十六，最好是这次出任务他就能帮上忙。
毕竟这万花弟子身手不凡，且刚刚步入江湖很好拿捏，十六需要人指点，归翎需要信得过的同伴。而十六恰恰很信任归翎，这是军娘此次回浩气，最最缺乏的感受。
李劲风一死，归翎本就有些急躁，她觉得这次回来，浩气之人看她的目光总是带有颜色的，归翎也没信心能以丧家之犬的姿态，重新博得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下一次的任务凶险，若是没有几个可以放心把后背交予的人，她不觉得自己能成事。
眼下，她急于寻求的人，竟是敌手，真真是莫大的讽刺。归翎强压下内心的五味陈杂，皱眉紧盯江徒墨道：“废话少说，这里可是浩气盟，你还妄想能跑掉？！”
“呵，对付你们两个我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小狼崽子你也不会叫帮手的，不是吗？”
江徒墨说的没错，归翎的确没打算叫帮手，就算她和霍七七打不过对方，也得上！
军娘自己带进浩气盟的人，居然是恶人的奸细。出现这种岔子，对于她这个戴罪之身来说，实在不能冒险在没抓住江徒墨时就喊人来，一个处理不当就将是百口莫辩，她在浩气的处境只能更加艰难。
其实在刚刚唤马亮枪时，归翎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觉得不该就这么挑明对方身份，好歹想法子叫来十五才是上上之策，若是章冽没走，能来牵制江徒墨也是再好不过。
在马背上反思自己的军娘，面上却不露怯色。她知道自从上次任务惨败后，自己就变的有些冲动，然而现在强敌在前，绝不是畏手畏脚忏悔的时刻，要战便战！
“恶狗你倒是来试试看！”
归翎说罢，装作刺枪要挑，实则勒马后退，骗到江徒墨的一招太阴指。万花弟子急速后退中，并未伤到马腿，也未能将归翎逼下马。
看见两人真刀真枪的动手，傻站在一旁的霍七七，彻底认清形势，拔出背上的双剑就要参战。
被骗一招的江徒墨没有不快，反倒高兴的说：“有意思，有长进。”
军娘不答，直接打马提枪猛冲，一招断魂刺招呼上笑的灿烂的江徒墨。后者一个小轻功，轻而易举的闪去左边，可没想到“唰唰唰”三声响毕，霍七七的一记剑心通明结结实实的打在江徒墨身上。
同样身为擅长远程作战的门派，江南七秀坊冰心诀的招式中，多封内多驱散，还能阻塞小轻功的使用，本就克着万花武学。江徒墨身中一招后，便内力流转不畅，难以发挥全力。只见这万花青年收敛笑容，眯眼紧盯霍七七，决定先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他给自己施上毫针，一个聂云便冲向霍七七。七七看江徒墨来者不善，一脚撑后，蓄力一番，径自刺剑。剑气跃出，狡如腾兔，蹬了江徒墨一脸，把他踹退到十几尺开外。
归翎瞅准机会，再次鞭马上前，踩倒对手。枪尖势破疾风，嗖嗖的戳向地上的人。霍七七同样玳弦急曲，身形转的飞快，剑气嘈如急雨，喷薄而出对准江徒墨。
眼看着江徒墨身上的毫针一层层被耗费掉，就在最后一抹墨绿，即将被归翎的银枪刺碎时，万花青年终于逮住空隙，翻身跃起，笔锋带墨如溪，冲着他急速后退。军娘一个不防被打下马，锁在原地。
江徒墨乘机逼近远处的霍七七，商阳指一上，回身又给军娘补了一记芙蓉并蒂，让她继续被定。而后万花青年水月无间开，专心对付起起七七来。
看到军娘被控的七七，立马给她施上风袖低昂，剑气如花护在军娘身边，可保一时的安全。然而七七没料到的是，江徒墨竟放弃一动不动的军娘，直接向她冲来。秀坊姑娘咬牙，剑舞长空，搅动空气直劈向对方。
谁知江徒墨不躲不闪，硬生生吃下七七的几剑，同时在功力猛涨中，钟林毓秀、兰摧玉折挥出，简直如同昨天上午那未完成的一战翻版。内力带笔挥舞，三甩之下玉石俱焚出，霍七七应声倒地。
其实，在军娘看到江徒墨转身开启水月无间时，就醒悟到了什么，她周身腾起气流，强行解除定身，一个疾冲，掠到江徒墨身边。只可惜，枪出定军还是晚了一步，两人对面的七七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江、徒、墨！！！”
看到七七倒地，归翎像是疯了一般，一字一顿吼的惨烈。她想起那些死在昆仑的人。他们都是年轻鲜活的生命，却早早的留在极寒之地，再也回不来。就如同现在倒在草坪上的七七一样，不会再对军娘露出爽利的笑。
“你不得好死！”
“呵，口气不小嘛。”
军娘急火攻心，一时顾不上探寻七七的死活。
只见枪影晃的飞快，面、胸、腹，招招狠毒力图致命。江徒墨且战且退，从容抬笛挡下银枪。
呯！呯！咚！……
短短数十秒间，两人兵戎相接不下百回。
江徒墨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花间游心法毕竟不擅长近战，这种近乎肉搏的打法，不符合万花的气质。青年一个迎风回浪后，又接了好几个小轻功和后翻，想拉开和归翎的距离，可对方已经杀红了眼，硬是粘着不放。
眼见两人之间，就要拉开距离，归翎又提枪猛突上前。
江徒墨同样蹑云逐月迎难而上，两人擦肩碰面时，间距不过毫厘，然而万花青年尺度把握的相当妙，侧身一闪飞掠而过。归翎却冲出好远，还险些摔倒在地。
军娘站稳身子，咬牙切齿的看着对方。那个顶着十六脸的江徒墨，还是那副悠然自得、成竹在胸的模样，丝毫不把军娘放在眼里。
不弃不馁，归翎再次抬枪而冲，江徒墨一个扶摇直上，跳的老高不说，还在空中连连后翻，提防着军娘的下招。
看着江徒墨仍在空中，归翎打算乘其不备再次唤马助阵，可招式还未摆出，就被江徒墨一记厥阴指打断，并且紧接着又是一针芙蓉并蒂，而后兰摧玉折、商阳指等招式，统统招呼的飞快。
不能让他完成截脉堵经！
归翎估摸着自身气血，抬枪一扫长啸如虎，已然是天策傲血心法里，背水一战的姿态。
一黑一红的两人，一个挑枪冲刺，一个带墨猛退。
人影掠动间，归翎腰下一转带枪扫去，枪尖划刺到对方腹部最柔弱的部分，江徒墨被“灭”字枪法扎到。这枪法，只有在天策将士自身重伤时使用，方可显其威力，求的就是人神共怒、天地同伤的效果，因为在伤敌同时，用枪之人同样会耗损心脉。
被逼急的军娘，显然是打算哪怕自己身死，也要拉上江徒墨垫背。这种末路险招，是鬼神都要避让的。
万花青年腹部传来剧痛，紧接着又在肩、肋、大腿上连中三枪，若不是他躲闪的急，恐怕第一枪，就能直接将他的脑袋戳个对穿。
太阴指急剧后退中，江徒墨一招花语酥心加春泥护花施加在自己身上，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不过仅这两式，也不全能完医好伤口，只是应急之策，聊胜于无罢了。
等江徒墨做完紧急处理，抬眼再看之时，军娘竟已经再次追上前来！
龙牙出时天下红，东都之狼露出利齿，不见血是不会收手的。
还保持着十六体型的徒墨，只觉眼前一黑，一丝冰凉点在眉心处，还未来得及盛开绽放破皮裂骨，就倏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了他满脸，一滴滴流到眼里、渗进心间，黏黏的带着他最喜欢的味道，那是华山雪梅的清冽香气。
温热的液体当然是血，然而这血，却不是江徒墨的，更不是归翎的。
完完全全把“少年”捂在胸口、环进怀里的白袍女子，胳臂上还悬着行李，殷红的血液自她胸口涌出。
带着行李的姑娘，怕是再难离开。
随着军娘拔枪，道姑瘦弱的身子被枪上的倒刺带离开不少，她后退几步踉跄欲倒，护不住江徒墨了。
“菜刀……
冽儿？
章冽——！！！”
一样的栖霞幻境，一样的虹色；一样的山哭河泣，不一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