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今年20岁，我的女儿还有4个月就要1岁了。陪着女儿成长，我仿佛重温侄女长大成人的过程。
从侄女出生算起，我起码有10年是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每天像看一个小玩意似的看着她长大，我俩也成为了好朋友。那时候，只有一两岁的侄女以我为榜样，我干什么她就亦步亦趋。爷爷曾经问她：你长大了干什么呀？侄女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歪着头问我：“姑姑你长大了干什么呀？”我说我要当作家。我那时20岁出头，说长大没长大的，也迷茫着自己的未来。侄女于是坚定地回答：“我长大了也当坐家！”但她思索了一下，转而问爷爷：“爷爷，那咱们家有那么多板凳吗？”全家的笑声，今天似乎还在我的耳边回响。
侄女10岁以后，我就有了自己的窝，搬出去住了。虽然她时常来我这里玩，但毕竟次数有限，她的成长就渐渐远离了我的视线。她在小学毕业的时候，因为是班长，曾经拿着班里同学的一摞照片给我看。我看着那些一寸小照片，逐一问她这是谁那是谁的。翻到其中一张照片，我随口说道：“这同学是谁啊？这人长得有点老！”显然用词不当，说显大更合适。侄女无奈地叹口气说：“唉，姑姑，这个长得有点老的人就是我啊！”我一向认人不准，可是离谱到这步田地，自己也哑然失笑起来。
侄女中考的时候住在我家。那时隐约觉得她似乎在暗恋着某个男同学。随手写下的忧郁的句子；心不在焉的神态；某个电话打进来，她大喊着“别接，是我的”，然后跑到另外一间屋子，关起门来聊上半天……都是小女孩初恋的神态。我推想那次恋爱以侄女的黯然离开作罢，因为我偶尔看到侄女把两人的短信抄在小纸片上，上面男孩的语句，都是道歉的意思，说自己另有所爱。
侄女是个严谨负责的好孩子，高中考上的是区重点，在班里还是学习委员。但是这件事，让侄女的青春期过得有点落寞。她长得本来就黑，平时着装黑里套黑，一点看不到鲜亮的颜色，还喜欢偏男性化的衣服；跟班里的同学无论男生女生，都像“铁哥们”，仿佛刻意掩盖自己女性柔软的内心。而且，爱读书的侄女，把我书架上的村上春树作品全都拿走，声称自己最爱看。我最不爱看这些阴郁伤感的爱情故事，可是也无法阻止她的读书品味。也许，小女孩能在这些故事里学会些通达的人生态度？
侄女的高中生活像过山车一样呼呼而过，到了高考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她搬到奶奶家复习考试。听奶奶说，她一点也紧张不起来，经常关着门听音乐折纸鹤。不知道她是不是又遇到了感情问题，但我对她是放心的，她一定会考上大学。我一直认为实用的专业远比名牌大学更有意义。果然，后来侄女考上了一个很一般的大学，学的是人力资源管理专业。这对她很适合，她善于跟人打交道，做事既细致又稳重。其实，正是基于这些了解，她的专业是我爱人和我共同为她选定的。
但是，后来她有点遗憾地对我说：“我要是上那个大学就好了，我的同学在那所大学，学得可有意思啦！”有一天她特意问我：“姑姑，你有纽约摄影学院教材吗？”我说有啊，那是我在画报社工作时买的。她兴奋地大嚷：“太好了，给我吧！”我大方地表示没问题，并找出这套书给她。她马上手机拍照，传给同学，又打电话给对方，得意地说：“我不用借你的了，我姑姑也有！”然后又很亲昵地闲聊了几句。我问她对方是谁，她说是“哥们”。其实，爱情中的女孩是什么样，过来人都知道。
侄女对她的感情并不隐瞒。她有一次来我家，向我咨询：如果一个女孩短信里跟对方表达了爱慕之情，而对方只是回答：“哈哈，我的朋友，你怎么不早说！”这是什么意思？我说：“这说明对方没什么意思。你放弃吧，没希望。”我甚至把我爱人也拉进来，让侄女听听他的意见。他说：“女孩主动，基本都不可能成。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主动，那样你就陷入了被动，对方对太易得手的东西也不会珍惜。”
侄女虽然长吁短叹，但是很理智地说：“我就想快刀斩乱麻，不行就算了，不想老惦记着这件事这个人。”话虽如此，对于妙龄女孩来说，这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需要时间去化解。我建议她向学生会靠拢，去担任些职务，一是可以让自己忙起来，锻炼能力，二是可以在更大范围内寻找对象。侄女本来就是有能力的人，不久就担任了学生会文体部长，又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她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但依然能看出她的落寞伤心：20岁生日那天，她拎着相机满京城转悠；平时还是一身黑衣服，看不出青春的色彩……我经常问她：“有男朋友了吗？抓紧啊。”我觉得，能在大学有一场正常的恋爱，青春会少走许多弯路。况且形势逼人，社会上的剩女人潮汹涌，小女生还是早下手为强。
侄女跟我见面，主要话题就是给我介绍这个人咋样，那个人咋样，结论都是不行。听了她的分析，我很赞成：比如说，班长吧，太自以为是了，学生党员，优越感太强，鼻子朝天；另一个中学同学吧，跟很多女同学发出过恋爱邀请，太随意……直到有一天，她说有个来自山西的同学，希望跟她交友。但自己父母不同意，因为他不是北京户口……
我相信侄女的选择。记得侄女还在4岁时，看电视里的女侠挥刀飞来飞去哈嗨有声，便对我说：“姑姑，我怎么觉得这些都是傻丫头啊！”对这么有眼力有头脑的小孩，我是一直很钦佩的。
果然，前两天我再打电话给她，问她终身大事如何。她说已经同意跟山西同学交往了，因为他暗恋了自己一年多。“他说可以爱我一辈子。当然，这个承诺也未必可信，但他对我真的很好。我挺感动的。再说，我也不想老沉浸在对那个同学没有结果的等待中。”我已经没什么可嘱咐她的了，但想起很重要的一点，就说：“恋爱就是恋爱啊，别越界。”她笑道：“姑姑，我知道，我一向很稳重的，很严肃认真的。”这倒是！
家有女儿，似乎要操心的事更多。可是，家里如果有了像侄女这样的女儿，就可以放手了。每次怀抱着女儿的小身体，我都在想：有一天，这个小孩长大，她会把她的小心事告诉我吗？我该怎样帮她面对那些恼人的难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