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人降生和生长之地。离开它之后,对它怀有刻骨铭心的怀念,那是人之感情的自然流露。而我还有一个准故乡,那就是我下乡插队落户的地方。我在那里生活了近三年,对它的情感,比之故乡,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十年代中期高中毕业后,我下乡插队,下放的地方叫翁源,同行的有三男四女。翁源当时是大队的名称,下辖乐家,龚家,张家,下徐,上升,舒家,饶家,施家,闽家九个自然村,还有一个养猪场和一所小学。
初期,我和几名同学住在龚家。说来也巧,我们住的房,竟是党的九大代表的家。他的妻子和儿子对我们都很客气,又惊又喜地住了几天。接着,又搬到了乐家。再三,在大队的安排下,我和另几位同学,又辗转到了养猪场。开始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新生活。
拔芋叶
养猪场有十几名农工,种几十亩水田,养几十头肥猪。猪,每天都要吞吃大量的饲料。而我的工作,就是从野外,采集饲料,供猪们大吃大喝,养得它们体肥剽壮,供人宰杀。
夏季,种的芋头叶已长得高大,人在芋叶下,外人根本看不出。我站在地沟里,费劲地拔下芋叶。第一次拔,全然不知芋叶的厉害。那就是它渗出的水,流在人的皮肤上,奇痒难忍,经验老到的人,都有防范,而我全然不知。于是,当我的手脚,不经意碰到芋水,就立即痒起来了。用手抓,越抓越痒,并出现一团团的红包。使人像猴子一样,手脚不停,乱蹦乱跳。没办法,一个字“忍”。
毒辣的太阳当头晒着,身上又奇痒,真令人心躁气浮。于是,周伯母便教我涂些肥皂,浸泡在凉水中,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可思议的是,这芋水沾在雪白的汗衫上,一团团黑迹,洗也洗不掉。我的老母曾经替我保留了这件汗衫,并念叨:“吃了苦哟。”
卖黄豆
年未弱冠的我,离开父母,在养猪场自食其力,夜晚,心就飞到家中。每日重复地机械般地在田野里干活,总想换点花样。有一次,场里有一些黄豆要出售,我自告奋勇,推着独轮车,进城卖黄豆。
独轮车,连轮子都是木头做的,用桐油一罩,新时发黄铮亮,用久了,则变黑。在今天,只有在民俗馆才能看到。推独轮车,肩上一根带子,套在独轮车的扶手上,两只手,则扶在扶手上。这样,肩手并用,两手平衡,目视前方,奋力才能前行。
第一次推独轮车,再加上两只箩筐里还盛着近百斤黄豆,自然吃力,独轮车也不“听话”,弯弯扭扭,一直蛇行。弄得我手心红肿,还起了血泡。走了十几里山路,好不容易到了镇里,人都虚脱了。但只能强打精神,学做买卖,大声吆喝“卖黄豆”。但是,买者寥寥。只见红轮西坠,只好打道回“家”。
回到场里,场长见我黄豆没卖掉多少,看了我一眼,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送豆腐
养猪场的老舒是做豆腐的高手,替他打下手的是一位名叫红梅的姑娘。每天下午,老舒推磨,红梅下豆,白花花的豆汁便从磨盘四周流淌下来。尔后,去豆渣,烧豆浆,添石膏,压水份。第二天清晨,一板板豆腐便做成了。
邻近之处,有一713矿,工人之多,食堂之大,每天都需要豆腐。因此,场里每天都要将豆腐送到矿上。不知怎的,有一回这任务落到了我身上。
迎着朝阳,我挑着两板豆腐,晃晃悠悠,走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小扁担一上一下,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叫声。说实在的,我很愿意来送豆腐,其原因之一是我有一同学,没有下乡,而到713矿当工人了。我想见到他,叙叙同学情。
到了食堂,大师傅很热情,端茶又递水。得知我是下乡知识青年,伸出大拇指夸我“不错,吃得苦,以后有出息”。硬是留我吃了一顿红烧肉加青菜的中饭,不过,我没敢放开肚量,不好意思,只吃了七分饱。
之后,在他们的工人宿舍里,我找到了同学,也算是公私兼顾了一回。
往事如烟,逝者如驹
从养猪场干了几个月之后,我便来到大队做通讯报道员,广播线路员,后来,还任大队团总支书记。在准故乡,我待了两年多。之后,便来到省城读大学。我是从准故乡出来的,我怀念那里的山山水水,怀念那里的艰辛生活,怀念那里的父老乡亲。
离开准故乡已经三十多年了。身在省城,虽然回去过几次,但总还会想起在准故乡的岁月。 梦牵魂绕的准故乡,我还会回到你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