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册立风云
有没有她这么憋屈的人啊?
阿七叹口气,下意识拢紧斗篷的领口,“这是刀划的。”
“废话!”他怒道,“朕会看不出那是刀伤?”
“那陛下问的什么?”她兜着圈打转,思索着怎么把赫连昌的事理所当然地讲给他听。
“你在柔然大军幕后出谋划策,牵制我大魏雄狮首尾不得兼顾,不是很有心计吗?”他顺势一抬她的下颌,“那么朕问什么,你也应该对答如流吧。”
阿七吃痛地低吟:“陛下没派迎亲的人保护车队,我柔然又刚刚兵败,无力增援,途中遇到……遇到劫匪,阿七差点丧命,幸好,幸好有赫连殿下经过,救了阿七一命,否则此番和亲就要抱憾。”
“这么巧?”拓跋焘幽黑的眼闪过精光,“赫连昌被朕打得往西逃窜,竟会在距离大魏不远处的地方救你?!朕是不是该夸他为了英雄救美,连命也不要?”
“陛下。”阿七的唇动了动,“英雄不是他,美也不是我,用在我俩身上实在是不太合适……”
“你对顶撞朕是乐此不疲!”拓跋焘如鹰矫捷的身手掠到她面前,俯下腰掠夺了她沾了糖浆的小嘴。
阿七密长的睫毛碰倒到在咫尺的他,没抗拒,也没迎合,仿佛天生对男女之事缺了根筋,连一丁点羞涩都没。
他温热的舌舔了一下她的唇角,“你想要什么?”
“啊?”
拓跋焘直起身,淡淡地说:“你处心积虑让我兵发柔然,然后又主动请命到大魏和亲,没有原因?”
阿七调整好坐姿,坦白从宽:“因为我不想和敕连哥哥凄凉凉死在草原。”
“喔?”他背过身,听她继续说。
“我是阿爹记不得名的女儿,早晚会被随便丢出去其他部落嫁了,既然没有封号就没有地位,跟我阿娘没啥区别,将来生了孩子,无论男女都跟我与哥一样没着落。”她把桌上那包糖炒栗子打开,十指努力地抠着,“与其那样,不如像书里的人那样为自己打算,我想过,大魏和柔然多年交战,谁也不能说一下子灭了谁,大魏占据上风,也不能长久在草原耗着,草原部落诸多,灭了柔然,还会有其他部落集聚起来,那陛下肯定会拿柔然来压着那些部落,我嫁到大魏,对柔然是功绩,在大魏好歹也算个主子,何乐而不为?”
“你倒是会精打细算。”平生第一次被女人利用,拓跋焘没有怒,反而被点燃了一丝兴味。
“啊。”她吃痛地低呓。
他瞥了一眼。
是她在剥栗子壳时,不小心折断了指甲,以为她要放弃,哪知阿七含着指头苦了一会儿脸又兴致勃勃剥起来,等到成功露出金灿灿的栗子时,兴高采烈地小口品尝着胜利果实,不舍得一口吞下去。
拓跋焘陡然伸手夺过她的栗子,丢进嘴里嚼起来。
“陛下!”她生气地按桌起立。
他故意地盯着她,“阿七,被人利用的感觉如何?”辛苦半天,嘴边的东西成了别人的佳肴,是不是很不甘?
阿七微抿抿唇,形同默认。
拓跋焘抚过她凉凉的脸蛋,懒懒地说:“朕把丑话说到前面,就算你在朕眼里是有几分与众不同,却未必做得成皇后,至于得宠与否,要看你是否会讨人喜欢,而在宫里是不是立得住脚,也都未可知。”
“我知道。”她点头,“铸金人嘛,历代大魏的皇后都要铸得成金人,才能脱颖而出。”
“也是你从书上看的?”她都看了什么书啊。
“这个是赫连昌告诉我的。”阿七眯着眼笑,“他毕竟做过皇帝,对立后的事有所熟悉。”
听到“赫连昌”三字,他陡然抽回手,“你倒是跟他熟。”
“陛下打算封他为什么?”
拓跋焘讽刺道:“你还没有成为朕的后宫,就干预政事了?”
“我是为陛下烦恼啊。”她搔了搔柔软的鬓发,“他的身份特殊,杀不得,放了可惜,就像三国里……那个……杨修说的……”
“鸡肋。”他替她把想不起的补上。
“对,就是‘鸡肋’!”她的眼闪闪亮亮,充满期待,“陛下,以后阿七又忘了什么,你一定要点出来。”
“你不用记这些。”他意味深长地说,“后宫的规矩就够你记了。”
“规矩是给别人看的,陛下面前又不需要。”她很自然地把自己划归成他的不见外阵营。
“小心不要被你的聪明反噬。”拓跋焘撂下话,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阿七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半天,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握了满手的栗子,喃喃道:“还好,还好,他没有多追究赫连昌的事……不然,赫连昌难逃一死,我也好不到哪里。”良心她不是太多,终归有的,从高高在上的皇帝成了亡国之君,那种滋味不难想象,当时说那么多无非为了保命,真要把赫连昌那么好看的人害死,怪可惜不是?
“公主!”一阵风冲进来的是奴儿,见主子没事,略略放心,“怎么样,陛下有没有难为你?”
“难为?”
心头扑一跳,眼前似乎又出现他低头吻她的样子,她不是没有感觉,而是反应比较迟钝啊!此刻,方意识到脸皮在发热,喉咙甘涩得不像话,怎么办,万一大婚当夜她跟死鱼似的没反应,会不会惹怒这个把什么都拿捏在掌心的霸气男人?
好吧……除了宫里的规矩要学……如何取悦男人也要学了。
“公主?”
她半天不吭气,看得奴儿好生担忧,晃了晃五指。
“啊,你说什么?”阿七回过神。
“我说陛下有没有为难你?”虽说拓跋焘走出驿馆时,脸上没有波澜,跟来时的气色没太大差别,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有的话你还能看到我坐在这里吗?”她伸了伸腰,“奴儿,赫连回来没?”
“还没。”奴儿苦着脸,“公主,以后跟赫连殿下保持距离吧,怎么说他都是个亡国之君……我看那个大太监宗爱很不好惹,对咱们柔然的敌意不浅,让他动不动抓了把柄,在陛下身边碎嘴,对你没有好处的。”
“太监嘛。”阿七打着呵欠,“天天跟着陛下,要想找麻烦,想回避都回避不了的呀,只能让他巴着你。”
“公主有法子?”奴儿素知她的主子心眼多。
“走一步算一步。”外面的雨势渐歇,又听到隔墙传来阵阵脚步与喧哗,随口问道:“那边在做什么?”
好热闹啊。
“是宋国的郁秀公主下榻行馆。”奴儿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打小报告,“据说有一手好的绣艺,汴绣是出自她的手传……公主,我刚看到,宫里的礼部官员来誊写表册时,收了好多礼,咱们要不要也送点?”
“送什么?”阿七迷茫地问。
“你怎么还迷迷糊糊的?”奴儿连连跺脚,“过几天,宫里会为选后让你们一个个铸金人,那么多美人,很难说谁能当皇后,反正是做不得假,全靠运气,但别忘了一件事,除皇后外,还有左右昭仪的位子啊,那是大魏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地位,这个就要看陛下钦点哪个人,花点钱打点一下,让陛下随时能在其他人的嘴里听到你的名,想起你,总是好的——”
“奴儿。”她拉过奴儿的手,露出习以为常的笑,“你看我的脸,就算别人把我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也是没人信的吧?反招拓跋焘生厌,是不是?他一早就见过我,比起很多要在铸金时才能看到的女子,我算幸运的。其实,什么位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拓跋焘这个人怎么看我,他喜欢我,那我是宫女都安然无事,他讨厌我,随便一个奴才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那陛下应该是喜欢公主的吧!”奴儿并不大确信地问。的确,比起柔然其他几位公主,她的主子平庸极了,但拓跋皇帝在夏国就放了他们主仆,又刻意要求柔然派结亲队伍到大魏来参加选后盛典,尽管没有直说,旁敲侧击要的就是七公主,那么是不是代表公主对拓跋皇帝是特殊的?
“不好说,也许那么多美人里有他专宠的……”拓跋焘也给她明示过,未来的路要靠自己,他不会为她有特别的礼遇。
心被阿七弄得忽上忽下,奴儿把没有剥壳的栗子含在嘴里,用力咬,满腔的悒郁不知从何说起。
她有预感,她一定会比这个主子死得早,生就是个操劳命。
拓跋焘前往皇太后居住的万寿宫。
当今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但该有的规矩,他从不怠慢。深秋的夜色较之平日来得快些,太监开道,宫女挑灯,一路星星点点穿廊过苑,到达宫闱前,恰听到里面响起悦耳的琴声。
皇帝在驻足聆听,其他奴才当然也都站住,不敢打扰。
倒是从里面走出的宫女见状,赶紧返回头到宫里知会,皇太后身边的太监出来请拓跋焘入内。
拓跋焘微微躬身颔首,向暖榻上雍容华贵的女人施礼,“太后玉安。”
皇太后狭长的眸子弯了弯,“陛下来了,你辗转征战在外几个月,咱们母子都没一起好好用膳,呐,想不到夏国的长公主琴艺精湛,听得哀家十分入迷,都没注意到外面黑了。”
“是儿臣没能在膝下尽孝,这就陪太后进食。”拓跋焘一挥袍袖,宗爱就去张罗晚膳,回过头,盯着帘子后若隐若现的纤细身影,“夏国长公主?朕记得当日在统万城,她伤得不清,如今可以下地抚琴,恢复得不错。”
“托陛下的福。”冷冰冰的客套话出自夏国公主之口。
皇太后留意着拓跋焘的神色,淡笑道:“陛下下了旨,御医岂不尽力?夏国公主挺了过来。”
“那就好。”拓跋焘也没意图去看那帘子后的庐山真面目,只道,“公主多加保重,日后兄妹相聚时日才多。”
这话一出,帘子后的夏国公主纤指不慎碰到琴弦,发出刺耳的音符。
“陛下?”连皇太后也听出非同寻常的门道。
拓跋焘哈哈一笑,“朕不妨再说得明白些,公主的皇兄赫连昌,目前就在大魏的行馆里。”
“皇兄!”那急促的低呼不再僵硬。
拓跋焘轻蔑地哼笑,“看来就算被遗弃在统万城,手足之情仍是抵万金。”
“兄妹之情血浓于水。”公主毅然地说。
皇太后越听越不高兴,“既是要入后宫,现下就算半个大魏皇帝的女人,以前怎么样都是以前的事,牵扯太多,只会坏了宫里的规矩。”稍稍顿了下,随即又说:“公主身子不好,夜里凉,早些回行馆安置吧。”
在场宫女、太监各个听得明白,拓跋焘不来,夏国公主在皇太后眼里就是个落难佳丽,气质好,样子美,摆在宫里是炫耀的战利品,蓦然冒出一个夏国的亡国之君,横亘在中间,勾起公主的心绪,那结就难解了,在皇太后面前失势,就算有幸为后也舒坦不到哪里。
等夏国公主从侧门一出,拓跋焘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快意。
“陛下如意啦?”皇太后问。
拓跋焘执起她的手臂,顾左右而言他道:“太后,亡国的靡靡之音少听为是。”
“陛下的心情哀家会不考量吗?”皇太后柳眉蹙起,“这次选后,各国公主都有,陛下也该权衡一下大魏的亲贵们……江山毕竟是要靠这些人尽力辅佐,别寒了臣子的心才是。”
“太后有何高见?”他耐心地问。
皇太后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虽然哀家冀望陛下把后位留给大魏的女子,也不会把祖宗定下的制度破坏,这么的,若皇后不是大魏女子,陛下是否答应把昭仪的位子空出来?”
拓跋焘不甚在意地说:“太后属意哪位大人的千金,提前让宗爱告知一声。”
“有陛下这句话,哀家就心满意足啦。”
皇太后心花怒放,在孝顺的皇儿陪伴下用膳,席间,又问了问关于赫连昌的事,拓跋焘轻描淡写地带过。
万寿宫灯火辉煌,不时有御林军缓缓来去。
手铸金人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麻烦也麻烦。
金块要在坩埚里熔化成金水,放在模子里浇铸,无论是火候还是精纯度都要看那个人的时运。
夏国公主、柔然公主、刘宋公主跟大魏龙骧将军王慧龙的女儿为四个主要的皇后候选者,她们分别着各国盛装,在宗爱引领下到崇文大殿焚香,叩拜拓跋氏的列祖列宗,然后领模子,一切准备就绪。
永宁宫外的大臣们无不翘首以盼。
坐在万寿宫里等消息的皇太后最终按捺不住,亲自前来督阵,默默地站在殿旁的柱子后观察那四个各有千秋的女子。
倒是拓跋焘看也不看现场一眼,迈步走到殿外隐蔽的角落,朝一个背对他的年轻男人开口:“你希望谁成功?”
那男人先是一凛,随即转过来缓缓欠身,并没有跪下,“陛下。”
“赫连昌,你还有回答朕的问题。”对他行礼方面的“不敬”,拓跋焘没什么兴趣抓着不放,“亲妹子与柔然七公主,你看好哪个?”
赫连昌面色有些难看,艰涩地说:“陛下又何出此问?哪位佳丽最终都是大魏后宫之一。”
“朕就是想知道你的答案。”拓跋焘饶有兴致地咄咄逼人。
赫连昌抿唇道:“七公主。”夏国一代才女被俘后成了大魏皇后,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
“如果夏国公主成为皇后,你有什么打算?”拓跋焘挑眉。
赫连昌默然不语。
“你本是帝王,就算来到大魏,也不能委屈啊。”拓跋焘哼笑,“朕要给你一个怎样的身份才合适呢?”
没有合适的身份就只有死路一条,赫连昌的心怦怦跳,汗顺着肌理淌。
事到如今只能赌——
赌阿七对拓跋焘是不是拿得准!如果会死,他也不会放过那个女人,免得将来危害到自家妹子。
“陛下!陛下!”小太监大老远跑来报喜,“铸金的结果出了,是夏国公主铸成金人,其他三个砂模爆裂,皇太后请陛下去钦点昭仪跟贵人。”
“喔……”拓跋焘淡淡地应声,慢条斯理睨向赫连昌,“你是朕的国舅,这个位子嘛,朕要尊重一下皇后的意见了。”言罢,笑了两声扬长而去,留下浑身紧绷的赫连昌握紧拳头。
突的,赫连昌想起那个处变不惊的柔然阿七,也许,她真是变数!
妹子啊妹子,务必再撑一段日子,他一定保她周全!总有一天,他要带她和其他两个异母妹妹脱离拓跋焘的手心!
一定会!
另一边拓跋焘来到崇文殿,亲自把皇后凤冠戴到了赫连氏的头上。他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个曾饮毒酒寻死的刚烈公主,若非以她亲人的性命为要挟,恐怕她不会乖乖听从大魏的安排,的确是个大美人,就是气质过冷,赫连昌是俊俏男子,他的妹妹自然也是国色,比较之下,依次排开,站在最右侧的阿七黯然失色。
好个阿七!
虽然穿上喜庆的大红盛装,小脸上也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分明没把心思放在铸造金人的事上,大眼半眯,昏昏欲睡,在没人注意时偷打呵欠。瞧瞧人家刘宋公主,王将军的千金小姐,哪个不是含羞带怯?哪个不是等待左昭仪的位子降临?她以为她在做什么?
拓跋焘抄起太监捧着的玉如意,一勾她快要低到胸前的下颌。
冰凉的触感硬是把快要跟周公摆棋厮杀的阿七扯回来,“柔然七公主,朕以你汉姓茹氏为号赐封左昭仪。”
皇太后闻言大惊失色,“陛下——”
拓跋焘抬高嗓音又说:“另外,柔然,柔然,朕怎么觉得听起来这么别扭?”
不着边际的话一出,阿七更是清醒到不能再清醒,睁大眼望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呵,柔然……”拓跋焘低沉地反复念,好像在唇齿之间逗弄被圈在柙中受困的动物,“史官听好,从今往后,在册柔然一概呼之‘蠕蠕’。”
蠕蠕,如在地上蠕动的虫子随时能够踏在马蹄之下,借着谐音,嘲弄柔然的寓意昭然若揭。
“遵旨。”史官连忙把刚才记录的“柔然七公主茹氏为左昭仪”修改成“蠕蠕七公主茹氏为左昭仪”。
“你——”
那个“你”字含在口里,阿七忍了又忍,没当场发作。她明白,拓跋焘此举是故意逗她,戏弄她,让她跳脚,他好顺着梯子爬,更进一步欺负她!
好啊,他能欺,她就不能忍吗?
为了柔然的安定,为了敕连哥哥能够有喘息的余地,阿七笑出来,按照先前学的规矩屈膝行礼,“谢陛下。”
拓跋焘的眼眸顺着她因气而嘟的唇,寸寸往下,又锁定在那被赫连昌划破的疤痕上,瞳色渐深,在皇太后又一次轻唤之时,才随手把另一个玉如意递给将军之女王小姐,封她为第三顺位的右昭仪,那么不用说,刘宋公主为贵人,不在铸金之列的夏国公主为嫔。
拓跋焘知道皇太后是气呼呼离去的,但他也没去多做解释,剩下的事交给宗爱去处理,他自顾自地回御书房批改当日奏折。整个皇宫都沸腾起来,今夜会是红灯高悬,火树银花的帝王大婚之夜。
搬家了。
从驿馆搬到大魏皇城的西宫。阿七的东西不多,就是零食杂书琐碎,仅仅宫女嬷嬷在耳旁的唠叨,就让她不胜其烦。站在廊下,望着奴儿指挥搬运箱子的奴才进进出出,阿七有点心不在焉……
“茹昭仪。”
听到一个陌生的称呼,阿七老半天才意识到别人在叫她,“是赫连?哦,我现在应该叫你国舅爷是不是?”
“你该自称‘本宫’。”对那个看似荣耀实则耻辱的事,他不予响应,且颇为怀疑地盯着她,“你真的有学规仪吗?”
阿七遗憾地耸肩,“不是我自称什么就是什么的。”
这倒是大实话,有人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何况是她一个来自草原,住习惯帐篷的女孩?
“关于你在进城前跟我说的话,还记得吗?”他试探地问。
阿七偏着头思索一会儿,“喔,怎么了?”
“你真有把握?”今天他也听说册封大典上,“柔然”被公然贬为“蠕蠕”,他不信她心里咽得下去这口气。
“啊。”她站得累了,随意靠在一根柱子上歇息,“陛下没杀你对不对?我想他应该在为怎么安置你而伤脑筋。”
“是。”他并不否认她在这件事上判断准确,“但不代表以后不会。”
“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嘛。”她阵阵轻笑,“你以前也是皇帝,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如果猜得到拓跋焘下一刻的心思,他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见赫连昌没吭气,阿七咕哝道:“你妹妹是大魏的皇后,多威风啊!你也趁机享几年福,跟陛下亲近亲近,让他见识一下小舅子的能耐,自然会找到合适你的位子,有了位子就——”
有了位子就好积攒实力,他听出门道来了!
“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女人太聪明未必是好事,尤其面对拓跋焘那样城府深到反复无常的男人,一个不慎就引火烧身。
“我都嫁到这里来了,随便啦。”她随手捻出袖底小包里的蜜饯,慢慢地含着品味,“不过,赫连昌,你做皇帝的时候,喜欢什么样的妃子?”
赫连昌一丝错愕,不知她在笑他,还是认真地请教,于是没好气道:“男人喜欢女人,这跟是不是皇帝有什么关系?”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带走喜爱的妃子?”她问得直接。
他听得面红耳赤,“男人在外打仗,还顾得了女人?”
是了,太平时,男人从女人身上寻求欢娱,遇难时,哪里顾得了女人?
“那你有没有杀过哪个妃子?”阿七又飞来一问。
赫连昌有点后悔在她入宫前到驿馆饯行,他从不晓得女人能多问如斯,粗声粗气道:“没!”
夏国后宫的女子温柔婉约,没一个似阿七那么难缠。
“不过我有把几个女人打入冷宫。”
咬了口蜜饯果肉的阿七扬起头,那张好不容易把胭脂洗掉的脸蛋,左右腮仍是红红的,大抵搓得太狠所致。
“冷宫是什么样子的?”
“你想知道吗?”赫连昌的口气幸灾乐祸,“这么快意识到冷宫那里会是属于你的地方?”
阿七不但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平静地说:“我想比比看。”
“比什么?”他怔然。
“看看冷宫让人过得舒坦,还是外面自在……”
赫连昌想也不想地嗤笑,“冷宫一年到头都是凄清,怎么会好!”
“那就是没人打扰啦。”她理所当然说出一句独到见解。
赫连昌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