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翎去晚一步，师父杨宁那里来了别的客人，门卫说让她先回去，杨将军令她下午再来。
军娘有些失落的回到苏逸尘的药房，在得知唐猊蜇和霍七七已先行回洛阳等她们，心里不知为何，更不是滋味。
五人在嘉宴堂吃过简单的饭菜。
十五说要去看看太白仙鹿，这些天它受了不少惊吓，又没怎么吃好，不大精神。
军医笑着打趣，天策府的草场养战马都要得，鹿是定不会饿着。
不过，十五还是执意去了青骓牧场，道姑受命于七七，自然也屁颠屁颠的跟着一起。
十六本也想同去，可刚张嘴还未发声，就扯得下巴上的口子有细微的疼，像是在提醒他上午的事。十五那一针的麻木劲儿一过，方才吃饭都别扭，少年不自觉的闭上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目送两人离去。
“喏，你师姐给你的。”
苏逸尘把一小药罐推到十六面前后，没等少年的反应，就说有事先行离去。
十六默默的打开盖子，正是自己平常擦伤划破用的那种。手指伸到罐里，滑腻且冰凉的膏药在十六的搅拌下转动起来。
而看到全部情形的归翎，不顾十六的手，径自伸手拿过药罐，剜了一些，细细涂在少年的下巴上。
指头上还沾着药膏的十六，木讷的僵在那里，耳尖有点红。
刚才看到有手拿走药膏，他本还有些惊讶，可一抬头，就看到军娘靠过来，食指带药，再接着就是下巴上的一阵清凉。
回过神的他，刷的抬手遮脸，该是怕脸上的颜色被人看去，可谁曾想指头上的药膏蹭进眼里，些许辛辣刺的少年眼眶一红。
归翎很是诧异的说：“很疼？不会是十五在药膏里也加料了？”
调笑的话让十六很不爽：“疼个鬼！”
“鬼会疼？”
“……”
“行了行了不打趣你了，府里的藏书室你现在还有些不方便去，要不要先去看看我的？”
归翎房间整洁，可谓一尘不染，就是没有一丝姑娘气。
一眼看去，桌椅、巨大的书柜、床、素白的屏风、小衣柜靠着洗漱架，除此之外竟没有其他什么多余的东西。
除开十五的房间，没去过别人房里的十六，好奇的扫视了一圈后开口总结：“跟十五的没啥区别。”
“你期待什么区别？”归翎好笑的反问。
“唔……”
少年眉头深锁，欲言又止，很是苦恼的思考着。
归翎笑着摇头，从书架里挑出一本，啪的打在他头上说：“行啦快看吧，这本多是介绍藏剑山庄的武学。”
十六一听，立刻抢下书，只见书皮微卷该是被看了很多遍。少年兴奋的翻开看起来，像是觉得看了这书，就能立马一雪前耻似得翻得挺急，不过越翻脸色越怪，最后干脆停下手。
这时的军娘，正把桌上的茶杯翻倒过来，准备给十六倒些茶水。可茶还没倒了，却听到少年别扭的出声。
“这……你……”十六支支吾吾的话不清楚，“你是不是拿错了？！”
“啊？”归翎很是诧异，她放下准备去接水的壶，走到十六身旁，拿过书不解的说，“不会啊，我的书除了师兄没人动，位置都是固……”
只看了一页的军娘就立刻瞠目结舌起来，她不相信似得唰唰唰快速扫了后面几页，脸红的和十六一样能滴出血来。
李劲风你个乌龟王八蛋！
寇岛特产你藏我这儿？！！
军娘想到的寇岛，是扬州东面的一个小岛，许是离瀛洲较近，总有那边的流寇蝗虫般剿了又起。李劲风倒是在去看霍七七的时候，顺手带人去清理过几次，每次回来的战利品里就夹杂着所谓的“寇岛特产”，其实也就是什么春宫图册、真丝肚兜之流。
名门正派哪有明目张胆看这些的，这厮倒好，换个封面就带进府里，带进来也就算了，还藏到归翎这里，换上的封面还是军娘看过很多次，不大可能再看的书，不可不谓之心思缜密。
归翎在心里气得要骂娘，窘迫万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十六好。
而十六也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
要说这种事情吧，在万花谷都是从行医的角度来看，他倒也有接触过一些，不过肯定没有归翎手中那本“生动形象”……
“这个不是我的！”归翎终于鼓足十二分的勇气开口说，“我师兄哈……有时候会去寇岛清扫……带、带的这个……藏……不知道……”
军娘少见的支吾，吭哧吭哧半天都没把话说全，也不知道十六听懂没。
只见少年同手同脚的往门口走去几步，脸上的红已经溢了出来，染到耳根上。
“我去找十五！”
“好！”
近乎喊叫的一问一答中，十六跑出门，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归翎心里又是一惊。
屋里只剩归翎一人，很静，能听见风打在木窗上的声响，军娘一手攥紧手中的书，一手握拳几乎掐到肉里。
李劲风你个混蛋！
混蛋……
倒是回来拿走你的东西啊……
军娘抬书遮脸，压抑许久的情绪，竟因这“特产”破茧而出，再也拦不住。
风声合着归翎的小声呜咽，奏出她一世的悲凉。
青骓牧场，十五攥着上好的马草，一点点喂给太白仙鹿，看它一口一口咀嚼的欢，十五自己也平静下来，整理起思绪。
嘴里叼着根细长草叶的道姑，视线汇聚一点，看着自己嘟嘴转圈，把草叶含的跟着转。刚巧，转身想多拿些马草的十五看到道姑的举动，咧嘴笑出声。
呸呸！
道姑一惊一乍的吐掉草叶，难以置信的看着十五说：“天哪，原来你会笑！”
一听这话，十五哈哈哈的笑声，更甚方才，一直笑到道姑不好意思的扯断好几根草叶，笑到她自己眼泪都要出来。
“有那么好笑嘛，”道姑搓着沾满草汁的手，“师姐说师父就是得了不会笑的病，上午苏医师说药性相冲什么的？前些日子你也从没笑过，我还以为你也是这个病……”
很久没笑过，停下来也挺难，十五努力刹住声儿说：“这世上，可没有不会笑的病。”
“啊？我师姐也骗我？？？”道姑很是不信的看着十五，“可我师父就是从来没笑过！真的不骗你！”
“只是没有能让他高兴的事吧。”
有风拂过，道姑沉下肩膀，低下头。
风吹乱两人的头发，也吹散了道姑的回答。十五不解，走近几步想听清她说什么，道姑却忽的抬头紧盯十五，把十五吓了一跳。
“我娘骗我，我师姐也骗我！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说着道姑一把抓起十五的手，“小十五你现在这么水灵，长大了可别骗人啊！骗人是不对的……”
十五先是惊讶的看着被紧紧握住的手，而后很是无奈的听完道姑一长串的抱怨，等这姑娘一脸严肃的冷静下来，她才开口说：“我应该有二十一二了。”
简单的陈述语气，却把道姑惊的直松开手，还连连后退几步，上下打量面前的人。
“你……你比我还大？！”
“嗯。”
“苏医师说的药性相冲是指这个？”
“嗯。”
“怎么会又是二十二又是二十三？！”道姑还是狐疑的看看十五，突然莫名的笑起来，“十五你一定是在逗我玩，哼哼！被我看穿了！”
“因为我被捡回万花谷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几岁，看着像是三四岁的孩子。”
道姑尚未收敛起来的笑容，不尴不尬的挂在脸上，她很后悔自己追问这么多。
看出道姑的尴尬，十五好心的补充到：“没事，十六也是捡回来的，不过他来的时候已经懂事，知道自己多大。”
道姑还是不做声，她捡起些马草，默默地喂给主动探寻到十五身旁找食的太白仙鹿，一直到仙鹿快啃到这姑娘的手，她才松手开口：“万花谷……专门收养孤儿？”
“没有。”
“那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还好，师父很疼我们。”
“嗯，我师父也……”
呯——
闷声响过，太白仙鹿早就机智的跳去一边，十五也是向后一闪，只有道姑，被没刹住车的十六撞翻在地，少年自己也向后摔的不轻。
五官都要皱在一起的姑娘，看清撞人的是谁后，立刻愤怒的呵道：“泼猴你干嘛？！”
一路飞奔来的十六，接连撞上好几个人，这个是撞得最狠的，他还有点没回过神，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两人撞到时他手的位置有点微妙。
道姑见十六盯着自己的手不出声，又回忆了下刚才撞到时，两人接触的位置，火烧云登时爬上脸。她立刻蹦起，刷的抽出背后的剑，颤巍巍的说：“我、我今天！就替天行道收拾收拾你这泼皮！”
听到这话，傻坐在原地的少年终于回过神，一边迅速爬起手摸向腰间的笛子，一边张口回击道：“谁怕谁啊！”
站在一边的十五很无奈，不知先拦哪个好。
青骓牧场气氛“很好”，站在秦王殿外的归翎，脸色却很差。
方才缓过劲儿的她，收好被泪水打湿的书，想起师父杨宁让她下午去找，便整理了下自己走出门去。
不料她又去的不巧，门卫说杨宁去秦王殿寻朱剑秋议事，刚走没多久。
归翎一路走到秦王殿，还没通报进门，就隐约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