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父亲
如果非要选择，那就在秋天吧，某个午后
有风无风没关系，但阳光一定要好
此刻，天空干净，原野干净，一眼就能看到我们的家
我靠着你的名字坐下
十年，不长也不短，要说的还真不少
我女儿，您孙女，又长高了两厘米，已上三年级
开口闭口叫我老爸，呵呵，其实我四十不到呢
当然，这个您知道……
当然还有母亲，母亲是老了，常常对着老屋发呆
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事。至于其他兄弟，由他们自己说
谈话中途我还想睡一觉，让你听听一个男人的鼾声
在夕阳下山之前，我会迈着你的步伐回家
你会清晰看见，他的背影与你一模一样
与父书
给我一小片土地，就一小片
不养花，不栽柳，只种蔬菜
田畴边留给野草
请允许我用母亲的双手，伺弄
春韭夏瓜秋菠大白菜
她们喂养了我的童年，定能养活我的中年
靠着泥土想一些人，感觉会更亲近
麻雀，这些乡下的穷亲戚
想来就来吧，土地也是你的一部分
如果天气允许，我会赤着脚走进她怀里
作为一株生长的植物，土地辽阔的双眼
当灯火点亮夜色，我会学着父亲的样子
倒背双手，在想象的饭菜香里
哼着你听不懂的小曲，缓步回家
十年
有些数字只能用眼睛去想
有些话需要用脚步去量
你的身影还在老屋立着
走近了，我依然小心翼翼
四季是一个炎热的六月
打谷场上你的手臂高高扬起
姐姐沽的酒还没喝完
你已选择上路
河滩头天高云淡
你躺那不再回家
十年十年是昨天早晨
你面容清晰身板硬朗
十年十年是昨天夜晚
兄弟们坦然地谈论起你
用你习惯的姿态围坐
张着你的嘴巴喝酒
灯光很亮
母亲的身影弯弯的落在地上
想念一个人
叶子落了，树干还在
树干枯了，根须还在
根须朽了，泥土还在
伤痛已在照片上隐去
相聚时不再刻意回避
那属于我们的名字
——父亲
老屋依然是你的老屋
故事依然是你的故事
分别重逢
暑往寒来
你从未缺席
人走了，声音还在
声音停了，笑容还在
笑容淡了，梦还在
清明
这一天有人回家
有人在回家路上
天空下，路指向不同方向
这一天总有些名字被提及
总有些细节重新展开
熟悉的气息漫天飞舞
日子弯曲面朝大地
这一天我不知道该如何走向您
走向您的路又有多长
我不知道那一刻是该坐着
还是跪倒
是该轻声诉说还是默默哭泣
为此我已准备了十年
而我似乎从来没有准备好
父亲呀在您跟前
三儿永远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