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林徽因的高贵娴雅,亦无陆小曼的娇艳多情,她是那个时代里,一个被爱遗弃的孤独女人。
她,就是张幼仪。在十五岁的及笄之年,张幼仪嫁给了江南富商之子徐志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注定无法逃过它应有的劫难。
出嫁那天,十五岁的张幼仪纱裙曳地,在热闹的人群和欢乐的仪式面前,她兴奋、好奇却又显得不安,脸上爬满了红晕。尽管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打量身旁那位陌生的丈夫,但是,鉴于婚礼的规矩和礼仪,她只能低顺着眉目,安静等待仪式的结束。
与所有旧中国的婚姻一样,她在婚前与这个男人并没有交集,但那又如何?尽管她不了解他,但也并非一无所知。毕竟,徐家公子,硖石的顽童,十三岁就写得一手好文章,有谁不曾知晓。现在,他已经是燕京大学的预科生了。此时,张幼仪最担心的,或许并不是丈夫的为人与前程,而是,她将来是否跟得上这个聪明而又新潮的丈夫。
正因为如此,张幼仪打心眼里感激她的哥哥张君劢,因为他,三岁的幼仪被家人解开了缠在脚上的白色裹脚布,成了一位“新潮女性”。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位思想解放的丈夫,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而将她当成了奚落的对象。
于徐志摩而言,张幼仪生得有些黑,嘴唇似乎也厚了些,是个“乡下土包子”。但他明白,这是父亲精心的安排。徐家的生意,张家的声望,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尽管这样的安排,与他在学堂里学到的自由精神相距太远,但他还是言听计从,接受了父母定下的亲。
人们常说,“缘分天注定”,“有缘千里来相会”。可是,缘分有深亦有浅,时间有对亦有错,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便是错的缘。
与所有中国包办婚姻中的男人一样,徐志摩甚至还没有花时间去了解未来的妻子,就用自己的妥协,将张幼仪日后的生命轨迹,扯进了自己的命运航道。
这是一场西式的文明婚礼,却脱胎于一场旧式的中国礼制。这或许是徐志摩在面对这次婚姻时,最大的心结。这个结,不但捆住了他与妻子的情感交流,更捆住了他理想中的自由,捆住了他进化成新青年的道路。他觉得,自己尽管穿上了西装,但它与自己的灵魂如此不协调。新式的衣装,与这骨子里的旧,让自己显得这样滑稽。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下,徐志摩一句话也没有对张幼仪说,索性,他离开,躲进奶奶的房间睡去了。守着孤零零的新房坐等一夜,这便是张幼仪的新婚第一天。从这天起,她的婚姻就走向了一座孤城。
后来,在长辈的督促下,徐志摩踏进了新房。只是,她终究不是他所欣赏和爱慕的女性,甚至还让徐志摩感到厌恶。有一次,徐志摩在院子里读书,忽然觉得背痒,于是便唤佣人帮忙。一旁的张幼仪想,这样的事情何必佣人动手,于是便凑近了替丈夫解痒。可是她没有想到,徐志摩仅仅用一个眼神,便拒绝了她献出的好意。那个眼神轻蔑不屑,冰冷刺骨,即使在多年后,张幼仪回想起来,仍会觉得不寒而栗。
亦舒曾说:“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他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都是错。”事实上,幼仪朴实端庄,是众人眼中的好太太。时人曾评价她:“其人线条甚美,雅爱淡妆,沉默寡言,举止端庄,秀外慧中,亲故多乐于亲近之……”徐志摩的好友梁实秋也说:“她是极有风度的一位少妇,朴实而干练,给人极好的印象。”
在公婆眼中,张幼仪是能干懂事的好儿媳,在外人眼中,她也是个称职的好妻子,然而,却始终不是徐志摩心中的好太太。在他看来,幼仪嫁过来以后很少笑过,她办事主动,有主见,有主张,就像《红楼梦》里的薛宝钗。但徐志摩要的,是一个能与他有思想共鸣,与他的浪漫情调合拍的女人;他的妻子应该有思想,有个性,应该是个开放、新潮的新女性;但张幼仪只是宝山县首富张家的小姐;她的偶像是《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她的人生在徐志摩的眼中,始终沾染着铜臭;她的角色在徐志摩看来,不过是纠缠于家业中,跷着双腿对下人指手画脚的管家婆。
因此,张幼仪无论再怎样地温顺体贴,恭俭礼让,在徐志摩眼中,也不过是旧婚姻的傀儡,旧制度下的陈旧女性。
这个妻子于徐志摩,不过是个“守旧”的代名词,平庸而乏味地立在了浪漫与自由的对立面。他与她的思想,分明是站在时间的两端,空间越近,心灵越远。于是,一座旧式婚姻的围城困住了两个人。
只是这座围城,又何尝不是张幼仪一个人的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