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的时候,南昌的旅游景点有城内一个“八”,城外一个“八”之说。
城内一个“八”,当然是指繁华中山路的八一起义纪念馆了,这座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江西大旅社,是当年起义的指挥部,每天人流不息;城外一个“八”,则指八大山人纪念馆。一直以来,八大山人纪念馆偏居一隅,朴素无华,在幽静的环境里,散发出淡淡的书画清香。随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八大山人定为“中国十大文化名人”,八大山人也声名鹊起。不久前,南昌又举行了纪念八大山人诞生三百八十周年的系列活动,展出了八大山人的书画真迹。对于这位生在斯,长在斯的南昌先贤,南昌人或许又多了几分了解的渴望。
八大山人姓朱名耷,是明王朝宁王的后裔。这位贵胄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加上浓郁的家庭文化氛围,熟读儒家经典。一条前程似锦的仕途之路,似乎只等这位皇家公子择日即行。只是甲申事变,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明朝大厦轰然倒塌,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满族人一治华夏。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朱耷的一切抱负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不仅如此,由于清朝统治者的高压政策,对明宗室后裔的围剿追杀,使朱耷几乎在现实生活中无立锥之地,只好“栖隐奉新山,一切尘事冥”。入寺为僧了。
随着清朝统治的稳固,清皇室对明宗室后裔能否东山再起的不屑,使朱耷之辈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之后,朱耷还俗,娶妻生子。不过,遭遇了人生这一巨变的朱耷,心境如同秋日残荷,死水一潭。于是,他在大门上贴上一个大大的“哑”字,从不与人口语,只是笔谈。他佯疯似癫,究其实恐是为了掩人耳目以自保。后来,他又入了净明道教,做了青云谱的主持,悉心书画,这也可以窥出他的内心,远离尘嚣,在书画这个世界里寄托他的人生志向了。
艺术,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也是个人情感世界的折射。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只有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结合其个人的经历,才能更好地领悟其作品的精髓。在常人看来, 八大山人的作品,往往是寥寥几笔,吝笔啬墨,构图十分简单。所描之物,无非是花鸟鱼虫,甚至是枯木秃鹰风中败荷。鸟,是瞪眼的鸟;鱼,是鼓腹的鱼。显得有些另类。而当得知学习八大山人而在绘画艺术中成就卓卓者中有齐白石,张大千,潘天寿,李苦禅,傅抱石这些如雷贯耳的大名时,就不得不对八大山人心生敬意了。一代画家宗师,自清初以来,影响着中国画坛数百年。这不能不说是南昌的骄傲。这方水土,养育了这位宗师。
心由境造,画自心出。了解了八大山人生活的历史背景和其独特的个人身世,走进八大山人的绘画世界,心中也许就能荡起阵阵涟漪,感悟到八大山人的作画意旨和暗含的底蕴了。那风中残荷,或许是对明王朝的一首挽歌;那枯树上的秃鹰,或许是“金枝玉叶老遗民”自己的写照;那瞪眼的鸟,或许是对清王朝的冷眼相向;那鼓腹的鱼,或许是对清王朝满腹的愤懑。就连那独特的用干支或星岁纪年,也有了深沉的含义。表达了八大山人内心对明王朝的眷恋和对清王朝的不奉。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八大山人晚年的作品,也不再是愤世嫉俗,心境有了很大的改变。因此,画水,依然是干枯的水,却有了灵动的游鱼;画荷,依然是残败的叶,却有了妩媚的花朵。这也是艺术地再现自己,象征人生,比较乐观地对待生活吧。他的《竹居图》,秉承了自古以来文人高士“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特点,几竿清瘦竹,一幢小草房,生活淡定却志存高远。空旷的画面,给人以无穷的遐想空间。
“横涂竖抹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这是同为清时人,同为书画家的郑板桥对八大山人的绘画艺术的评价。亦可见八大山人创作之丰,意境之凄。而每每看到八大山人将“八大山人”的题跋传神地化为“哭之笑之”时,也就仿佛走进了八大山人的内心,自己的心灵也受到了一种震撼!
明王朝的烟消,断绝了朱耷为官的仕途;清王朝的问世,使朱耷成了一个连草民都不如的异类,却促使他在书画领域获得了极高的成就。若为官,他必将淹没在泛泛官吏中;而作为书画家,他却流芳百世。
八大山人又当哭之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