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姬,吾对不住你。”一个红衣女子伏在榻前,榻上的人剑眉星目,长得不似凡人。
本正值壮年却憔悴不堪两鬓斑白。榻上的红衣正是当年的露姬,还是穿着精致的红锦袄裙,眉间一点凤凰印。眼泪不断流出眼眶,像是有道不尽的凄楚。旧时君王侧所谓的祸水,便是这样的人了。
可祸水的,偏偏不是她。
殿里跪了一大片人。女侍医官皆头首触地不敢直视榻上半分。
“君,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一定不会。”露姬紧紧抓住君上的手,生怕突然他就离去了,哽咽着声音,语无伦次。
“够了……够了……”榻上的人轻轻吐了一口气,一出声全是咳嗽声,像是随时就要离去一般。
“祭司,主君这时已至大限,祭司应及时请出诏训啊。”一个胆子较大的医官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殿内也随即跟着哭声一片,有朝臣是为主大限已至而伤心的,也有些跟着应和的,哭喊的声音虽大,脸上不见半点泪光。
“一个个无能的医官,人还没咽气呢,就忙着哭丧。”露姬转过头来脸上还挂着泪花,也不管这副梨花带雨的的模样是否合适就训斥道。突然拉着君上的手感觉到一点动静。
“吾殡天身后,漠城祭司需谨遵吾身遗训,死后不得婚嫁,为漠城百年基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保我漠城流传百世。”一声声扣人心弦,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嘶哑声音。现在的他连说句话的力气都需要积攒。终于倒抽了几口气,没用多久就彻底闭上了双眼,咽气了。
只是…他还有好多话,再无力对露姬说了。离开了他和苍月的城池,离开了那张整日在他身旁笑靥如花的明媚小脸。
露姬看着榻上悄无声息的人,安静的就似睡熟了一般,殿里的哭声倒是越发强烈了。露姬挥了挥手,殿里一众人等倒是一抹鼻涕全走了出去接着跪在殿外哭丧,吊着嗓子声音拉得老长。
佛诞寺的高塔上钟声恰响了起来。浑厚的钟声倒是盖过了哭声回荡在整个漠城。
她见惯了生离死别。却没一次让她心里这样翻江倒海的。
漠城城主君上年方三十六,于建城十八年三月初四殡天。死后帝宫僧人诵经声响了七天七夜,全城哀鸣,皆披麻戴孝,一阵风吹过漠城飘起一片触目惊心的白。哭丧声声夹着佛音诵经声大漠中就可听见几日不绝。
大漠的天气不分时节,温度常年不变,时不时有大漠中的风吹进来带着些风沙,空中还是那样阴沉沉不见半点阳光,几只秃鹫在上空打转,时不时就发出一两声嘶鸣。声音凄厉婉转。
露姬就站在君上生前最爱站的城楼上,可以看见整个漠城的风光,满目皆是白绫,一身红衣在满城的白色中极为醒目,风沙吹过衣衫飘扬,形似空中残败的落叶。
耳边似乎又传来一声轻唤,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又以为身边站着君上,可人已经离世了。
对她千百年的寿元来说,在这里度过不过区区数十年的光阴,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真实的就似是场梦。
初遇君上就知道此人精气萎靡不振,业障缠身,阳寿剩不了几年了。即使如此,她也愿意为了君上背弃同族宁愿化骨成人,做着守护漠城的祭司。可殊不知她想守护的,不过是身旁那个总是带着浅笑的君上。
空气中夹杂着蜡烛香火的味道足足七日不散,今天是君上出殡的日子。她双眼空洞,早已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好看的眸子有散不尽的阴霾,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满是迷茫。
她似乎又想起十年前的东遥岛,他双手跑着她被神族打的不能维持人形的凰鸟真身,嘴角噙着浅笑,如沐春风。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主君殡天,不能守得漠城太平,末将恳请祭司上位。”跪在城下的首位韶华首将带头开口。
城下皆是戴着披麻戴孝的城民“恳请祭司上位”,遍地的苍凉。几千道声音回荡在漠城。听的人荡气回肠。
“吾身为祭司怎能继位大统,吾将留守漠城,主持每年的祭礼,主君之位,始终独有君上一人。”是啊,她怎能坐上他的位子,一开始,她就只是想在他的身边,死后,她也只是想随了君上心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