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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梦想漂流瓶

欢跃的浪花,谢谢你们再次抚摩我刻伤的脚丫,带给我遗忘在时间尘埃里那童年时光的笑语喧哗,带回来那一个个载着我梦想的漂流瓶……

〈一〉

我的童年,是一条鱼。在你深水处的水草里游动穿梭,也时常浮上水面去与浮萍嬉戏。

静静地,我仰泳在水面上,轻轻地,我用双手划出水纹,好使自己的头露出水面,看蓝蓝天空深邃,眇悠悠白云游弋。

我想着河下游的岸边会是个怎样精彩的世界。

我羡慕河水,尽管我早已融入她的体内,是一体的了。只是她可以远远地流,永不停留,直到再回来,抚摩我的身体,又在不经意间离去……而我,却还要留在这里,虽然终有一天,我也会如愿地离去,和她一样,也许再回来,又走开。

可我仿佛等不及那一天的到来!我常常地闭上眼,想象着自己是一叶漂萍,一尾小鱼,甚至一条水蛇,正顺流而下,走了很远很远……每闭上双眼一次,我就会想象新的奇遇,新的风景,出现在我随流而下的路上。而我只能急切地把所有的梦想装进一个个透明的漂流瓶中,希望它们能带走我的梦想顺流而下,甚至,有一天,它们还会带着远方的故事回来,漂到我的身边。

这样,一个个不同而又相同的梦,在我梦想的漂流瓶中载走了……

透过漂流瓶壁,我的梦感受到了水的滋润,永远不会干涩!

河水,托着我的漂流瓶,漂流瓶,载着我的梦想,走过了,我的童年,走过了,河流历史的一瞬间。

〈二〉

曾经,生活把我的心灵推到绝望的边缘,我失去了我的家,从此没有了归宿。我便在亲人家里住下来。我每日闭门不出,与书为伴,书山有路勤为径,除了每天傍晚必去河的怀抱清醒我昏沉的头脑。在昏暗不怎么透光的小屋里呆了一天的我,总是被暖暖的夕阳刺得我的心灵不安,不自觉地思考我到底想随河流去什么地方,我又能随河流去什么地方!

我曾经跳进河水后,向一个从未去过的深水角落慢慢踩去。游了很远,我感觉很累,便转身离去,就在那一刹那,我失去了平衡,仰倒在水面里,水性不好的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背就擦着河底地面,头朝前向越来越深的地方滑去。我的背和脚分明地感觉到了河底沙石的摩挲,感觉有些粗野却很滑腻。心里除了恐惧,便是一个关于死的意识:“我快要死了!”水很凉,我却感到我身体里有无穷的热量要往体外蹿,头脑也热了起来。

我已经看不到任何活着的希望,“我快要死了!”

我的手本能地想撑住地面,想站起来,却反而加快了我向前滑的速度,潜意识里我隐隐记得这是一个表面看很平凡的角落,怎么现在却是个藏着深不可测的杀机,要夺去我的生命?我的挣扎,是决不甘心死于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的理由。

“我快要死了!”,这个想法如电影里的快镜头,飞速地而又不耐其烦地连续穿越我的意识。耳朵在水里呜呜直鸣,水使劲往鼻孔钻,好想张开口像在空气中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却始终也做不到。

我已经忘记了惧怕死亡,只是还在惧怕死亡这个过程,在水中溺死的感觉一定是不好受的,就像我现在的感觉一样。死后身体肿了浮上来也一定很难看,还会有一段时间,人们不再来这河里洗澡了……

其实,河水并不深,更没有深不可测的杀机,我又游了上来。

从水中爬上岸,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体下滑沉坠中的无力反抗、沙石擦背的粗野而细腻、死之边缘的极度恐慌,都还没来得及细细体验,但已经在神经里留下似有似无的痕迹,如海潮退后的沙滩,干净,明亮,而又平坦柔软,脚踩在上面,便渗出湿湿的水的痕迹。身后,那意味着成为历史的脚印,还没来得及被海水带进海中,而眼前,一种获得新生的快感,引导着我。在这回去的路上,我便明白,终日把自己关在小屋里独自背水一战的心灵绝望感受,是生命死亡边缘体验的慢镜头。它把时间充分放大延长,让我有机会看那些似有似无的痕迹,观摩每一个时间细缝里被忽略的细节。然后又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我看到的一切,渐渐地把感性认识变为理性认识。当有一天,想明白了,便不在惧怕恐慌了。

我又想起了那些在旅途中装着我梦想的漂流瓶,还有漂流瓶里面的我的梦想,它们一定也在时刻经历着这样的故事,经历着这样的惊奇。

〈三〉

很多年之后,漂走的不再是漂流瓶,而是我。我在故乡等待了很多年,那些装着我昔日梦想的漂流瓶并没有回来,它们被流水搁在他乡的浅滩上,等待着一个个拾起它们并打开的人儿。只有我亲自漂流一次,才能真正清楚远方的河岸是否有不一样的风景。我就那么顺流而下,希望有一天能在路上随手捡起一个曾经我放手的漂流瓶。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

我回来了,从遥远的地方回来,脚底带着伤,手心里带着快乐,又一次走进你哗哗的水流里。冰凉的水刺激伤口,有些痛。

我打开梦想的漂流瓶,看到了留在里面儿时的记忆:我就是一滴水,从来没改变过!

如今,就让握在这一滴水的手心里的快乐再一次装进梦想漂流瓶里,看着河岸的风景,再一次漂远了他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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