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马的怀疑》是卡拉瓦乔的一件重要作品,它再现的是《圣经》中的一个情节:耶稣复活之后,门徒们都无比兴奋,可当时唯有多马没有在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样的神迹。为了让他相信神的力量,耶稣和他约定在几天之后再度显圣。画面中表现的,就是耶稣在暗室中,为多马再度显圣的情景。卡拉瓦乔用聚集的强光造成舞台追光一般的视觉效果,突出了画面的主体人物——耶稣。画面中,耶稣解开襟怀,露出身上的伤口,多马不仅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更用手指伸进耶酥的伤口,一探究竟。这种对于现实赤裸裸地无情再现,正是卡拉瓦乔作品的重要特征。作品中的耶酥和信徒都被刻画成贩夫走卒一样的形象,这对于笃信宗教的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无疑是一次无情的挑战,而作品中多马的怀疑,实际上折射出了画家对现实、对宗教的怀疑。
《圣母之死》是卡拉瓦乔的另一代表作。在这件作品中,仁慈、美丽的圣母蓬头垢面,赤着脚,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普通劳动妇女。她的死,被表现得如此凄凉、感伤,使人陷入了一种生命能否被拯救的惶惑之中。教堂以他把“我主的圣母”画得太粗野为由,拒绝接受他的作品。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卡拉瓦乔的作品是有着强烈的震撼力的。他发现,从高处的天窗上漏下来的光,会使一间黑暗画室里的人物显得更突出,更有体积感;一个人物,左右两侧的明暗对比越明确,人物形象就越突出,越富有质感。因此,他的作品在视觉上,都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作品是艺术家的镜子,它能够最直接地反映艺术家对生活的认识和理解。如果说卡拉瓦乔的现实主义显示了其对贫民生活的深刻体验的话,那么西班牙画家委拉斯开兹的现实主义作品,则以更加精湛的技艺和深刻的思想,创造了西班牙美术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
委拉斯开兹(1599-660),出生在西班牙南部的塞维尔,13岁时起便开始学画,他从老师弗朗切斯科·巴奇科那里,继承了优良的传统和严谨、精湛的技艺,并从卡拉瓦乔的作品中汲取了强烈的明暗对比和造型的坚实。他也将目光对准了下层人物的生活,但他将卡拉瓦乔的真实再现,升华为一种更为深刻的同情与尊重,闪烁出人文主义的光彩。
委拉斯开兹的作品,根据其风格的演变,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即塞维尔时期(1623-630)、马德里时期(1630-650)和宫廷总监时期(1650-1660)。
塞维尔时期,委拉斯开兹的作品体现出一种朴素、严谨的风格和对平民生活的关注。在马德里时期,委拉斯开兹经过了两次在意大利的学习和鲁本斯的指点,形成了其极具个性,且成熟、完善的现实主义技巧。在此期间,他创作了大量肖像画的杰作。委拉斯开兹生命的最后十年,是他在宫廷担任宫廷总监的一段时间,也是他创作的晚期。在这一时期,他已不满足于色调处理等形式的技巧,而是把更多的精力倾注在对于光线、距离、空间的探索之上,对绘画的表现领域进行了更深一步的拓展。
《英诺森十世》是委拉斯开兹肖像作品中的代表作。整个画面色调华丽而沉稳,构图严谨而大方。画面由深红、亮红构成色调的主体,白色的亚麻衣领和靠背上闪亮的钻石将画面点缀得熠熠生辉,笔触沉稳而潇洒。最难得的是,作品不仅精确地达到了对人物外在形象的真实再现,更深刻地展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从外在形象上看,教皇是威严而高贵的,而他向右瞥视的目光却泄露了其尖刻而严厉的内心世界,那鹰隼一样的目光令观者不寒而栗,具有极强的个性魅力。据说,当教皇将酬金交付给画家的时候,不禁悻悻地说了一句:“画得过分地像了。”
《侏儒塞巴斯蒂安》则显示了委拉斯开兹对待普通人的温厚与同情。作品把目光投注在供富人玩弄的侏儒身上,画家令其坐在地上,有效地淡化了其身体的缺陷,而浓墨重彩地表现其具有成人正常比例的头部,他严肃的表情中流露出尊严、智慧与善良,目光中也掩藏着深刻的哀怨和苦痛。作品表现出画家对苦难者的尊重,具有强烈的人文主义色彩。
《纺纱女》和《宫娥》是委拉斯开兹晚期的代表作。
《纺纱女》也名《巴拉斯和阿莱辛》。阿莱辛是民间的一个擅长纺纱的女子,巴拉斯就是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相传,她们二人曾经比赛纺线,阿莱辛赢得了胜利,巴拉斯妒火中烧,将她变成了蜘蛛,罚她终身纺织不绝。作品就是巧妙地运用了这个典故,表现了现实生活中一群纺织女的悲惨命运。画面的前景是皇家纺织场黑暗的车间,一群女工正在辛勤地劳作。右侧的两个少女正麻利地缠绕着纱线,左边摇纺车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最左边的角落里是一个老年的女工,四个人物便概括了一个纺织女工劳累而心酸的一生。其中那个穿白衣服的少女,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她匀称而优美的轮廓和矫健的身姿却显示出少女的朝气和活力,被誉为欧洲绘画史上一个不朽的形象。画面的后景,悬挂着一幅巨型的壁毯,壁毯表现的就是巴拉斯向阿莱辛施展法术的情景。
阿莱辛的不幸暗示着现实中纺织女的不幸,前景和后景、现实和神话构成了微妙的联系,达到了一个虚实相生的境界。
《宫娥》是另一幅显示委拉斯开兹高超构图能力的作品。画面展现的,实际上是一个镜中的虚像,两个宫娥服侍着小公主,小公主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父母——菲利普四世夫妇,她是来看画家为他们画像的。而菲利普四世夫妇的形象又是靠背面墙上的一面镜子反射出来的,这种镜中之镜的构思真可谓神来之笔。而在画面的左侧,我们也看到了正在创作的画家本人。画面色彩和谐统一,明暗形成了疏密有致的节奏,展示了画家举重若轻的写实功力。
(第三节) 17世纪的荷兰画派
16世纪的荷兰,是西班牙的属地,从16世纪后期起,荷兰人经过数十年的艰苦奋战,终于在17世纪初赢得了独立。为了这场独立,荷兰人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574年,西班牙军队包围了伦勃朗的故乡——滨海城市莱登,守城的军民不惜破堤开闸,使海水倒灌,淹没了敌军,用玉石俱焚的方式战胜了入侵的敌人,仅从这个事件,我们就可以感受到荷兰人民为了赢得胜利所作出的牺牲。也正是由于这样的民族命运,荷兰人民对于朴素、宁静的生活,有着强烈的渴望,因此,在此期间的艺术作品中,我们感受到的,也是扑面而来的一股亲切、清新、质朴之气。
荷兰独立之后,工商业高度发展,城市不断繁荣,以中、小资产阶级为主体的市民阶层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他们在文化上的需求,也就决定了绘画风格新的发展方向——过去为装饰宫廷、教堂而创作的绘画作品现在进入了寻常百姓家。因此,在过去作品中常见的宗教、神话题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小型的风俗画、风景画、静物画、肖像画等。为适应普通市民的居室的需求,画幅较之以前明显缩小,因此,有部分画家被称为“小画派”。
伦勃朗(1606-669)是荷兰最杰出的绘画大师,他大半生的时间都是穷困潦倒的,但他却一生勤奋不息,在坎坷的命运中,仍旧对自己的艺术追求坚持不懈。
伦勃朗的早期,有过一段春风得意的时候,他23岁的时候,就因《杜普医生的解剖课》而大获成功,从此后约单不断,并且,他还迎娶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莎斯基雅。愉快的生活,令他这一时期的作品洋溢着一股温暖、欢乐的情调。
1642年,伦勃朗受一群军官的委托,创作了一幅巨大的集体肖像画《夜巡》。有一种观点认为,画面本身表现的是白日的情景,后因日久年深的烟气熏染,而使画面变得晦暗。作品表现的是一群军人正在长官的带领下准备出发巡查,画面中明暗的变化加强了戏剧的效果,但是有些人物被隐没在了阴影之中,这令这些人感到非常不满,对作品大加诋毁,并诉诸法律,使伦勃朗的声名受到了巨大的震荡。
而同年,他的发妻莎斯基雅也因病逝世,从此,伦勃朗开始了他后半生的坎坷之路。由于伦勃朗对艺术的理解,不能迎合当时雇主的趣味,而他又不肯卑躬屈膝地为了利益而放弃艺术的尊严,所以他的生活日渐困窘,即使是这样,他仍然矢志不移地恪守着自己的创作原则,而且更加接近普通的平民和贫民。他的许多不朽名作都是在这一阶段创作出来的。
《圣家族》就是伦勃朗众多杰作中的一幅。画面中的圣母端庄、朴素,善良温柔,闪烁着温暖的母性光辉,这是一幅圣母像,但更是世间万千母亲的肖像。一位身着粗布长袍的农家少妇,膝头盖着一件厚厚的外衣,脚踏暖炉,正一边读书,一边照看摇篮中的婴儿,孩子正在安睡,孩子的父亲则在一旁辛勤地劳作。除了画面左上角从窗户上飞进来的几个小天使能令观者感受到,这是一个跟宗教的“神迹”相关的场面之外,我们更多的是体味到了一个清寒的家庭中勤劳简朴的生活和温馨、恬静的幸福。一如他众多的其他作品一样,伦勃朗运用光线调动着观者的视觉重点——在光线的指引下,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圣母健康、圆润的脸庞和她手上厚重的书本;接着,我们会注意到摇篮和沉睡其中的婴儿;再次,是注意到窗户的光和小天使;最后,我们才能在昏暗的背景中逐渐辨识出在木工台旁辛勤工作的父亲。
伦勃朗的作品,有着对色彩卓越的控制能力:他擅长运用朱砂一样沉郁的红色,配以明亮的金色和沉着的赭石色,构成温暖而统一的色调,在这样的色调中,再配以不同强度的青、蓝和绿,形成微妙而丰富的对比关系,闪烁着金属和宝石一样金碧辉煌的高贵之感。
《入浴的妇人》是以他的续弦亨德里治为模特创作的,画面中的亨德里治手提着衣裙,慢慢走向水中,画面被她发自内心的喜悦所照亮,她身上那天真、纯朴的气质深深地感染着观众。
伦勃朗喜欢画自画像,在他一系列的自画像中,我们可以看到画家从年轻时的踌躇满志到中年时的成熟与刚毅,再到晚年时的坚定与慈爱,看到在岁月的淘洗中,一个人生命中被带走和被留下的印记,那种深邃而沧桑的感觉,烘托出一种生命与命运抗争的力量,给观者以巨大的震撼。尤其是他晚年的最后一幅自画像,画面笔法苍劲、沉郁,厚重的色彩闪烁着铸铜一样的光泽,画家的表情中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悲凉,悲凉中却又隐约含着一丝冷笑,这个表情,凝聚着画家坎坷一生的无可奈何。
哈尔斯(1584-1666),是荷兰美术史上一位占有重要地位的市民画家,他擅长给普通市民画肖像:水手、酒徒、贵族、巫婆、乞丐和普通的吉普赛人都曾经成为他的模特。他的作品笔触轻盈、流畅,色彩明快、清馨,擅长捕捉人物脸上瞬息即逝的情绪,神采飞动,栩栩如生。
哈尔斯刻画的人物,都沐浴在一派阳光、健康的氛围之中,带着各种各样的微笑,有人称之为“笑的画家”。
《吉普赛女孩》刻画的是一位在市井中随处可见的吉普赛少女,她健康、明朗,随意的衣着中反映出她无拘无束的个性,笑容中带有一抹流浪生活中熏染出来的快乐和狡黠。吉普赛女郎所特有的奔放、豪爽和热烈的性情被寥寥几笔勾勒得十分传神。
《弹琴的小丑》也是哈尔斯肖像画中的代表作,作品以简洁、完整的构图,塑造了一个性格开朗、诙谐的青年。他一边弹琴,一边用眼神同画外的人交流,这种眼神的勾连,拓展了画外的空间,可以给观者提供一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联想空间。
《玛莱·巴珀巫婆》是哈尔斯把握瞬间的功力的一次集中体现。这个人物原是酒馆的老板,她常常一边卖酒,一边给她的客人卜卦。画家敏锐地把握了人物正在转身的刹那,突然爆发出来的微笑的瞬间,使一个宁静的画面显得非常具有动感。为了加强人物身上特有的“邪”的味道,她的左肩上站立着一只猫头鹰,这个道具很好地加强了人物的典型化。而画面最精彩之处,应当说是在静止的画面中,我们似乎能够感受到人物因大笑而产生的身体的颤动,甚至有人说“哈尔斯把这个巫婆咯咯的笑声也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