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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楼女性篇(1)

锦衣玉食思忧患——贾探春之敏

曹公为三姑娘贾探春落一“敏”字。那么,这个少女敏在何处?文本前80回关于贾探春的精彩故事,除起社吟诗之外主要有二件事。分别是暂理荣国府和抵触抄检大观园。这两件事都充分体现了贾探春为家族前途命运的担忧。她的忧患意识,使她敏锐地感觉到贾府之大厦将倾。贾探春恐怕是整个贾氏家族唯一有忧患意识的人,这点非常之难得!

一个少女,生活在锦衣玉食的豪门大院,缺乏下层民众的生活经历,竟有如此的忧患意识,其“敏”堪绝也!因她的忧患意识并不来自于生存的压力。既然不是来自于生存的压力,那就来自于超群的智慧所赋予的敏锐洞察力。可叹的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以贾探春之人微言轻,空有超群之智,也难挽大厦既倒之颓势。

由于王熙凤的落红之症,需长期地静心养病,便由李纨暂代管理荣府之责,而李纨一个人却处理不来这样一个大家族的诸多繁杂之事,素有头脑的贾探春在知人善任的王夫人的看重下粉墨登场了。很快,贾探春便凭着自己的才干,成了暂管荣国府核心领导层中的实权人物。

上任伊始,这位不足二十岁芳龄的美少女,便敏锐地注意到,收与支的严重不平衡,进项不增加开支却日渐增多。贾府虽家大业大,却经不起,肆意的浪费和随意的挥霍。因此,便触动了贾探春内心深处的忧患意识,勇敢地启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兴利除弊的改革。

在这场引发贾府不小震动的改革中,贾探春始终立场坚定,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其中有她不明事理的生母赵姨娘的胡闹。在王夫人的支持;王熙凤的暗助;平儿、宝钗的明助下,得以顺利地进行。为日后王熙凤痊愈重掌荣国府切除了“不良”开支。这些弊端王熙凤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有勇气切除。

在此次暂理荣国府的过程中,贾探春的敏主要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敏”的本义为“疾”,有雷厉风行之意。第二层,《论语》中有“敏于事……”之句,意即做事与虑事周全。以上两点都在贾探春暂管荣国府时有很好的表现。她改革的速度很快。所改革的事物,具体的细节也很周全。

其实最最重要的是第三层意思,也是“敏”的关键所在。就是贾探春知道要管理好荣国府如何下手?在哪下手?来进行她的变革。她的切入点找得非常准。现代企业有向成本挤效益和抓管理出效益的明智做法,这位奇才少女贾探春正是从这两个方面入手开展工作的。不得不惊叹于贾探春超群的智慧。

聊完第一件事,再聊第二件事。傻大姐在园中拾到一个物件,名曰“五彩绣香囊”。是个很黄的东西。傻丫头不知何物,傻傻笑笑地把玩。不意被邢夫人发现,大惊之下,交与王夫人处理。两位面和心有隙的夫人又被无聊婆子王善保家的来回挑唆几句,遂组成了代表邢夫人的王善保家的和代表王夫人的周瑞家的“工作组”。在挂名“组长”王熙凤的带领下,对大观园采取突然袭击的方法进行大抄大检。

意欲揪出“五彩绣香囊”的原始主人,实际就是进行一场整“风”运动。引发大观园上上下下人等的躁动与不安。而这次的整“风”运动,没有找到“五彩绣香囊”的原始主人(其实根本找不到),“成绩”却不错!制造了一系列的冤假错案,晴雯屈死便是其中一例。

整“风”运动激起了贾探春心中深深的忧虑,由于贾府世交江南甄家在此之前已获罪抄家,而贾府与甄府应该是息息相关。这使得贾探春敏感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抄自己的家是自揭“丑态”。遭到贾探春强有力的抵触!“工作组”未到秋爽斋之前,故意“秉烛开门而待”。明知故问:何事?

及到王熙凤说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借口后,贾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于是,命丫头们把自己的“箱柜一齐打开”,又将自己的“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也“一齐打开”,赌气请王熙凤“抄阅”。王熙凤岂敢得罪如此有个性的贾探春,忙命人快快收拾起来。

事情到此还未完!贾探春说: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王夫人),只说我违背了太太(王夫人),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这是明显的抬杠!因为抄检大观园的主要对象是丫头们,可偏偏就在贾探春这不让抄!

为了表达自己强烈不满的意愿,她可以公开地与自己最尊敬最亲近的王夫人作对。她虽非王夫人亲生,却是在王夫人身边长大。她只认王夫人作母亲,不认生母赵姨娘,受到读者们质疑。发生这样的事,身为女儿的她,无法阻止。她能阻止的也只有秋爽斋这一块自己的小天地。

所以,她流着眼泪说: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此一番惊人之语。在日后,不幸被贾探春一一言中了。只可惜错把末世当盛世的贾府上上下下各色人等,谁能听得懂?贾探春之敏无用武之地矣!好在恨恨地给了肇事者王善保家的一计响亮耳光,多少缓解了一点贾探春郁恨的心情。

贾探春的“敏”,除了体现在这两件大事上外,在日常的生活当中也时时有体现。比如第46回,老色鬼贾赦看上贾母的“首席”大丫头鸳鸯,被鸳鸯强烈拒绝,被逼不过的鸳鸯哭倒在贾母面前,贾母气晕,竟责怪起贾赦的弟媳王夫人来,在场之人,无人敢辩。有心的贾探春,心想此时正是用女儿之时,遂向贾母赔笑并提醒:那有大伯子讨小,小婶子如何知道的道理。一语点醒了贾母。

三姑娘贾探春是唯一为贾府的前途命运担忧的人,可惜她是个女儿身!

恨不男儿身——贾探春之才

三姑娘贾探春,无疑是个具有补天之材的少女。纵观书中所有之奇女子,唯探春之才格外惹人注目。她是王熙凤治家管理之才与林黛玉空灵般诗才的结合体。按现代人的说法:贾探春是个高素质、高学历的管理型人才。除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她还懂得运用具有现代意义的从控制成本入手的经营手法,来经营、管理荣国府。

贾探春的这种才能在王熙凤病倒不能理事之后,有个充分展示的机会与舞台。先是不愿亲力亲为操劳家事的王夫人,让李纨暂代王熙凤管理荣国府,谁知李纨独力难支。王夫人也清楚这一点,便指派素有头脑的贾探春与之共同协理。后仍不放心,又请薛宝钗协助。遂形成了一个集体“管理层”。

这个集体“管理层”是个知识型的团体,也是团结型的团体。贾探春就是这个团体的核心领导成员。因为李纨“厚道多恩无罚”,下人多不惧怕,如此便徒有一把手的资历。而薛宝钗是客,加之她“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只做一些配合性的工作。

因此,管理荣国府的重任实际上便落在贾探春一个人身上。而贾探春也堪当此任!上任伊始,便充分展示了她治家之才干,连精明的王熙凤也佩服得很,自叹不如!她对平儿说:她(贾探春)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他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利害一层了。

因为有文化而比大字不识几个的王熙凤在管理上更加出色。贾探春果不负众望,集体“管理层”在她的带领下全面展开工作。荣国府上上下下各项工作井井有条,只三四日的功夫,贾探春便让下人们觉得,这个少女不简单。处理事务的“精细处不让”王熙凤。

大凡要管好一个经济实体,无非是抓好三个方面的工作,即行政管理;财务管理;经营活动管理。这三个方面的管理彼此独立却又相互关联。行政管理与财务管理即服务于经营活动管理,也对经营活动进行必要监督,用行政制度和财务制度规范经营活动。

贾府里婆子、媳妇、丫鬟、老奴、小厮众多,良莠不齐。存在着欺压欺瞒等不良现象。就连性格和顺的主子,甚至不放在眼里。比如,养过贾宝玉的李嬷嬷,便时常找贾宝玉的晦气,无故教训怡红院里的大小丫鬟。贾迎春的奶母更是离谱,赌博输了钱竟“偷”主子的首饰!说是偷实际是明拿。吴登新家的媳妇在贾探春管家伊始,也兴风作浪。被贾探春制服,灭了她的威风。

有鉴于此,贾探春狠抓行政管理,提升行政管理力度: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玩的工夫都没了”。

同时从控制成本入手规范财务收支。比如蠲免贾宝玉、贾兰、贾环等在学堂里月钱的不合理支出,这实际上是侵犯袭人、李纨、赵姨娘的利益;比如因贾府买办们的贪污吃回扣造成姑娘们脂粉钱重复发放,不再重复发放从而断了买办们的财路;再比如生母赵姨娘的弟弟死了,顶着赵姨娘的胡闹,硬是遵章办事!

这几件事,都是王熙凤想做而不敢做不愿意做的事,贾探春都替她办了。最值得赞赏的是,作为一个不满20岁的姑娘家,竟然有如此的洞察力!能发现问题关键所在,文本中囿于篇幅曹公不可能为读者们一一列举。然,在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像这样不合理支出的事例有多少呢?肯定是举不胜举的。

最令人欣赏的还是贾探春在经营活动中的重大变革。为了降低支出费用,开源节流。她借鉴家奴赖大府上对其后花园的管理,提出了针对大观园的一个大胆举措:承包制。我们现代人也许对承包制不以为然,觉得没什么创意。但这事要放在250年前,其在管理上的理念多么具有进步与借鉴意义!

曾几何时,我们就是在承包制的政策带动之下,农村全面实行土地承包制;大部分工厂企业或承包或改制。打破了大锅饭,敲碎了铁饭碗,释放了劳动力,提高了生产力,获得了更多的生产资料,节约了更多的有限资源,创造了更多社会财富!有效地减轻或缓解了国家的沉重负担。

我们的这个承包制是否有贾探春的影子呢?我想一定有的。可惜的是,贾探春的变革,随着王熙凤身体好转,她暂管使命的结束,一切又仿佛仍然如旧了,贾探春的改革成果也成了泡影。不是因为王熙凤无能想不到贾探春改革的益处,而是因为王熙凤是个贪官,只有乱,她才能从中牟私利。

贾探春除了治家之才超越其他少女之外,还有一个与其他少女极为不同的地方,她有远大的人生抱负。她说:“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心早走了,立一番事业”。可惜她生不逢时,处在那个女性走不出家门的时代。生生扼杀了一个举止大方、胸襟阔朗的少女的远大理想。

贾探春在这方面有很雄性的品味,她的闺房布置不像一个少女:她喜欢居室的开阔,所以她的三间屋子是连为一体的。她的书桌是一张桂梨大理石大案,她爱好书法,因此案上各种名人法帖,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墙上挂的也是书法名人真迹,有米芾的《烟雨图》和颜鲁公的墨迹。就连她的首席大丫头也叫“侍书”。房里的布置就侯门小姐的标准来说,非常简单。

贾探春的诗才虽不及林黛玉与薛宝钗,但也写出《簪菊》、《残菊》之类的佳作,时有佳句让人折服。她的诗才当与贾宝玉不相上下。她是大观园结社吟诗的发起人,也是组织者。她的创意让大观园里众姐妹们有了一个尽情吟诗作乐的淋漓感,参与者无不兴致高昂。

具有政治家风范的贾探春结局究竟会如何?扑朔迷离。反正我不怎么认同高鹗的续书对其结局的描写,她应该是运嫁边疆了。贾探春在那样复杂的人际关系中能把所有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把个天下交给探春去治理,能是难事吗?远嫁边疆的探春,是否能凭着她的才干,跳出薄命司的怪圈呢?

探春的这种管理才能,能不能给每一个有幸成为管理者的人以某种启迪?

被歪曲的人品——贤者袭人

袭人是个饱受非议的少女,主要说她为人伪善、伪忠,是个不惜卖身投靠的阴险奸诈之人。具体表现在极力献媚甚至献身于贾宝玉;涉嫌打小报告暗害晴雯;有讨好王夫人晋级准姨娘之意图。最明显的是自己做了“不才”之事,还在王夫人面前说一大堆的大义正言;发誓不离开贾宝玉最终还是转嫁他人。真是“枉自温柔和顺,多情公子无缘!”

于是,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有个人目的的,都是在为自己赚得姨娘的地位而保住她的贤名。如此的令人生厌的恶俗的功利之名声强加给了“花气袭人知昼暖”的一个温柔和顺的女孩子,怎一个“叹息”了得?殊不知,袭人也是一个没有逃脱薄命司的少女。嫁给戏子,在当时的社会那是落入下九流了。

性情柔顺的袭人,有人说她有薛宝钗的影子,这是有根据的,因为她与薛宝钗只有三点不同,一是出身不同;二是不会像薛宝钗一样能吟诗作赋;三是也许没有薛宝钗长得好看。但是她与薛宝钗一样,被批得体无完肤。究其原因,无非是她与薛宝钗一样是个利益获得者。而所获得的利益又是她们身上所体现的德与勤的必然结果。

一、袭人的德与勤

曹公在写柳五儿时,有这样一段:“原来这柳家的有个女儿,今年才十六岁,虽是厨役之女,却生的人物与平、袭、紫、鸳(有版本是:平、鸳、袭、晴)皆类”。无疑这四大首席丫头皆一流人品,袭人当在其中!这是作者从侧面的对袭人的评价。在第21回的回目中,曹公直接给了袭人一个“贤”字,这是正面对袭人人品的肯定。那么,袭人的德与勤,具体表现在那呢?

第一,忠于职守,努力工作。文本中袭人一出场就是这样描述:“这袭人亦有些痴处:服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心中着实忧郁。”袭人的这种品性,无疑是很好的最优秀的,这种忠心事主的人,谁不会喜欢呢?

文本中有几段精彩的描写表现其做事之细致认真,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工作:“宝玉起来时,袭人早已把书笔文物包好,收拾得停停妥妥”,坐在床沿上等贾宝玉醒来。边服侍他梳洗;边千叮万嘱。只听“袭人说一句,宝玉答应一句。”最后“俱已穿戴齐备,袭人催他去见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天凉的时候,她每天在贾宝玉就寝前将他贴身的玉取下来,放在枕头下面焐热,以免起床戴上时冷。

第二,心地纯良,以德报怨。息事宁人的内敛风范。贾宝玉喝醉了酒归来“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因问茜雪,回道,被乳母李嬷嬷喝了。贾宝玉将手中茶杯摔个粉碎,冲着茜雪大发脾气,竟要撵李嬷嬷出去。向来与李嬷嬷不对付的袭人已经睡下,赶紧起床劝解。边安慰边说:你立意要撵他也好,我们也都愿意出去,不如趁势连我们一齐撵了,我们也好,你也不愁再有好的来服侍你。

贾宝玉“听了这话,方无了言语”。李嬷嬷并无大错,不过是喝了贾宝玉早上泡好的茶而已。够不上撵出来的条件,深明事理的袭人能不计前嫌,出面代为说情,足见其为人高尚。难得可贵的是她还代人受过。贾母听到吵闹,派人询问。袭人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茶杯。

后文,还是这个李嬷嬷她并不感激袭人,赌输了钱,见生病的袭人躺在床上,骂声不绝,袭人则忍气吞声,不与理会。这种例子在文本中屡见。再如第41回,刘姥姥稀里糊涂地跑到贾宝玉的床上睡了一觉,幸好是袭人看见,全作没有发生,那要是换了一个人,怎么得了!袭人的包容心之大由此可见。

第三,立志守节,不改初忠。

袭人是第一个与贾宝玉有过肌肤之亲的少女,他们把彼此的第一次都给了对方。自那次云雨之后,袭人更加倍的用心侍候贾宝玉。可惜世事无常,上帝与袭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终究被迫嫁与他人了。

如第34回贾宝玉挨打,“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宽的僵痕高了起来。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爱恨之情,溢于言表,俨然就是夫妻之情。所以在第19回,袭人家想把袭人赎出来,遭到袭人的断然拒绝。

第四,性情柔顺,识大体,知大义,善于规劝。

第30回,被贾宝玉误踢一脚,现实上很严重,但是性情柔顺的袭人,只声不吭,如此识大体,红楼女儿中不多见。就连薛宝钗对“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她对贾宝玉的规劝是很有技巧的,有一回她故意说娘家人要赎她,把贾宝玉急坏了。

袭人趁机逼着贾宝玉答应了她三个条件:一是要认真读书。二是不离经叛道,调脂弄粉。三是不吃女孩嘴上的口红。这三样毛病要改掉,对贾宝玉来说可不是易事,再说真改了就不是贾宝玉了。又如第20回,贾宝玉“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知道“若直劝他,料不能改”也是采取迂回的方法进行规劝,果然收到好效果。

第五,得势不猖狂,为人甚低调。

在第35回中,袭人在王夫人的面前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论之后,深得王夫人的赏识,又见袭人确实做事用心细致,从而确定了她在王夫人心目中准姨娘的地位。按说,应该是个得势的人,但她却没有丝毫的张狂,一如既往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

甚至与贾宝玉的关系也反而更远了,请看原文“(77回)原来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他了,越发自要尊重。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故迩来夜间总不与宝玉同房”。没有独占贾宝玉的意思,更没有在怡红院唯我独尊的意思。

二、袭人人品缘何被质疑

尽管曹公明确地给袭人定性为“贤”。而袭人在为人处事方面;在工作方面也充分体现了一个“贤”字。然其言行依然被部分读者定性为虚伪的,为达个人目的不惜坑害同事晴雯。“袭人”二字不再是“花气袭人知昼暖”袭人之义了,而是一个专门背后偷袭人的人。可谓千古奇冤又多一案!

第一、袭人的思想被禁锢在传统的观念之中,她的处事哲学就是顺从在封建制度之下,她不知爱为何物却心甘情愿做贾宝玉的妾。所以在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反抗意识,她的人生目标就是为自己找一个那个时代的最好的归宿。而作主人的妾似乎是丫头们最好的选择。

所以这个人物,在思想上确实没有多少积极的因素,加之在较长时间的意识形态上的局限性从而形成了各个阶段的先人之见。袭人头上的帽子便从曹瞒式的人物到所谓封建卫道士,无不“光荣”在一一戴过。甚至在当今时代仍有不少读者或红评家们对她的评价不高。

第二,前文曾说过,袭人是利益的即得者。她在第35回对王夫人讲了耐人寻味的那番话后,深得王夫人之喜爱,于是在第36回,王夫人便把她的待遇提升至与姨娘同等,甚至超过姨娘,如赵国基死了,赵姨娘去领银子便说自己的待遇不如袭人而大吵特吵。袭人实际已经是个准姨娘。

这不能不让人生疑!生疑她这个准姨娘地位的获得,是否取之有道?是否踩着同事晴雯的肩膀往上爬?故而总为许多读者所诟病。尽管这种生疑纯粹是主观上的,主观的臆断一是事实!袭人做事做人的态度所获得的业绩,总是被她温柔和顺的性格所掩。

第三,袭人在第35回中对王夫人的那段话,有告密之嫌。这是袭人最精彩的一段,大意是:建议给贾宝玉挪个地方,王夫人惊问,发生了什么“不才”之事。袭人赶忙澄清,断无这样的事。综合袭人的理由大致有三:一是,姑娘们都大了,渐知人事,不方便在一起厮混。二是,贾宝玉也爱与姑娘们在一起厮混,下人(袭人等)规劝效果甚微。三是,怕他人说闲话,坏了名声。

这些话其实说得无一失言且非常得体,中心意思都是为贾宝玉好。不涉及伤害任何人。怎么就会有告密之嫌呢?精明的王夫人听了之后“凤”心大悦。当即,便许诺“不辜负你(袭人)”。这只是一个人的机遇,以袭人的身份是没有向王夫人直接作汇报的资格的。

第四,晴雯死后,面对贾宝玉的怀疑,袭人没有作任何解释。怡红院中的事,竟让王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第77回贾宝玉对袭人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又有后文,贾宝玉说了一番略带讥讽的话,“袭人细揣此话,好似宝玉有疑他之意,竟不好再劝,因叹道:天知道罢了。”

“心中一动”四个字可作揣度,究竟是不是她在王夫人说了晴雯的坏话呢?袭人之所以会片语少言,不作解释,主要是只有袭人常在王夫人跟前走动,这是获得王夫人信任后,很正常的一件事。袭人涉嫌告密也就在所难免了。其实细想,这些涉嫌告密的细节都是站不住脚的。前文还有袭人坐在那因晴雯的死去而哭泣,此时应该是万分内疚才对吧?否则,袭人的城府就太可怕了!

三、袭人德与勤的现实意义

首先,袭人的德与勤,会遭到一些人的排挤,遗憾的是,排挤者有品行高尚者,更有品德低劣者。品行高尚如晴雯者,晴雯就曾讽刺袭人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这类人特点是不呵权贵,有铮铮然傲骨。对于袭人所表现出来的德和勤有着强烈的反感。他们认为这是奴性!然而用现代人的观点去评价袭人的德和勤时,她无疑是职场中的抢手货,单位的优秀员工,年年的先进工作者。

品德低劣如李嬷嬷者,这类人因为在袭人的德与勤面前自形惭愧而心生妒忌。在这些人的眼里,袭人的付出都是有个人不告人的目的,得到一点回报,就会在这些人的唾液中变味。这是社会上的一个怪现象,做事的总有错,不做事的总不出错。好在,这种怪现象永远也成不了社会的主流。

其次,袭人的德与勤,无论处在那个朝代,那个社会,都有它极大的市场,极大的用武之地。任何用人单位都会敞开大门迎接‘袭人式’员工的到来,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袭人式’得到应有的回报也是毋庸置疑的。面对质疑、面对嘲讽、唯求心安。所以,人活于世,如何做人,如何做事,袭人为我们作了一个好榜样!这也是当今社会职场求生绝杀之技。

值此新春佳节之际,草写此文。愿天下人在新的一年里,好好为人!勤奋工作!

正直善良性平和——完人平儿

曹公笔下真正的完人是谁?平儿也!纵观全书中有关平儿的章节,不难发现,平儿也是个具有补天之才的奇女子!其治家之能不出王熙凤、贾探春之左右。更可贵的是平儿具有善良、平和、柔顺的性格特点。她为人正直、疾恶如仇。事事细心,处事公正。有着优秀的品格。

一、平儿有出色的协调能力

王熙凤久病,暂将荣国府管理之权移交给李纨等打理,实际处理事务的系贾探春。平儿作为王熙凤的“特使”,往来于王熙凤与李纨等之间,这也给了平儿一个表现其出色的协调能力的机会。应该说平儿圆满地完成了“特使”的使命。使王熙凤与李纨为首“三人管理层”都处于双赢的局面。

当那些讨厌的婆子们,有意制造矛盾并刁难年少的贾探春时,正是平儿的及时出现,仪仗王熙凤的势力,弹压住婆子们。使婆子们不敢再造次!平儿身体力行,亲自侍候着受了委屈的贾探春,让那些居心不良的婆子们知道,以她的身份尚且要对贾探春如此尊重。婆子们的行为是不自量力的愚蠢!

她指着婆子们说:你们太闹得不像了。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这是他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他。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

由于平儿柔中带刚的成功弹压,此后婆子们更“安分回事”,不敢再“轻慢疏忽”。接下来,平儿在王熙凤的授意下,支持并配合贾探春在荣国府强力推行一系列兴利除弊的措施。饶是如此,平儿仍然言辞恰当地巧妙地维护了暂不在任的王熙凤的威信。因此,薛宝钗开玩笑地要瞧瞧平儿的“牙齿舌头是什么做的”?

长期处在助手角色中平儿,这种出色的协调能力也是在王熙凤身边长期锻炼的结果。平儿深谙身为下属之道!很难想象没有平儿的介入,贾探春的改革是否能有效地推行?作为王熙凤的助手,她偷偷地为王熙凤做了许多弥补性的工作,使王熙凤在管理庞大的家族内务时,不至于因小事而酿成大患。

二、平儿有高超的处理复杂事件的能力

王熙凤的久病,也把一直处于助手角色的平儿,一不小心推到了前台。第61回的《判冤决狱平儿行权》。就是讲述平儿独立地处理了一件原本很简单结果被心怀叵测的人从中一捣鼓,变得错综复杂的“冤假错案”。以至于牵涉到许多的贾府下层人物。

原来王夫人的丫头彩云,被赵姨娘再三央求。偷了点王夫人房内的茯苓霜、玫瑰露之类的给了贾环。林之孝家的正在想法子破案呢?可巧厨役之女柳五儿得了这两样东西,那是贾宝玉房中的芳官给她的。却被林之孝家的发现,以为破了茯苓霜、玫瑰露失窃之案了。于是,将有口莫辩的柳五儿拿下。

这下可乐坏了,觊觎柳家的管伙房的差事的秦显家的,她总算找到了一个挤兑并能撵走柳家的取而代之的好机会,于是行贿于林之孝家的。在柳五儿偷窃的事还没有定性,更没有被处理的时候,那秦显家的就在林之孝家的安排下接管了厨房,急急地在伙房内张罗开来了。眼看一场冤案就要促成!

幸喜这件事落到平儿的手上处理,她没有像王熙凤那样来个简单处理。而是经过一番调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可是,问题来了,此事牵扯到了正在当家的贾探春的生母赵姨娘及其子贾环。且不说当家人贾探春将如何处理这样的事,就是依了她的秉性,颜面尽失的她不气得喷血才怪呢?!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无疑有着严重的后遗症!然而这并没有难住聪明的平儿,她很智慧地让贾宝玉担了这个“贼”名。一方面还了柳五儿的清白,翻了柳家的冤案;一方面又对彩云旁敲侧击,从根本上解决茯苓霜、玫瑰露失窃问题;最重要的是,不追究心中忐忑不安的赵姨娘保全了贾探春的颜面。

细节决定让贾宝玉担“贼”名的成败,为此得完善许多工作,平儿都一一考虑到了。这充分展示了平儿高超的处理复杂事件的能力。在处理此事件的过程中能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到。并果断地作出正确的处理。这种顾全大局的作为恐怕也只有平儿才有。

三、平儿有为人正直、疾恶如仇的品质

柳五儿的冤案,被平儿翻了过来,正是平儿为人正直的表现。此事如果让王熙凤处理,柳五儿及其母亲一干涉案人等无疑会无辜受冤,搞不好还会弄出人命。平儿主动将此事件的处理权揽了过来,并不是她要做什么好人,而是正直善良的本性激发她不愿意眼睁睁地看到一场冤案的发生。

她劝王熙凤: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且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施恩呢。于是,王熙凤便由着平儿自行处理这件事。还柳五儿一个清白,柳家的仍管理伙房的事务,柳家的感恩戴德而去。可笑,秦显家的,白费了一些风光脸面;白费了一些算计;也白费了一些行贿的钱两。

第48回,平儿在讲述贾琏挨打时,提到贾雨村,骂他是“饿不死的野杂种”!文本中使用了“咬牙骂道”四个字,足见平儿的疾恶如仇。“野杂种”这是平儿在骨子里对贾雨村的鄙视,她根本就不认这样的一个连宗的本家。同时她敏锐地感觉到贾府自从与贾雨村有了交情后,生的坏事不少!

四、平儿有“俏也不争春”的气度

曹公送平儿一个“俏”字,然则在文本中却没有一处正面写到平儿的长相。只有三处暗写,能说明她长相的不俗。一是刘姥姥初进荣国府时,见到“花容玉貌”的平儿气度高贵疑为王熙凤;二是贾宝玉将平儿赞赏为“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并为不能与之接近而“深为恨怨”;三是贾母曾说:王熙凤和平儿都是美人胎子。

由此可见,曹公送给平儿的“俏”字,并不在长相,而是在她的行为处事方面。首先在私生活方面,她是贾琏正式收房的妾,但她从不以妾自居,仍将自己定位为一个丫环。她不像秋桐那样,一进贾琏的房便争风吃醋。

第21回,被贾琏“搂着求欢”,平儿却“夺手跑了”,不让贾琏随心所欲。文本中也几乎没有她和贾琏单独在一起文字。这也许是王熙凤独独能容得下平儿的原因。

其次在待人接物、为人处事方面,她对自己的主子王熙凤最忠诚,可以说是决无二心,贾琏偷娶尤二姐竟是这个绝对的好人第一个告诉了王熙凤。同时她也是王熙凤的心腹之人,分担了王熙凤手中所有的事务,李纨曾说,她是王熙凤的一把总钥匙。但她从来不擅自裁夺!

其实,以她的特殊的身份,加之又是半个主子。有些事是可以自行裁夺的,但她不这么做,她尽心尽责地做好一个下属的本分。反观林之孝家的和周瑞家的,作了一个内务管家,便作威作福起来。欺上瞒下的事情时有发生。平儿在贾府上上下下赢得了一个良好的口碑。

无论是私生活还是待人接物、为人处事,平儿都够得上一个“俏”字,但她“俏也不争春”。饶是“不争春”也无法让人忘记那姹紫嫣红中一点清亮的“绿”!

五、平儿有开朗、活泼、善良、平和、柔顺的健康性格

平儿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其身世之苦不输于林黛玉。正所谓“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然,其性情却与林黛玉截然相反。也许有人会认为:一个是主子,一个丫头根本无可比性。但是从人性的角度看,性格的形成应与出身无关。平儿开朗、活泼、平和、柔顺的性格在第44回有很好的体现。

贾琏与鲍二家的偷情,不意被王熙凤撞上,又因听到一句,把平儿护正之类的话,王熙凤便不问青红皂白撕打平儿,平儿气不过,便撕打鲍二家的,贾琏见状却反踢打平儿!平儿蒙此大冤受打,性格刚烈如金钏儿者岂不跳井了?!然,掩面大哭而去的平儿,在众人的安慰之下,居然像回目中说的那样——喜出望外!

善良是平儿性格中的重要元素,她的平和、柔顺;她的“俏也不争春”;她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平”事能力,均来源于她的这个性格特征。贾琏与多姑娘偷情,互留的信物竟遗失在枕头套内,不料被平儿发现,平儿将信物隐藏下来,救了贾琏。杜绝了不必发生的事端。

贾琏偷娶尤二姐东窗事发后,尤二姐被王熙凤“赚入大观园”。过着身在天堂,实在地狱的生活。最后竟连温饱都成问题!平儿便经常陪着孤苦的尤二姐,还自己出钱改善尤二姐的伙食,遭到王熙呖骂后,不得不远离尤二姐。尤二姐死后连丧葬费都没有,善良的平儿偷了200两碎银给贾琏。

贾宝玉房里的小丫头坠儿,偷了虾须镯。明知是坠儿所为,却不愿意声张。向王熙凤回报说是掉在雪地里,把个偷盗的事又瞒了过去。顾全了贾宝玉的面子,因为贾宝玉在这些女孩子身上是“留心用意,争强好胜”的。也免得贾母、王夫人听到后生气。重要的是此举能给“案犯”坠儿一个改过的机会,尽管后面发生的故事并不尽人意。

善良的平儿是完美的,她唯一缺憾也许就是没有文化,在书中,我们没有看到有关于她能识文断字的痕迹。这也许正是她的福份。

泼辣爱情担当——司棋的悲愤

《红楼梦》中讲述的几对自由恋爱的情侣,虽版本各不相同,绝大多数的结局竟是一样的,只开花不结果。在这几个不同的自由恋爱的版本中,司棋与表弟潘又安的爱情,最符合门当户对的世俗条件,都是奴仆的身份;家境也差不多。这两人还是发小,有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

长大后又在一起共事,彼此相爱,很是自然。属于人之常情,更属于人伦之常理。这几个爱情故事的女主角都是一个共性:勇敢、泼辣!智能儿不顾一切地从寺庙中跑出来去看病中的秦钟,龄官敢干拒绝不是她演的戏,即使是王妃也不行。尤三姐更甚!竟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林红玉更不用说啦。

司棋呢?其刚烈不输于上面所列四位,其泼辣更是远胜以上四位。琴棋书画四大首席大丫头,分别是侍候贾府中四大贾姓小姐的,并相应地代表着她们的特点。司棋就是雅好棋艺的贾迎春的首席大丫头。主子是有气的死人,她的戏份却多。除了有司棋的爱情故事,还通过一些事例表现了司棋泼辣的个性。

司棋的出身可不好,她是大刁婆王善保家的亲外甥女。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陪房,与邢夫人一主一仆,可谓一虎一狐,净捣鼓些下三滥的事。她是害死晴雯的罪魁祸首。也是抄检大观园的极力怂恿者。更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司棋被逐出大观园的始作俑者。可怜的司棋,多少继承了些家族的遗传。

也许是仰仗着外祖母王善保家的势力(王善保家的在荣府长房邢夫人房中是“二主子”)。她在丫头当中,地位不是最高的,做人做事的派头却是十足的。贾母房中的鸳鸯;林黛玉房中的紫鹃;贾宝玉房中的袭人、晴雯、麝月;还有王熙凤房里的平儿都比她的地位高。

司棋想吃碗炖鸡蛋,打发手下小丫头莲花去问厨房要。结果,厨房管事的柳家的根本不把紫菱洲的人放在眼里,明明有蛋也不给弄。司棋又打发了人来催,莲花儿无奈,索性回去添油加醋地挑拨一番。司棋想起不久厨房给她弄的馊豆腐,今儿鸡蛋又没有。遂怒从胆边生,带领手下丫头们问罪厨房。

也许是手下的丫头们受够了厨房的气,司棋一声令下,大家“七手八脚抢上去,一顿乱翻乱掷的”。一应厨具、食物,散落一地。上演了一场“打砸”的全武行闹剧。一个丫头,充其量也就是个二等主子,就敢把厨房砸得一塌糊涂。这不能不说是司棋身上“泼”劲在起作用。

这场因搞特权未遂愤而砸场子的闹剧,给读者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二等主子司棋应该是没有开小灶的特权。否则,厨房管事柳家的也不会找出那么多的理由拒绝。缺少自知之明的司棋是个很不低调的少女,她采取的这种极端做法,是愚鲁刁蛮的,这大大地损害了司棋的美少女形象。

司棋上演的全武行,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她的外祖母王善保家的,这是不是一个40年前的王善保家的?后文,司棋又卷入了一场阴谋,并积极参与其中。趁着厨房管事柳家的出了一点事,便企图把的柳家的整掉,让自己的亲戚掌管厨房这个肥差,可惜平儿的明察秋毫,此事未能成功。

司棋是个高个美女,身材丰硕,才貌与人品均美女丛中不出众。与四大贤淑比起来,她没有袭人的温柔可亲;没有晴雯的风流灵巧;没有紫鹃的侠肝义胆;没有平儿的善良聪慧;没有鸳鸯的刚烈超脱。她只是跟了一个只有气的死人,她的主子人送外号“二木头”的贾迎春,使她幸运地获得更多的戏份。

然而,对于她的这位主子,她似乎没有尽到紫菱洲二等主子的职责。司棋是个非常泼辣的少女,曹公有此安排就是要让司棋把紫菱洲的场面撑起来。遗憾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做到,贾迎春的乳母时不时跑到紫菱洲偷东西出去典当,还自己的赌债,连小丫头绣桔都看不过去,她竟然因病视而不见。

邢岫烟住在紫菱洲,处境非常尴尬。每天都得忍受紫菱洲下人们的尖牙利嘴,还得把自己津贴拿出来,孝敬这些下人们,作为紫菱洲的实际管理者,司棋是要负责的。甚至怀疑,是不是司棋也参与挤兑邢岫烟?如果邢岫烟住在别的院子,就是主人不管邢岫烟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司棋的故事,浓墨重彩的是她的爱情。她的心上人是她的表弟潘又安,同在贾府为奴。逮着空儿,便偷偷幽会。终于,鸳鸯女无意遇鸳鸯,被鸳鸯撞见。不仅惊飞了一对鸳鸯,还惊出了司棋的一场大病。司棋的这场大病有一大半是因为潘又安的逃跑所至。

当司棋偷偷与潘又安幽会被鸳鸯撞见后,她的泼辣劲在传统道德与世俗观念面前一触即溃!她预感到将要大祸临头。她泪流满面地拉着鸳鸯跪了又跪,不肯撒手,请求鸳鸯不要把这事说出去。而这位潘又安,先是磕头如捣蒜,继而逃之夭夭。把个司棋“气个倒仰”。

司棋心想:“纵然闹出来,也该死在一处,他自以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见是个没情意的”。潘又安的逃跑,作为男人是很令人讽刺的。这让司棋对男人大失所望!悲愤填膺之下,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不是鸳鸯找上门去向她发誓保守秘密,保不定就一病不起了。此时的司棋对鸳鸯说的话,似乎大有悔意。

然而这件事还是闹了出来,这就要拜司棋的外祖母王善保家的所赐了。怂恿成功后,王善保家的奉命协助抄检大观园,可把她乐坏了,她得意忘形地上蹿下跳,总算逮到一个可以报复那些平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丫头们。结果是自己挨了贾探春的打不算,还把自己的亲外甥女的恋情给查了出来。

事已至此,司棋没有慌乱无主,更没有像先前那样下跪痛哭求饶,她竟表现出了惊人的镇静,只低头不语,“并无畏惧惭愧之意”,让见多识广的王熙凤觉得诧异。这是司棋对爱情的失望后所表现出来的麻木。司棋唯有独自勇敢面对,勇于担当。她唯一后悔的恐怕是没有及时销毁这些所谓的定情之物。

司棋的代价是惨重的,她因此而丢掉了一份,对于她这个社会层次的人来讲,是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司棋的可悲之处在于,她碰上了一个不值得她爱的人。潘又安的逃跑是一种典型的懦夫行为,是一个没有任何担当的男人。碰上这样的男人,真是女人一生的不幸。

报纸上有一则消息,地震灾区有一对夫妻,正闹离婚。原因是男方在地震的那一刻是个范跑跑,不顾妻子安危自己先跑了出去。于是,震后妻子愤而起诉到法院,要求离婚。这样的男人的确不如休了。好在司棋与潘又安只停留在海誓山盟的阶段,尚未入港。保住了她的清白之身,没有产生严重后果。

曹公为什么要把自由的爱情与个性联系在一起呢?这是因为在他所处的时代,自由恋爱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没有强烈的个性,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尤其是女性!其实,根据贾府的传统,丫环大了,一般是配上府小厮,如果司棋有意于某个小厮,她是能心想事成的。

如今,社会文明的进步,让我们可以自由地恋爱,甚至可以自由地与不同的异性性爱,然而我们的先人却无法享受到这般的自由!然而有些传统的东西还是应该回归到它应有的价值上来。司棋与潘又安是自由恋爱的实践者,也是自由恋爱的失败者。封建社会的土壤无法培育她们的爱情。

续书中写司棋的结局,在外逃了一年的潘又安发了一点小财,回来准备娶她,却又被司棋之母横加干涉而触墙身死。曹公对潘又安是带有讽刺的笔意的,结局未必如此。此文写于2007年的情人节,这本是一个很浪漫的节日,可是这个节日,传到中国,就成了特定的“情人”的节日,而那些健康的阳光的情感,统统不在此例!此事怪乎?

性格决定命运——晴雯之死

时下有句流行语:性格决定命运。窃以为此六字不外乎两层意思,一是劝慰碌碌无为没有个人事业者,把碌碌无为,郁郁不得志总结为个性的缺陷。为不得意的人生找到一点阿Q式的心理平衡。二是警示力争上进者,务必注意个人性格的不足,提高个人性格的修养,切不可因性格上的原因葬送事业。

如果一个人只想活得有个性些而选择庸碌一生,倒也清净、自在。然而遗憾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恐怕就因为有着强烈的个性,即使做个平民百姓也会麻烦不断,屡遭打击,危及生存。也就是说,活得有个性的人,不幸的命运往往就在不远处等着他。生存的空间很小,盖因性格与世道格格不入。

三国弥横,恃才傲物,时常辱骂当权者,曹操是个文化人,不好杀之,送之刘表,刘表也是个学者,遭到辱骂同样不好杀之,遂又转遣之于黄祖。也许刘表比较阴损,故意遣之黄祖,因黄祖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粗鲁军阀,不是文化圈内之人。不识时务的弥横这回却骂出杀身之祸了。

这是典型的性格决定命运的例子。政无道,隐深山,何必击鼓骂曹枉送性命?或,政无道,勇颠覆,拯民于水火,也强过枉送性命!如此性格决定的命运,也充分体现在了晴雯悲惨命运上!只是晴雯并非文化人,没有做隐士的资格或拯民于水火的远大抱负。然而晴雯也许代表着文化人。

不管如何,人人在“性格决定命运”这一命题面前都是平等的。“风流灵巧招人怨”,不知什么时候,晴雯竟得罪了八杆子也打不着的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于是就有第74回,指名道姓对晴雯进行诬陷与攻击,使得王夫人猛想起怡红院里确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狂样子”的女孩,她就是晴雯。

“狂样子”就是王夫人对睛雯的印象。试想,单位领导对某下属有“狂样子”的印象,那他还怎么在这个单位干出个模样来?于是,只要有小人进点谗言,必定倒霉。尽管有执行总裁王熙凤为其遮遮掩掩,也无济于事;尽管有退居二线的贾母的呵护,也难逃一劫,只须谎说得了女儿痨即可撵出去。

迁怒与爆炭是晴雯两大劣质个性。

畸笏叟有眉批:晴雯迁怒是常事耳。第26回,晴雯与碧痕拌了嘴,心中有气,忽见薛宝钗来访,晴雯竟把气移在薛宝钗身上,私下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恰在此时,林黛玉又来敲门,晴雯也不知是谁,越发动了气,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林黛玉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气恼的晴雯偏生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晴雯的迁怒,让林黛玉黯然离去,枉流了一夜的清泪。

第52回,贾宝玉房中小丫环坠儿偷了平儿的镯子,袭人告假在家,怡红院病着的睛雯管事,平儿却不敢对晴雯说,何故?盖因晴雯的爆炭脾气。只得告之麝月,商定等袭人回来发落。不成想,贾宝玉偷听后一长一短又告之晴雯,晴雯“果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即时就叫坠儿”。被贾宝玉劝阻,晴雯道:这口气如何忍得!“晴雯吃了药,仍不见病退,急的乱骂大夫”,又是迁怒!接下来,“晴雯又骂小丫头子们”,还是迁怒!正好坠儿出现在晴雯的视线里,引发了她的爆炭脾气。

晴雯冷不防摸出一丈青将坠儿好一顿猛戳狠骂。坠儿疼的乱哭乱喊。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晴雯终究还是迫不及待地越权将小丫头坠儿撵出了怡红院。断送了一个与她同样出身的可怜女孩的前途。由于晴雯的暴炭脾气,小丫头们无不畏惧。第73回,父亲贾政要过问贾宝玉的读书情况,这下可急死了贾宝玉,连夜临时抱佛脚。

怡红院的丫头都陪着。小丫头们一个个熬不住,呵欠连天。晴雯骂道:“什么蹄子们,一个个白日黑夜挺尸挺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腔调来了。再这样,我拿针戳给你们两下子!”话犹未了,只听外间咕咚一声,急忙看时,原来是一个小丫头子坐着打盹,一头撞到壁上了,从梦中惊醒,恰正是晴雯说这话之时,他怔怔的只当是晴雯打了他一下,遂哭央说:“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众人都发起笑来。

傲骨与抗争是晴雯两大优质个性。

第37回,秋纹替贾宝玉给贾母和王夫人送去亲自插好的桂花,贾母和王夫人高兴便分别偿了秋纹几吊钱和两件衣裳,秋纹心下自然欢喜,逮着机会炫耀。遭到晴雯的嘲讽:呸!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

第74回,在王夫人那受气而回的晴雯,面对抄检,竟丝毫不惧,当查到她的箱子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性格之刚烈叹为观止。对此次抄查,只有两个人敢挑战王夫人的权威。除了晴雯之外,还有贾探春。贾探春是个主子,她的反抗只是对家族前途命运的担忧。而晴雯是个丫头,她的反抗,仅是个人行为。

无论其个性是优质的还是劣质的,这些事例都集中反映了晴雯身上所特有的强烈个性,也反映了晴雯身上所特有的骨气,骨气中又透着潜意识的反抗。显然,曹公对这个人物费了不少的笔墨倾注许多的东西,在丫环中她的名字与故事出现在回目中最多!著名的《芙蓉女儿诔》就是因她的死去而作。曾几何时晴雯备受读者推崇!这是因为晴雯不阿权贵的精神多少折射了中国传统文人的铮铮傲骨。

只是不知,这种中国旧时文人的铮铮傲骨放置于当今的时代还有多少现实的意义?我想,文人的这种铮铮傲骨无论处在那个时代都应该有的。然,当一个文人选择不是做学问而是仕途经济,那么骨子里的那些个性是不是该好好地修炼修炼?唯如此,才不至于因怀才不遇而苦闷一生,最终又误了做学问的文人本职。因晴雯的个性导致的人生悲剧值得深思。一事无成倒也罢了,枉丢性命实在不值!

显然,晴雯之死与她这样的个性是有关联的,此为晴雯之死的第一大主因。晴雯之死还有二个因素,分别是“恃宠而骄”和“出奇之美”。其实恃宠而骄也是个性的范畴。说晴雯恃宠而娇也许过分了一些,但描写晴雯的最著名一个章节,撕扇子,除了表现贾宝玉对晴雯也许有着特别的情感之外,再就是表现晴雯的娇、嗔、憨之女儿情态。而从撕房子本身的事件来看,却有晴雯恃宠而娇的因素。

心气高,醋劲足是晴雯的一大缺点,贾宝玉为麝月篦发,正碰上她回怡红院取钱,见此情景酸溜溜地说: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贾宝玉误踢袭人,心下内疚,延医诊治,关怀呵护。晴雯醋意顿生,做事便有情绪,不妨将一把扇子失手跌地上,摔坏了。被心情郁闷的贾宝玉批评了几句,于是顶撞起来,袭人来劝,又夹枪带棒地损袭人,闹得贾宝玉要撵晴雯出去,袭人及众丫头跪求劝下。

做错了事,不但不认错,反而顶撞主子贾宝玉,差点闹得不可收拾。为什么晴雯会有如此胆量?这是因为贾宝玉平时对她的无限宠爱。袭人就曾取笑贾宝玉:你一天不挨他(晴雯)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果然,早上吵架;晚上就为了哄晴雯开心,让她尽情地撕扇子玩。晴雯糟蹋东西的行为难免不让人反感。正好碰上的麝月当即表示不满,此事不知王熙凤、王夫人、贾母知道会是什么的结果?

睛雯也许是红楼女儿中长得最美的一个,小时候,因长得可爱,被赖大家的买来后,又被赖嬷嬷送给了喜爱漂亮小女孩的贾母。女大十八变,这晴雯长大后,出落得更是国色天香,只可惜出身太低。有诗为证: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女孩长得太美,实非好事,有道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出身低微的更是命薄!王夫人撵她出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晴雯长得美。让她想起了情敌赵姨娘。

女人长得太漂亮了,必然会成为众多男性追逐的对象,到了最后,往往是多金的、有权的却又是年事已高的人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污占花魁。岂非红颜命薄?晴雯深居贾府之内宅,所接触的男性唯宝玉一人,此晴雯之幸也。然贾府之内宅妒妇甚多,下至婆子上至夫人,数不胜数,此晴雯之大不幸也!于是,造谣诬蔑,极尽诋毁,最后,蒙受不白之冤,淹死在唾液之中。岂非红颜命薄?

如此的国色天香,偏偏性情耿直,快人快语,好打不平。性格中又存在着重大缺陷,脾气暴躁,手下的小丫头们深惧其威,有了差错,惩罚严厉。媳妇婆子们更是得罪了不少。小丫头们好说,媳妇婆子怎么能乱得罪的?贾府的媳妇婆子没几个好东西,印象中好像除了怡红院的宋妈妈,几乎全是混账浊物,贾宝玉的鱼眼睛定律便是由此而来!一个美丽的女孩有了这样的一些个性,怎能见容于世呢?

晴雯的早夭,除了贾宝玉有过短暂的悲伤之外,几乎没有人同情她的死去。袭人倒是黯然落泪,只是不知流的是什么泪?大善人王夫人闻得死讯,竟冷酷地吩咐:痨死的,断不可留,拉到化人厂去火化。可怜晴雯一个全尸都没有保全!古人是很注重全尸的。一个美丽的身影最终的归宿是封建时代的火化场这一肮脏的地方,真是不敢想象。

都说“晴有林风”。林黛玉却未必能与晴雯产生共鸣。贾宝玉在极度悲伤下写了一篇《芙蓉女儿诔》,林黛玉竟满面含笑说:好新奇的祭文!一个对花草树木的凋谢都能伤感得泪流满面的少女,竟对一个鲜活生命的消失如此的漠视!至于秋纹的冷漠,更是再平常不过;而那些媳妇婆子恐怕是幸灾乐祸的心情!

使力不使心的晴雯,身上有着诸多的优点。她是贾母身边长大并经贾母一手调教出来的优秀少女。长相、人品、技艺一流。尤其是技艺,她的女工堪称一绝!整个金陵城裁缝业没有一个人能有她的水平。晴雯另一著名的章节《勇晴雯病补孔雀裘》感动着所有的读者。

晴雯最渴望的是有尊严地活着,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女奴,她自视甚高。所以她夭折了。晴雯的悲惨命运,是否对一些个性强烈的人,有某种启示?从事服务行业的人,比如物业服务公司,在为业主提供服务时,就得放下尊重收敛个性。否则就会被业主炒掉!影响着所在企业的生存空间,更影响着自己的生存空间。不得不因为不努力工作而努力找工作。

任性肆为归水月——芳官之情断

芳官是12小戏子之一,她是唱正旦的。戏班子在完成了元妃省亲的“光荣”使命后,也许是贾府这样的家庭还养不起一个戏班子,碰上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便就地遣散。这12个小戏子是贾府委派贾蔷专门从南方采办来的,因此,这些小戏子也就成了贾府私有财产的一部分。

即是私有财产,所谓的就地遣散,就是将这12个小戏子分配到贾府的各个“单位”。当然,在分配前,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还有一个去留自愿的选择,但这些小女孩绝大多数没有第二选择。为了免遭第二次被卖,她们宁可留下来终身为奴,也许是芳官长得与贾宝玉酷似,她很幸运地分到怡红院。

就贾府这个社会圈子而言。怡红院是最最理想的“单位”,先不说其主人对待女孩子的那种痴爱,就待遇而言也是最好的,怡红院的人都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人多好玩,活少轻松。分到怡红院又很容易接触最高层,“前途”不可限量。这是女孩子们梦寐以求的好“单位”,柳五儿便是一门心思的想到怡红院来,要不是贾宝玉有此意,也是平、鸳、紫、袭般一流人物的柳五儿。如何能进?

幸运的芳官不仅幸运在分在怡红院,她还幸运地获得贾宝玉的宠爱,她更幸运地赢得了怡红院所有人的喜爱。即使是像晴雯这样暴炭脾气对芳官多半也是笑骂。因此,在怡红院天赋人权的岁月里,也许是芳官整个人生最开心、最美好的时段。她的生命之花在这里盛开得最鲜艳最夺目。怡红院给了她一个盛开的平台,贾宝玉给了她一个盛开的机会。芳官也就这样任性地盛开着,人性没有受到任何束缚。

芳官最精彩的一幕发生在文本的第63回,贾宝玉过生日,怡红院全体员工为他凑份子准备晚上开夜宴庆祝。夜宴伊始,贾宝玉提议把外套都脱了,免受拘束,众人纷纷响应,急不能待的芳官便与贾宝玉率先划起拳来。只见她“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是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头上眉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鹅卵粗细的总辫,拖在脑后。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

卸妆后宽衣解带的芳官“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活脱脱一个贾宝玉。今夜注定唱主角的是芳官,接下来她为大家唱曲助兴,把个贾宝玉唱痴了,眼睛看着芳官不语。她偷偷替贾宝玉喝酒,又主动陪袭人喝酒,结果是酩酊大醉。芳官是整个夜宴最活跃者。醉后的少女眉梢眼角平添风韵,她获得了一次与贾宝玉同榻而眠的机会。必须说明的是,虽是同榻而眠,彼此却清白的很。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是整部小说的重中之重,据红学家考据,每人所掣花签,预示着自己的未来,因此红楼女儿的主要角色全都到齐了。文本中并没有写到芳官制的花签是什么,却在整个夜宴过程,独领风骚,费尽了作者的笔墨。把芳官的任性、天性,豪爽与率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其豪爽与率性堪比大嚼鹿肉的史湘云。然而正如晴雯一样,性格也决定了芳官的命运!

任性是芳官最致命的性格缺陷!应该说,少女都有任性的秉质,然而芳官的表现尤甚,她的任性是建立在无知年幼的基础之上。春风得意时的芳官没有一个人能够正确引导她的言行,而她偏又正处于贾府这样的一个可以说比较肮脏的社会环境里。一个纯洁的可爱的灵魂正地潜移默化中腐蚀扭曲。

第60回,芳官到厨房传话,见一婆子托了一碟糕来,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偿一块儿。蝉儿便一手接了过去,说:你们还稀罕这个?因柳五儿想进怡红院,一心要芳官帮忙的厨房管事的柳家的。便赶紧把为自己女儿准备的热糕,端了出来送到了芳官的手里。这芳官便得意了!

得意之下便有些忘形,芳官拿着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竟掰碎热糕“掷着打雀儿顽”,气得小蝉直咒她。任性得宠的神态,很惹人厌!此时的芳官尚不知自己已是在仗势欺人,高人一等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难免不被嘴长的婆子媳妇密告到王熙凤或王夫人那!她为自己将来被逐埋下祸根。

自第58回芳官进了怡红院后,怡红院的每件麻烦事,都与这个芳官脱不了干系。芳官的干娘把亲女儿洗剩的水拿给她洗头引起她的不满,说干娘偏心眼而吵起来,结果被干娘臭骂了一顿。芳官为此哭的像个泪人一般。引发了怡红院丫环与婆子的一场嘴仗。祸主芳官是吃不得半点亏的,挨了干娘的骂,也没有得到全体怡红院丫头们的同情,袭人、晴雯、麝月均对她颇有微词。唯有贾宝玉对她格外眷顾。

第60回就闹了一出轰轰烈烈的,竟敢与赵姨娘相互撕打!蕊官送了一些蔷薇硝给芳官,贾环却缠着要,芳官不愿意给,便拿些茉莉粉敷衍贾环。贾环拿着假蔷薇硝送给彩云,受到彩云嘲笑,赵姨娘一听,以为逮着一个大“理”,跑到怡红院兴师问罪。芳官岂是省事的,结果与“官”字号四个小丫头们大打一场。这些小戏子,竟成了大观园的一个帮派,团结得很,芳官受“欺”,都来帮拳。

芳官深受贾宝玉的宠爱,亲自变着花样给她打扮,一会儿叫耶律雄奴、一会儿叫温都里纳。恃宠而娇的恶习也在芳官身上慢慢滋生。正如晴雯说的,不知狂的什么?所以当柳家的想把女儿柳五儿安排到怡红院,而又苦无门路时,竟找到芳官帮忙。芳官与这母子俩的关系非常之好,特别是和柳五儿,两人得了稀罕物都会彼此赠送些。这么大的事,芳官也敢答应,也敢去办,可见其不知天高地厚!

果然,一场抄检大观园的运动来了。长期受“压抑”的婆子媳妇们,成了这场运动的主宰者,王善保家的首先整倒了晴雯。与晴雯异曲同工的芳官,自然也难于幸免。文本中说,“本处(怡红院)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就芳官的秉性,得罪的人当不在少数,上了王夫人的黑名单,一点也不奇怪。就连贾宝玉都说:芳官尚小,过于伶俐些,未免以强压倒了人,惹人厌。

应该说芳官是一个天性保持得非常好的美丽的小女孩,她天真烂漫,爱闹疯玩,无拘无束,任性肆为。因此,她能得到与她朝夕相处的同伴的喜爱,比如怡红院的丫头们,没有一个人排斥这个后来居上者,想想被打压的小红,应是芳官身上这种天生的魅力所致。她在小戏子当中也有极好的人缘,并不以强压人。然而不熟知她的人,则不会原谅她的任性肆为,骄宠狂妄,比如对待小禅。她就是以强压人。

受到贾宝玉宠爱的芳官,做人高调而骄狂。芳官受宠正如一个在少年时一不小心得志的人,被自己的成功冲晕了头脑,感觉这个世界就是他的。于是目空一切,无所不为。然而幸运不会永远垂青他,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似乎是必然的法则。今后的人生都将为少年时的不成熟埋单!这代价几乎太大了些!芳官便是如此,怡红院与寺庙之间的距离何其之远!一朵鲜花还未完全绽放就提前凋谢了……

稀里糊涂被撵出大观园的芳官出家到了水月庵,性格外向的芳官岂是那种悟透人世的女孩?更何况那水月庵的住持其实就是一个拐子!已在贾府这个大染缸里染过了芳官,与一个拐子相处能有好么?她不过是从这个染缸跳到那个染缸而已,她与住持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聪明的芳官不一定会输给这个拐子。或者说,芳官天生的魅力或许让一个拐子也喜欢上她,她又在水月庵得宠了……

芳官如果留在大观园,那她就有可能是第二个赵姨娘。如果出家了,那她就有可能成为一个不是诗人的鱼玄机。

扭出性格飞出笼——龄官之情辞

几乎所有的读者、评家、红学家在初次看到龄官的章节时,都会很自然地想到匈牙利著名的革命诗人裴多菲写的一首脍炙人口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首诗曾激励着全世界范围内几代人为了自由,放弃爱情;放弃生命的革命精神,可见自由的可贵。

如今,我们都幸运地生活在民主自由的社会里,这是祖辈们抛头颅、洒热血的结果。因此,我们很难体会到祖先们生活在没有民主、没有自由的旧时代的痛苦,很难体会到祖先们对自由的渴望。尽管我们的民主自由与西方所谓的民主自由存在差异,这种差异只是不同的社会与文化背景的产物。

生活在旧时代非常有个性的小戏子龄官,就感觉自己像一只笼中的金丝鸟,为了能飞出去,她宁可放弃爱情!在十二个小戏子中,龄官是第一个出场的,可她在文本中的戏份并不多,少到从第36回之后,就再没有龄官的故事了。少到在第58回,戏班子遣散时,曹公的笔墨竟吝啬到,龄官的去留问题都不彻底交待清楚,读者只能根据情节与名单上的安置,判断龄官确已飞出“鸟笼”了。

龄官的戏份虽不多,龄官的故事却写得非常之经典,其精彩之处不亚于文本中那些主角们。她的故事有着相对的独立性。也就是说,龄官在她的故事中基本是以女主角的地位登场的。从第18回到第36回,先后出场五次。正面描写三次,侧面描写二次;其中以她为主线的四次。仅四次出场,便非常简洁而又非常到位地勾勒出了一个非常完整的感人的爱情故事。这就是龄官与贾蔷的爱情。

这个爱情故事将龄官对爱情的态度与强烈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在第30回“龄官画蔷痴及局外”与第36回“识分定情悟梨香院”中,通过多情种子贾宝玉的亲身所见,叙述龄官与贾蔷之间的真挚的爱情。场景设计可谓巧妙;情节安排可谓感人。曹公为我们再一次展现了一个现代版的爱情故事。

第30回,先是叙述龄官对贾蔷的痴情:五月之际,蔷薇盛开之时,蔷薇架下,贾宝玉发现有哽噎之声,只见龄官“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贾宝玉见她“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画的“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竟画了几千个‘蔷’字。

纵是多情的贾宝玉也“不觉也看痴了”。恰在此时,来了一场大雨,龄官浑然不觉,兀自画着。若不是贾宝玉提醒,不知会在大雨中画到什么时候!此时贾宝玉尚不知道这个大似林黛玉之形态与相貌的划“蔷”者是谁,这是一个很唯美的画面,龄官通过她的一笔一画传达着她对贾蔷的爱恋。

第36回,又用贾宝玉的亲身经历再次表现龄官对贾蔷的挚爱,同时也表现了贾蔷对龄官的真心。贾宝玉想听龄官唱曲,来到梨香院,遭到拒绝,讪讪的红着脸。宝官建议让贾蔷出面,龄官是“必唱的”。心中纳闷的贾宝玉“以为奇特”。接下来,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却见贾蔷兴兴头头的来了,手里还提着个花了一两八钱银子买的金丝雀,是送给龄官的。结果反遭龄官的一顿无来由的数落与埋怨!最后闹得拆了笼子,放了雀儿才算了结。又见龄官咯出血了,他急急地去请大夫,而龄官则心疼贾蔷“大毒日头底下”出门晒着,叫贾蔷“站住”,贾蔷果然听话,还真就站住了。身为主子的贾蔷,面对龄官的无理取闹只是赔笑。他是真爱龄官!

然而,如此真挚的爱情,最终也没能修成正果,实现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们到底还是劳燕分飞了!在自由与爱情的二选一中,龄官选择了自由。应该说龄官的选择是正确的。这是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在等级森严的封建制度下,一个主子与一个戏子是成不了夫妻的,社会地位低下的龄官只能做贾蔷的妾!贾蔷虽是破落户,但毕竟是贾珍带大的。且深受其宠爱,有着强烈自尊的龄官怎能容忍自己是妾?

都说“晴有林风”,晴雯那及得了“龄是林影”。“龄”“林”音同不会是一种巧合吧!龄官其实就是一个林黛玉。体态形貌自是不必说。对待爱情的态度也是高度一致的,专一、执着、痴情。龄官可以不把比贾蔷各方面都优秀的贾宝玉放在眼里;林黛玉也不把比贾宝玉更优秀的华美少年北静王放在眼里。

甚至病也是一样的,都有咯血之症。两个少女都非常有才气,林黛玉的诗不仅是最好的,也是最有灵气的。龄官演戏,唱曲的水平则明显超出其他的小戏子。所以,她第一个得到赏赐。龄官的性格也与林黛玉同类,多愁善感、爱耍小性子。同是贾府的寄食者,使她们有了更多的相同之处。而身份地位低下的原因,使龄官不呵权贵的犟的性格比林黛玉表现得更突出。

龄官一出场,便显露出了强烈的个性。第18回龄官因演出出色,得到了贾妃无春的奖赏,命不拘角色再演两出。贾蔷“命龄官做《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好一个“扭”字!尽显犟态。

“只得依他”,龄官是“扭”出了自己人格尊严了。这是一种骨气的具体表现。甚至是一种文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骨气!如是其他戏子,恐怕得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龄官受赏赐,是贾蔷命其叩头谢恩,一个“命”字足见龄官不情愿,也足见龄官淡然的获宠不惊的心态。

殊不知,戏子在旧时代可不比当今的时代,是最理想的职业,一不小心就成了明星。戏子在旧时代,社会地位是最底的,属于下九流,与娼妓是一个等级,所谓娼妓优伶。所以,当史湘云脱口而出,说龄官像林黛玉时,林黛玉有被辱的感觉。如今要是说谁长得像某个明星,那是对人的恭维。

于是,由于被管理者贾蔷爱上,龄官“扭”来了一点可怜的尊严。当第36回贾宝玉兴冲冲地跑去找龄官,想请龄官唱《袅晴丝》,受到龄官的怠慢与拒绝便是很自然的事了。这也许是贾府上下唯一不拿贾宝玉当回事的女孩。她正色说: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

王妃贾元春也敢拒绝,贾宝玉也就不算什么了。表现龄官的性格特征上升到思想特征的,还是第36回,贾蔷为讨郁郁寡欢的龄官开心,花大价钱买了一只有趣的雀儿送给龄官解郁。这只雀儿很奇特,关在鸟笼中会“衔旗串戏”。于是,贾蔷当场演示给龄官看。“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把众女孩都逗乐了。谁知,龄官竟联想到自己命运如雀儿一般。

她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

贾府是个安乐窝,贫苦人家挤破头地想到贾府谋一份差事而不得,厚着脸皮找上门来认亲戚的刘姥姥,起初也是想给女婿在贾府谋个岗位。龄官在贾府的岗位很不错,每天学戏、演出,不用做其它的事,又与领导贾蔷谈恋爱,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可她竟把贾府比作牢坑,把自己和姐妹们比作笼中雀儿。

天性敏感与多愁由此见一斑。也是龄官超常的见识。她向往独立的人格与平等的尊严,追求更为自由的生活。她觉得她现在的生活就是供人玩乐,任人戏耍,没有自由。应该说龄官是一个觉醒了的少女,所以,当机会来了的时候,她毅然放弃了她的爱情!只是不知林黛玉在爱情与自由之间,会怎么选择?

祝福龄官!也祝福所有为了自由而放弃了爱情的人们。

为攀高枝费心计——林红玉的志向

脂批有云:红玉在怡红院为诸环所掩,亦可谓生不遇时,但看后四章供阿凤驱使可知。

林红玉即小红,管家林之孝之女,因避宝、黛之讳而更名为小红。系怡红院的一个没有资格挨近贾宝玉的粗使丫环。然而从脂批中可以直接知悉小红的才能;又从贾宝玉第一次见到小红的眼中知道小红的俏丽,此时的小红也是有才补天而无命补天的美少女。只有怡红院才能如此暴殄天物淹没才女!

然而小红并不甘心自己有才貌无运气的现状。处在贾府社会最底层的小红,是典型的草根族成员。小红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表现出来的草根族积极的人生态度,韧性十足的奋发精神。对于今天的社会,竟有着很现实的进步意义。她是一个有志向、有思想、也有作为的机智,好强、好胜的少女。

小红是务实主义者,她同样的“心比天高”,却不像晴雯那样生活在梦中;也不像麝月那样是朵不争春的茶縻花。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她都为自己制定了一个可能实现的目标。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她脚踏实地地工作着。颇有心计的小红,总是在为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耐心等待机会,学会创造机会。

然而小红在怡红院的岗位是只能在二门外做些担水、扫地、跑腿等打杂的活儿。按照等级制度,她根本就不可能接近怡红院的主人贾宝玉。中间隔着众多的怡红院的中层管理,纵有三分姿色;纵有三分才能也是枉然,因为贾宝玉视线无法及到。看来机会是等不来的,那就只有自己制造机会了。

文本中采取倒叙的手法,让小红在第24回第一次正式出场时,讲述她为自己成功地制造了一个接近贾宝玉机会:为贾宝玉端了一次茶水。应该说这是一次很成功的接触,阅美无数的贾宝玉,果然就记住俏丽的小红。只是很遗憾,小红的话还未说完,就不得不中止了。贾宝玉连姓甚名谁也没有弄清楚。

由于贾宝玉宠爱女孩子的原因,怡红院的管理向来松散,经常是人去楼空。如果袭人请假或生病不在怡红院的时候,这些女孩子更是玩疯了,此时唯有麝月一个人主动担负起看守怡红院的责任。而袭人在的时候,却往往空无一人。小红便是逮住了这样的时机,成功地越位进入禁区。当贾宝玉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怡红院要喝茶时,竟找不到使唤的丫头,只好亲自动手,小红却如鬼魅般地出现了。

唬了一跳的贾宝玉竟然从没有见过在自己的怡红院工作的小红,可见小红给自己制造机会的重要性。其实这也不能怪贾宝玉,怡红院仆役众多,小红又在怡红院二门之外,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就像一个单位的领导,手下员工众多,怎么可能认得全?小红是个能说会道的聪慧的少女,当下道:认不得的也多,岂止我一个。从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儿不作,那里认得呢。

这话是非常耐人寻味的,关键是如此俏丽的女孩子‘为什么不作那眼见的事’?这很容易引起贾宝玉的疑问,于是小红回道‘这话我也难说’时,却将话锋一转,转到对贾宝玉来说无关紧要的贾芸来找他的事上来。这是非常聪明之举,将真正要表达的意思迂回,让对方追问。可惜,秋纹、碧痕回来了。

这两个人的出现,彻底敲碎了林红玉欲在怡红院晋身的梦想。本来担水就不是她们的事,她们一看应该担水的人,居然出现在怡红院内,于是这两人对小红好一阵辱骂!心灰意冷的林红玉无限怅然。她们的出现破坏了她精心策划的机会;她们的辱骂使她看清楚了自己在怡红院根本就没有前途。

林红玉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另外的地方,她得为她的事业她的情感重新定位,确立一个可能实现的目标。她开始盘算着跳槽,以求得到一个适合她生存的空间。就小红来讲,怡红院其实并不适合她。对于贾宝玉来说,小红尽管生得十分俏丽,但她不一定符合贾宝玉的浪漫,唯有性情中人才能在怡红院得宠。

务实的林红玉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特质。一次成功的接触,最多让贾宝玉记住一张俏丽的脸,所以贾宝玉决非小红的伯乐。因为,小红的才干才是小红最大的优点。在美女如云的贾府,美不出众的小红只有体现她的才干,才是她出人头地的最强优势!事实证明,在以后的故事中,小红的选择是正确的!

第27回,文本中描绘了一个春夏之交时大观园众儿女嘻戏的美好画面。嘻戏的众儿女之中,有一个少女,却在这嘻戏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个少女就是小红!一门心思欲改变现状的小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机会,即使是玩耍,她也存着一份心机。果然,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

王熙凤站在“山坡上招手”,唯有小红一个人看到了。她“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前,笑问:奶奶使唤作什么?”此一回差,给了小红一个充分展示才能的机会,她被王熙凤收在帐下,成了她的得力助手,真正的攀上了高枝儿。一下从粗使丫头变成管理者,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小红出色地完成王熙凤交待的任务。在向王熙凤回复的路上,碰上她的同事晴雯等人,又是一番奚落,连名不见经传的绮霞都向她发难。小红并不计较,将王熙凤交办妥的事汇报之后,又转述平儿给王熙凤汇报,这便是著名的“奶奶绕口令”了。把个李纨听得是一头雾水,王熙凤却赞叹不已,正要物色一个这样的助手。小红幸运在赶上了,她巧妙地回答了王熙凤问她愿不愿意到她这儿来。

小红跳槽成功了,她终于攀上了“高枝”令同事们羡慕不已。最可贵的是,小红在成功攀上高枝的过程中。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没有踩着任何人肩膀往上爬;更没有采取不正当手段。相反她还要忍受着同事们的冷嘲热讽,但她并不计较!大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味道!

其实攀高枝并没有什么过错,更不是什么贬义词。在当今的社会里,应该鼓励攀高枝。当然,应该鼓励的是切合实际的攀高枝,并非想入非非好高骛远的攀高枝。或总想依靠父母亲属攀高枝,依靠不到的便怨天尤人,甚至对社会不满,重则报复社会,做出一些蠢事来;轻则牢骚满腹,伤已之心脾。

小红的父亲是贾府的管家,相当于现代企业的执行总经理。改变女儿的现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至少不用去做粗使丫头。而同为管家的赖大,他的儿子都当上知县了。有骨气有硬气的小红却不依赖父母,她凭自己的努力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她和她的父母平起平坐了,她和母亲都成了王熙凤的“女儿”。

小红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很值得称道。起初她的选择应该也是想走一条姨娘之路,当这一切不太现实时,她给自己重新定位,她不能任由着主人给她随便配个小厮。对于自己婚姻,她很有主见、很有理性地进行选择并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她即不像袭人那样死心塌地地做姨娘;也不会像司棋那样找个没有出息的小厮。这两个人最终没能如愿而遗恨。袭人落下个骂名;司棋则付出了惨重代价。

当人精贾芸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的时候,她心中一动。颇有心计的小红,巧施小计,便将自己的如意郎君收于裙下。她选择贾芸,这个贾府旁支中没落的贵族子弟。是把她的未来全押在贾芸的身上了。贾芸一旦娶她为妻,便从此脱了奴籍!凭她的才干,一定能帮助丈夫获得事业上的成功。

“蜂腰桥设言传心事,痴女儿遗帕惹相思”,小红大胆地向贾芸传达爱意。在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可以说是主动出击。这点很值得一些女性学习,她不像绝大多数女性那样,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保持永远的矜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从眼前消失而投入别人的怀抱。

林红玉不仅有才能有容貌,也有见识。“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就是出自小红之口。这样的见识唯有贾探春才有!

人贩子的罪孽——香菱真应怜

红楼诸钗之中,谁最可怜?公认的香菱也!曹公在为这个人物取名字时,那是直接下了定义的(香菱原名甄英莲,后又被夏金桂更名为秋菱。甄英莲谐音真应怜、香菱谐音相怜、秋菱谐音求怜)。可惜的是,高鹗的续本却没有沿着曹公的文意来写,他给了香菱一个“怜尽福来”的好结局。

夏金桂遣人下毒害香菱,反倒把自己给毒死了。夏金桂即死,便扶了正。薛蟠自牢狱之灾后改邪归正了,小日子过得很不错,但她毕竟是进了薄命司而要死去的。于是,便安排她死于难产这一天灾人祸,而并非枯死的悲惨命运。判词上写得很清楚,她是被夏金桂折磨死的。这误差是不是太大了点?

如果说苦难的命运是造成香菱“真应怜”的话,其实,这还不算“真应怜”。从古到今命运坎坷之人不计其数,也不至于就个个都“真应怜”了吧。有人说,苦难的经历是人生的一大财富。如果把苦难的经历作为一种可贵的人生财富加以积累总结,转化为积极人生的态度,岂不是化苦难为幸福?

然而香菱显然没有能力化苦难为幸福,从而走一条积极的人生之路。她到底是“真应怜”!那么香菱的“真应怜”怜在何处?答曰:怜在香菱灵魂深处的麻木!这也应是曹公撰文的本意,他直接赐了香菱一个“呆”字。此“呆”绝非“痴”之“呆”,实“愚”之“呆”也!何以故?

盖因香菱的苦难命运祸起于五岁时的上元节之夜,因家人霍起看护不力而被人贩子拐走。于是,一个出身于还算富足的乡宦家庭的粉妆玉琢、乖觉可喜、聪明伶俐的小姐,一夜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失去了成长为能吟诗作赋的具有补天之才的大家闺秀的必能。等待她的是无边无尽的被拐后的苦难人生。

从五岁到十二岁近十年的时间,我们无法得知香菱在人贩子手中过得是什么样的岁月,文本中没有具体的交待,其实也不必交待。简约的文字背后隐藏着香菱无边苦难!又何费曹公之笔墨?这些苦难完全是可以想象得出来的。

香菱在人贩子手中,被无数次的转卖、被无数次的虐待,又无数次的想抗争、又无数次的被镇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且看第7回,当周瑞家的问她可还记得父母家乡?答曰:一概不记得了。难道是真不记得了吗?的确是真的不记得了。是吃人的人贩子让她不记得了,不敢记得了。

香菱在苦难的命运面前屈服了!屈服到了骨子里去了,屈服得没有任何个性,唯有无原则的顺从!奴性与妾意识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她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不知道理想为何物?更不懂得如何去憧憬一个美好的愿境。是谁麻木了香菱的灵魂?正是这万恶的人贩子!

世界上最最可恶的职业就是从事拐贩人的工作!简直是丧尽天良!一方面是骨肉离散不知子女在何方父母,他们的那种痛苦真是无法形容。一方面是彻底在毁掉一个人!毁掉一个人的前途,使一个也许有着大好前途的人处于万劫不复之中!

当今社会的人贩子更是没有天理,其拐骗伎俩远超古时的人贩子,其道德水准却是远逊于古时的人贩子。连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大学生都不放过,也能拐卖。被拐卖到穷乡僻壤之地经过N次为人妇之后,几年下来,目光也呆滞了,思维也迟钝了,行为也愚木了。那还能找到半点在校读大学的影子?

最近报料的某省偏僻的乡镇砖瓦厂非法囚禁民工,为其做无偿的苦力,残酷剥削民工的事件,也是一例。这些民工的到来,就是人贩子起到了中介的作用。刚去的时候,一个个鲜活得很,几个月下来,人被奴役被摧残得非疯即傻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全。

香菱就不幸成了人贩子行业的产品!

香菱是红楼诸钗中第一个出场的人物,且又是十二钗副册之首,按说应是《红楼梦》中比较重要的人物,但就是这个比较重要的人物,纵观全书,没有一个故事是以她为中心而独立存在的。偶尔提到她的名字不过是‘以示她的存在’。有关香菱的最著名的章节‘香菱学诗’也只为衬托林黛玉,薛宝钗的才情。

她一出场便被人贩子拐骗了去,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之路,她在人贩子的手中接受了近十年的“教育”。终于等到“毕业”了,有个家境还不错的公子哥冯渊看上她,欲娶为妾,此君绝意不再娶妻,这香菱就是正室了,正如香菱自己所叹息的:我今日罪孽可满了!

由此,本可以过上平淡有尊严的不一定幸福快乐的生活。但命运还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被呆霸王薛潘看上,将冯渊打死,她又被薛蟠抢了去。于是,香菱的苦难人生掀开了新的一页,她成了无比恶俗的、粗野的男人薛蟠的侍妾。

脂批云:香菱根基,原与正十二钗无异。是呀,她原本也是可以和林黛玉一样的,有咏絮之才,香菱学诗可为证。有惊世之容,象秦可卿的品格儿可为证。你能想象秦可卿嫁给薛潘;可你能想象林黛玉嫁给薛蟠吗?可是,如此才貌双全的香菱就是嫁给了薛蟠,而且还是侍妾!而且还侍妾得很彻底,第47回,薛蟠被柳湘莲痛殴,香菱哭得眼睛都肿了,这是不是有点香菱单方面夫妻情深的味道?第62回,玩游戏时,夫妻蕙也是香菱想到的,此时薛潘外出“经商”,说明其潜意识里有对薛蟠的挂念。如果说此时的香菱在与薛蟠的共同生活中已经有了夫妻感情的话,倒是还能理解。

然而在第79回,香菱的表现就有点不可思议!薛蟠要娶夏金桂了。香菱对贾宝玉说起这椿婚事来,就好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她表现得出乎一般常理的兴奋,为大观园又添一会写诗的人而热切盼望着夏金桂的到来。香菱笑道:一则是天缘,二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所以我们忙乱得很。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了。

作为薛蟠的侍妾不知大难来临到还可以理解,盖因谁也不知道夏金桂的为人如何,对香菱来说是福是祸谁知道呢?但她置身事外的麻木实在让人惊讶。她甚至都怪起为她担心不已的贾宝玉来。不能不让我们为这可怜的少女实为少妇的香菱掬上几滴同情的泪!性的排他性是人的本能,她连这个也没有了!

必须说明的是,人贩子只是她苦难人生的一段。在香菱人生的每次转折点,这一紧要关头时,她总是遇人不淑!第一个是很不负责的家人霍起把她给弄丢了;第二个就是万恶的人贩子,竟把她同时卖了两家;第三个是迂腐的冯渊,坐失娶香菱的良机,还搭上自己的性命;第四个就是恶少薛蟠了;第五个是不知恩图报的小人贾雨村;最后是残忍狠毒的夏金桂主仆。香菱终于香魂归故里了。

好在香菱还有一个薛宝钗护着她,这恐怕是香菱唯一遇上的能影响她的人生的好人。她的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她住在大观园的短暂的时刻,这是薛宝钗的功劳。当香菱被夏金桂陷害,引发家庭战争时,一怒之下拿夏金桂没有办法的薛姨妈要再次卖掉香菱以图清静,在这又一次人生转折的紧要关头,薛宝钗把香菱要了去,使她免遭再次被卖的命运。

住在大观园的短暂时光,最著名的情节香菱学诗说明她麻木的灵魂正在慢慢复苏。可惜夏金桂的到来,彻底葬送了一个曾经饱受蹂躏的而又开始鲜活起来了生命。

烈女是逼出来的——鸳鸯之骂

鸳鸯是四大贤淑(周汝昌语)之一,她是贾母一手调教出来的。除了平儿之外,另两个贤淑也是贾母的杰作,袭人与紫鹃。分别给了最心爱的孙子贾宝玉和外甥女林黛玉。鸳鸯则留在贾母的身边,是贾母的得力助手。于是,鸳鸯成了贾府最高权力机关的重要人物。她不仅是贾府众丫头之首;而且贾母以下的主子们无不尊重她,连王熙凤都称呼她姐姐,这是她在所有丫头里唯一这样称呼的。

即是贤淑,自有贤淑的特质。先说鸳鸯的相貌,相貌并不是贤淑女子的必要条件。贤淑的丑女往往多于贤淑的美女。然而女子即贤淑又美貌是何等齐全的事!应该说鸳鸯也是美女,否则她进不了贾母的房中,贾母是最喜爱漂亮女孩子的。她房中的傻大姐也肯定是美女,不要因一“傻”字所误导。通过邢夫人的眼看鸳鸯: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

脸上虽有点瑕疵,美貌及不上晴雯等,但也绝对是个美女了!那么鸳鸯都有那些贤淑的品格?鸳鸯的品格赢得了贾府上下人等的好评,得了鸳鸯好处的王熙凤不消说。第39回,贾探春、薛宝钗等在议论各房的丫头时,李纨就表扬鸳鸯。除做事细心敬业得到贾母信任外,还做人公道、替人说好话,不仗势欺人。连向来不开金口议论人的贾惜春都说:老太太昨儿还说呢,他(鸳鸯)比我们还强呢。

第47回,贾母通过骂邢夫人,再次把鸳鸯优秀品格交待得清清楚楚,同时也点明了她在贾府的地位。她说: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了来,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大致归纳有以下五点:

一、倾心为主,忠于职守,善于管理。鸳鸯任劳任怨工作态度深得贾母信任。从贾母的起居穿戴,到屋内屋外的杂事,钱两贵重物品往来,无不打理得井井有条,省却贾母许多烦恼。由于岗位的特殊,她还得代替贾母处理一些贾府的杂事;协助王夫人、王熙凤的日常管理工作。她做事心细,事事都能有预见性,从不会有遗漏。贾琏夫妇确实手头紧张,找到鸳鸯帮忙,鸳鸯总能以大局出发予以配合。

二、做事公道,善解人意,尊重他人。为了取悦贾母,鸳鸯自编自导地拿刘姥姥开涮。事后,主动向刘姥姥赔不是,临走时还送了不少自己的东西给刘姥姥。以她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的。这是她做人做事的公道与尊重他人。无意中惊散了司棋与潘又安这对鸳鸯,尽管她不齿司棋的行为,在得知司棋为这事急病了后,便赶紧跑来向司棋发誓,决不说出去。了却司棋的心病。这是她善解人意的地方。

三、得势不欺人,常替人说好话。鸳鸯在荣宁两府的“精神”领袖贾母的身边。深得贾母的信任,在贾母面前说一不二,可谓呼风唤雨的超级“强人”。但她本性善良,从未见其仗势欺人。第71回,尤氏背后打趣王熙凤,鸳鸯便帮着王熙凤说话:罢哟,还提凤丫头虎丫头呢,他也可怜见儿的。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是难作的:少有不得意,不是背地里咬舌根,就是挑三窝四的。

四,最难得的是不贪财。能得贾母的信任,最大原因还不是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而是鸳鸯不贪钱财高尚品德。贾母是棵大树,多年的私房积蓄,这个数字应该大的惊人。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管理,是贾母首先要考量的。鸳鸯无疑是她心中最佳的选择。当贾琏夫妇找到鸳鸯借几件贾母的东西当点银子应急时,她却不从中捞好处。与知道这件事便进行敲诈的邢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五,身为奴才最没有奴相的少女。第40回,“金鸳鸯三宣牙牌令”。宴席之上,鸳鸯掌控场面,举止从容,气定神闲。说: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罚的。鸳鸯非但没有奴才相,有时还能体恤同情那些主子们。她更没有以奴才的身份去管教奴才,这点很值得称道。

鸳鸯的这些特质固然有她在贾母身边的原因,更重要的还是鸳鸯的人品。青春易逝,转眼间鸳鸯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事业上的机遇无与伦比,个人问题却不如袭人、平儿。袭人成了贾宝玉的准姨娘;平儿则成了贾琏的通房丫头即将来的姨娘。按说,她侍候着贾母,想给谁做姨娘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鸳鸯有目标吗?举目贾府,心也比天高的鸳鸯还真找不到她乐意的。荣国府适合她的爷们只有贾宝玉和贾琏。而贾宝玉的姨娘一定会很多,除了袭人,还有晴雯。将来林黛玉出嫁,紫娟必是陪嫁品,也极有可能成了贾宝玉的姨娘。剩下的只有贾琏,鸳鸯好像并不反感贾琏,但贾琏终非最佳选择。

相比之下,要做姨娘的话,也只有这两个人可以嫁了。饶是如此,也让人捷足先登了。恰在此时,一双老色眼盯上了她。他就是大色痨贾赦,被贾赦横空一折腾,击碎了她所有残存的梦想。

向来个性还算柔和的鸳鸯,誓死反抗!她被大色痨贾赦逼成了一个烈女,成就了一个让人尊敬的高贵的灵魂最好的归宿:死亡!

贾赦行动了。他一方面让老婆邢氏出面保媒,一方面使人去找鸳鸯的家人对鸳鸯拖压。把个鸳鸯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演绎了感天地泣鬼神的一幕,绞发以明志。

姨娘是丫头辈的终极追求目标,谁要有如此好运必是喜事一件,所以平儿、袭人虽明知鸳鸯不乐意,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仍在打趣鸳鸯。这两个人的话刺痛了鸳鸯,于是鸳鸯怒骂: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你们倒替换着取笑儿。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

而那一听到自己的小姑子要做姨娘嫂子赶紧屁颠屁颠来找鸳鸯,鸳鸯照她嫂子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液,骂道:你快夹着屄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到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

惨遭拒绝的大色痨贾赦放出来话来:‘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果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心,我要他不来,此后谁还敢收?此是一件。第二件,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自然往外聘作正头夫妻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谁家去,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伏了他!

于是鸳鸯干脆来个“誓绝”: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

此一番誓绝就把自己的终身葬送了,这是多少不甘凌辱的弱女子的最终结局啊!鸳鸯的可敬之处就在于:宁可死,不苟全!

当今社会在生命可贵的理念下,这种拼死抗争的做法似乎又有不同的声音。比如,屡见报端的女子抵抗逼良为娼的卖淫团伙而跳楼后或死或残的做法,就存在争议。被人强奸而身体健康与跳楼而失去生命或伤残,孰轻孰重?

不得要领的抗争——命苦赵姨娘

赵姨娘恐怕是书中最惹人生厌的女人了!但她却生了一个极其优秀的女儿贾探春,爱屋及乌,算是原谅了她。这一原谅,细想想,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呐!俗语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气之处。纵观赵姨娘的言行,的确是令人可气而生厌的,以至于失去了人们对她可怜命运的同情。那么,赵姨娘为什么会有这些不齿言行?她的动机是什么?难道赵姨娘天生就是一个坏女人不成?答案肯定是:不是的!

那么赵姨娘怜在何处?她怜在封建宗族等级制度!是贾府的森严等级,造成这个女人可怜的最直接的原因;也是赵姨娘变成坏女人的直接原因。因为吃人的封建礼教使得这个女人生活在无比痛苦之中。久之,便心性大变,做出些不可理喻的甚至是不智的蠢事来!夫人与姨娘虽同事一夫,等级差距却有着天壤之别,这两个职位的关系竟然是侍候与被侍候的关系,说严重点就是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

吃人礼教灭人伦此为首怜!姨娘生的儿子统统划归夫人名下。姨娘只有义务哺乳自己的孩子却没有权利教育自己的孩子,因为孩子是老爷的骨肉,那就是十足的主子,而作为生身母亲的姨娘则仅仅算是半个主子。贾探春就是夫人王氏教养长大并一直生活在王夫人的身边。所以,贾探春更亲近王夫人;而对生母赵姨娘甚至羞于承认。要不是贾环长相欠佳,恐怕也得生活在王夫人的身边。

就算是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也是没有权利过多地进行教育的。比如第20回,王熙凤就狠狠地批评了赵姨娘骂贾环的“越权”行为。她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

第二怜,整个荣宁两府没有人瞧得起赵姨娘,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姨娘地位的低下,令人咋舌!且不去管它是否只是半个主子,总之也算是半个主子吧。居然没有完全脱产,还得做一些诸如打帘子,立靠背,铺褥子的杂事儿。待遇方面也只是月例二两银子(折合人民币600元),和一个通房丫头一样的薪水。而同事一夫的王夫人却是二十两。

同岗不同酬甚至还得做一些杂活儿的巨大差异,造成了姨娘的四不像: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夫人不像夫人;丫头不像丫头。

赵姨娘在贾府这个社会圈子,生活是比较清苦的,日子过得比较拮据的。那个讨厌的马道婆向她要双完整的鞋面子,居然没有!文中用了一个“叹”字,来形容赵姨娘的处境。可见赵姨娘的日子在贾府这样超级大富之家过得并不怎么样。

混个姨娘的前程,是丫头们的终极目标。小红就是想混个姨娘而不得另谋出路的!袭人为混个姨娘不惜拿自己的贞操作赌注!想当年,赵姨娘也是风流灵巧招人爱。也是百般妩媚,千种风情地在贾政的面前施展,终于击败了N个竞争者,脱颖而出,拿下了这个并不浪漫的男人。谁知,姨娘的活儿不是人干的。她仅成了贾政性发泄的工具;仅成了贾家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这是赵姨娘没有想到的。

赵姨娘有一双儿女。女儿贾探春是只凤凰;儿子贾环却是蛇鼠。处在封建社会下真是哀莫大焉!此为三怜。俗话说:母以子贵!赵姨娘却偏偏生了一个儿子,这无疑给她了一点渴望获得尊重与尊严的希望,但是,老天对赵姨娘很是不公:儿子很不成器;女儿却很成器!这种错乱的安排,使得赵姨娘备受痛苦的煎熬。女儿再怎么有本事,终是要嫁出去的。赵姨娘的依靠只能是自己的儿子。

同是姨娘生的贾琏在贾府的地位,无疑是像打了一支强心针一样刺激着赵姨娘,成了赵姨娘的一个兴奋点。这是王夫人之子贾珠的早逝,加上娶了王熙凤与王家形成了政治联姻,给了贾琏一个机会。儿子贾环的境况与贾琏何其相似。贾宝玉是不通经济仕途的,他成天混在女人堆里,满脑子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奇谈怪论时从嘴出。将来由他执掌贾府相信谁也不放心吧。由是此大任就非贾环莫属了。

袭了荣公正位的贾赦就曾说过,将来由贾环袭位的话。因此贾环也不是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谁知贾环还不如贾宝玉!连了公子哥的样儿都没有。为此,赵姨娘便很自然地将贾宝玉视为头号大敌。

赵姨娘有此三怜,时间一长,心理严重失衡,于是做下些令人生厌的事来,也就不足为怪了。其实,赵姨娘也就只做过一件真正意义上的且是不成立的害人之事,那就是发生在第25回的《魇魔法姊弟逢五鬼》,由她和那个歹毒的女人马道婆共同策划并实施的愚蠢的整蛊事件。

之所以说它愚蠢,按现在科学的观点,实施那样的一个迷信方案能把谁弄死?王熙凤与贾宝玉同时犯病与赵姨娘的整蛊行动只是一种巧合,当中不可能有任何联系。就算能致二人于死地,不是最终也以失败而告终吗。

就这件事而言,与王熙凤做的坏事比起来,那算个什么!其它的坏事,不过都是瞎胡闹。比如与官字号小丫头们厮打,比如找贾探春为自己的哥哥的丧事争更多的丧钱。等等。然而赵姨娘怎么就比王熙凤讨厌多了呢?不比王熙凤。那就比比吃斋念佛的大善人王夫人,她不就直接害死了金钏与晴雯吗?慈祥可敬的薛姨妈不是也包容自己的儿子打死冯渊吗?赵姨娘再怎么折腾手上也没有命案呀!

诚然,赵姨娘无疑是有个性的女人,她的瞎胡闹正是对这种不公平社会的挑战!可惜的是,她的这种挑战,是徒劳的;盲目的;也是无益的。但怎么说也比香菱好得多,至少她不麻木!她是属于那种有点觉醒的被压迫的人。只是,以她的个体去抗争一种制度,那只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资。赵姨娘的不智就体现在这!但不管怎么样,赵姨娘努力了。尽管我们知道她的所谓的“野心”是无法实现的。

只是,赵姨娘力争上进的精神虽值得肯定,但她积极进取的方式方法实在是不能苟同,更无可取之处。基本上都是以自毁形象为代价,她赤裸裸地做小人与泼妇。每次的抗争都是输家,白白做了一回小人加泼妇!因为,她的这种不得要领的抗争总是建立在亏老本的基础上,偏偏赵姨娘就是要做这种亏本的买卖。这也许是赵姨娘言行让人生厌的真正的原因吧。

现实生活中,赵姨娘类的人物大有人在,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对自己的现实现状极度不满意,且又无力与之抗争。遂做出一些不智的蠢事来。其实现代版的赵姨娘们,远比《红楼梦》中的赵姨娘幸福得多了,因为他们没有封建礼教的吃人制度,因为他们不存在同岗不同酬的不公平待遇。

他们只是机遇差点,或是没有把握好机遇,又或是机遇总是被有点背景的人拿去。于是,不去认真总结,提高个人的自身素质,超脱地择机而动。而是怨怼之气难平,选择了赵姨娘这种不得要领的甚至是不合事宜的抗争的方式。殊不知,最终受伤害的还是自己。赵姨娘之所以如此,尚有三怜值得同情与理解。而我们呢?可怜吗?当然不及赵姨娘。感谢赵姨娘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反面典范。

攀权附贵因生计——刘姥姥的慧根

随着中国社会自由、平等、互爱的新文明的不断发展与深化。那些原本影响了中国人数千年的旧文明正在逐步淡化,大有退出历史舞台的趋势。刘姥姥处在这样的一个历史时期,于是,这个并不惹人喜爱的处在社会底层的女清客,越来越受到读者的认同与追捧。

以至于被林黛玉呼之为‘母蝗虫’原本就很单纯的戏谑之语,为的是表现林黛玉的机巧与幽默。又平添了几分刻薄;以至于妙玉,这个有严重洁癖的少女,对刘姥姥的排斥态度,被抨击为有自命清高的嫌疑;以至于凡有作弄和取笑刘姥姥的人,无不大加抨击之。比如为刘姥姥满头插花的王熙凤。

其实,刘姥姥在文本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功能,就是通过这个有点见识的乡下老妇人的所见所闻,描述大观园这一豪华建筑;表现荣宁两府的奢华程度。基于此,曹公便赋予了这个人物诸多的特性,使她能够顺利地穿行于贾府这个上流社会的圈子。比如幽默、机变、巧舌如簧、大智若愚、颇有心计、不自卑不自鄙、具大度、识大局、有奇才。等等这些在文本都有通过刘姥姥的言行有很好的体现。

刘姥姥拥有如此多的特点,之所以被热捧除了时代的原因之外,恐怕还有更多值得挖掘的东西。首先就是她善于寻找机会,抓住机会,并能很好地把握机会。这点很值得我们这些在职场上苦命打拼的目前还是草根一族的同志们学习。第6回,面对苦日子一天比一天的难挨,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一筹莫展,在家喝闷酒拿老婆出气。这也是一般市井男人、乡野村夫常有的无能兼去无奈行为。

此时,刘姥姥发话了,先是对女婿一番颇有见地的说词后,她认为天子脚下,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就看你会不会拿了。她便想到了一个也许能摆脱目前困境的点子。于是她继续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

这机会就是当年女婿王狗儿的祖上与金陵王家连过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本家。如今王家两代小姐都嫁进了显赫的贾府,找上门去走动走动“有些好处,也未可知”。甚至说不定能为王狗儿谋份体面的差事,彻底解决一家人生存问题。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可能会发生。只有努力付诸行动,才有可能实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正所谓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寒门认豪户之亲是一条多少不现实的事啊!

第二天,刘姥姥便粉墨出场了。这是刘姥姥另一个优点,想好便行动,雷厉风行,决不迟疑。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日想千条路,夜想千条路,第二天还是卖豆腐。更不会像惰性十足的人那样,今日事明日做,明月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一辈子也就彻底交待了。一辈子一事未做;一事未做也就意味着一事无成。付诸实际行动的刘姥姥,此一去,果然收获良多。这无疑是一个“事业”成功的典范。

刘姥姥厚着脸皮,怀着忐忑的心,带上小外甥王板儿,来到贾府找王夫人认宗亲。正式踏上了她的女清客之路。早年,王夫人未出阁时,曾与刘姥姥有过数面之缘。王夫人果然有“大善人”之实名。她没有让刘姥姥失望,不但认了刘姥姥这门亲戚,还资助了刘姥姥20两银子(折合人民币6000元)。

这是一笔不少的钱,足够她一家五口人一年不用干活也能过得很好的生活用度。重要的是,从此,刘姥姥便攀上贾府这样的亲戚,游走于上流社会的圈子。彻底的脱贫致富了。

刘姥姥在实现自己的美好愿景时,虽颇有心计,却并不是不择手段的。此行虽是为打秋风而来,多少让人觉得并不那么质朴。但她终究没有失去庄稼人的本色!她靠的是她天生的搞笑才能、编故事的才能以及她骨子里的憨厚。取悦了贾府的高层领导,同时也把贾府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都取悦了。

可惜的是,她生不逢时,没有生在当今的这个时代,否则,刘姥姥绝对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喜剧明星。不禁想起来了赵本山,想起了赵本山那身招牌式的行头,一出场便是满堂哄笑。那行头与第44回刘姥姥被插着满头是花何其相似。

在中国,最红的小品竟然是屡屡以丑化人物外在形象来达到喜剧效果,实在是有点让人遗憾。试问在中国有几个农民是穿得如小品中的赵本山那样的?但是,我们都爱看,也都爱赵本山的表演。好在,近几年赵本山的小品,似乎在淡化那一身招牌式的行头。但是,那顶帽子却永远地戴在他的头上。

很难想象没有赵本山小品的春节晚会是个什么样子?恐怕有超过半数的观众老老实实地守在电视机前观看春节晚会,都是冲着赵本山来的吧。刘姥姥的这种喜剧才能,岂有不红之理?已故的著名喜剧小品演员,曾经出色地演过刘姥姥的赵丽蓉,其憨厚的表演惹人发笑,不正是刘姥姥最根本的特性吗?

此时,刘姥姥已是第二次进贾府了。二进贾府时刘姥姥充分发挥其表演小品的才能,而刘姥姥同时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这一特长能给贾府的各色人等带来欢笑。更主要的是,只要能取悦于她们,就不愁没有好处。曹公竟然用了三回多的笔墨为其立传,大书特书之。

刘姥姥的到来,给了大观园无限的生机。使大观园里处处充满了笑声。她给孤独的贾母史太君带来欢乐,因为她们是同龄人,贾母太需要与一个同龄人沟通,来见证她早年事业成果;来分享她晚年的天伦之福。刘姥姥正是顺着这个点儿,顺嘴儿编些故事,说些不露痕迹的奉承话,以合贾母之心。

刘姥姥给鸳鸯三宣牙牌令的酒令上平添了许多寻常百姓家的欢乐,为那些文绉绉诗句词句,掺杂着乡野村夫的语言。使得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又在用餐时,甘愿配合鸳鸯和王熙凤的作弄,丑化自己的形象,惹得大家一个个捧腹大笑。我想,如果刘姥姥生活在林黛玉的身边,她还会多愁善感吗?

刘姥姥此行,因表现突出自然好处多多,她睡过贾宝玉的白玉床,她喝过妙玉为贾母准备的极品茶老君眉,她临走时,用车拉走了半坑的细软和美食,外加100两纹银(约合人民币3万元),光这100两纹银就够他们全家不干活也能吃上五年。

有人说刘姥姥是打秋风的女清客。用现代人的理念来说,未必!因为她在贾府得到的好处,都应该是她的劳动所得,为什么这么说,刘姥姥不为利来,缘何甘愿被人整成个老妖精?缘何在酒席上甘愿被人当猴耍?缘何自献其丑取悦于人?她在娱乐了别人的同时得到了她应得到的报酬。

刘姥姥也是一个具有补天之才的异女子,她除了不能像林黛玉那样做个有知识的补天之才者外,其它方面的能力都是超乎寻常的强,有人评说她是个出色的公关专家,此话一点也不错,她以她大智若愚的智慧,为实现个人的需求而努力,并获得很好效果,大大实现她当初进入贾府的目的。

其实,何谓人才,无非就是三分专业认识加七分的外交能力。刘姥姥显然是具备这种对人才的定义的。

吃斋念佛真善人——王夫人的情憎

颇具争议的王夫人恐怕没几个人会喜欢她,因为她直接害死了金钏,手上犯有“人命案”。因为她是抄捡大观园的“主帅”,并在此次行动中,驱逐尚在病中的晴雯,直接导致其含冤悲苦而死;又间接毁了司棋,致使司棋的恋情东窗事发;还撵走了四儿、遣散了芳官等“官”字号小丫头。

使好一派盎然生机的大观园立即从内部开始颓败,继而走向没落。正如很有见识的三小姐贾探春所言:“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可怜的王夫人竟成了大厦将倾的始作俑者!

也许是男主角贾宝玉的母亲的缘故,曹公并没有把王夫人作为反面人物来写。这个整日吃斋念佛的所谓的假善人,其实并不伪善。纵观她的表现,只是在个人情感方面,可能长期受到冷落,心态严重失衡而已,她的可悲之处在于,已经扭曲了的心态除了不自知之外,想必处在她那个时代的背景之下,旁人也未必能有所察觉,因为她的心理疾病在那个时代实在是太平常,平常得一切都正常了。

出身于名门望族世家的王夫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必是《女诫》之类的,严重束缚女性行为思想的封建传统教育。通过刘姥姥早年对她了解的叙述,王夫人应该是一名在德、容、工、言几方面都得到很好深造的合格的大家闺秀。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大家闺秀做出了几件让人深恶痛绝的事儿来,以至于,自毁形象,落下个“伪善人”的名声。枉念了那么多的经,枉吃了那么多的斋呢?答案就是上文说到的,心态失衡。

王夫人所做的几件让人深恶痛绝的事,都有一个共性,与“情”有关,尤其是私情。在第30回表现得最为突出:一日盛暑之时,贾宝玉闲来无事背着手,转到王夫人上房内。只见‘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乜斜着眼乱恍’,好一副美态。贾宝玉便‘轻轻地走到跟前’与之调笑。还把香雪润津丹往金钏嘴里送,说是要把金钏儿调到怡红院去。

为此,金钏提议贾宝玉去捉拿贾环与彩云的私情,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是自己进能怡红院的“巧宗儿”。“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王夫人一反平常和蔼可亲的形象,俨然如泼妇般打骂。后文写道: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

这事究竟有多无耻,真值得商榷。关键是王夫人对于这种事‘乃平生最恨者’。王夫人何恨之有?恨从何来?因何而恨?以至于没有给一个跟了自己十来年,可以说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少女一个改过的机会(全然不顾金钏的哭求,到底是将金钏撵了出去!)。刚烈的金钏含羞忍辱地跳入井中,轻率地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是王夫人昏聩般处理这件事的严重后果。

王夫人是贾府中荣国府无可替代的实权派。因她是“金陵王”家的女儿;因她是贾母爱子贾政的正宗夫人;因她是贵妃娘娘贾元春的母亲;因她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贾宝玉的母亲。于是,王夫人很自然地成了贾府真正的当家人。众媳妇中,谁也无法与之竞争!谁也无资格与之竞争。

但是庞大的家族事物,是她不愿意亲力亲为地操持的,她不是没有这种才能,她只想吃斋念佛地过着清闲的日子。她便把这个家交给了自己的亲侄女王熙凤。重用王熙凤,不得不让人敬佩,敬佩王夫人的用人之道。王熙凤的治家之能,让人折服。一个文盲,把个偌大之家治理得井然有序。

只可惜“凡鸟偏从末世来”,她没有赶上贾府蒸蒸日上的时候,她赶上的是贾府从鼎盛到衰败的时候,枉担了败家之名声。贾府之中除王熙凤之外,众媳妇中还有谁可堪当此任,这也算举贤不避亲吧。王熙凤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需静心休养,贾府诸事又得王夫人亲为。再一次展示了王夫人高超的用人之道!

此时她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寡媳李纨,但她知道凭李纨一个人之才智是无法管好贾府的,于是,又先后另派也许比王熙凤更能干的两名少女贾探春与薛宝钗共同管理。果然,贾府在这三个人的高效管理之下,兴利废弊,来了一场不小的改革。使用贾探春与薛宝钗,可以说是不拘一格。首先是两位未婚少女,没有任何治家经验。其实是这两少女在贾府的权威性,一个是姨娘的女儿,一个根本就是外姓人。

然而王夫人就敢想就敢用,知人善用是王夫人的一大特点。权力高度下放,却又能收发自如是王夫人的另一个特点。第74回,抄检大观园时,王熙凤的权力就在王夫人的一瞬间给拿了下来。使得抄检大观园时,王熙凤完全处于罢职状态,乃至一直到处理抄检结果时,都插不上一句话。

从中不难看出,王夫人其实并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毫无主见的昏庸之辈。她表面上好像退到了二线不管事。实际上她是贾府真正的实权人物,贾府大权被她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应该说,王夫人是个很优秀的董事长。因此,王夫人也是身具奇才之女子。

除却她处理的涉“情”事件。王夫人为人处事,都是值得称道的,她言行和蔼、善良。考虑问题也比较全面,对王熙凤打理贾府的工作也总有合情合理的指示。她在整个文本之中总是以正面的形象示人,其实她也是以正面的行为待人,这点是无可置疑的。

比如在刘姥姥打抽风一事上,就为刘姥姥考虑得很周到。刘姥姥第一次来贾府的时候给了20两纹银;第二次来贾府的时候,她个人就包了100纹银,这是她五个月工资。她希望刘姥姥回去后,开个小店或置点田产过活,不必再靠亲投友。这样的行为怎么也不能与伪善挨上边儿。

然而,王夫人‘乃平生最恨者’实“情”事也!为什么会这样?一方面与她所受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一方面,可能与赵姨娘有关,赵姨娘是其夫贾政最宠爱之妾!能得贾政之宠爱,赵姨娘的美貌自不必言,关键是赵姨娘的风情,也即女人眼中“浪”味;男人眼中的“韵”味。让其集三女宠爱于一身。

毫无疑问,贾政一定是赵姨娘房中常客。至于正室王夫人,可以想象她有过多少个空闺之夜啊!她吃斋念佛的背后有没有潜意识的怨恨?这是否会影响一个人的行为?答案是肯定的。用现代的说法是,情商比智商更为重要。一个人一旦心态变了,做出来的事,都是愚蠢的低智商的。

第74回,傻大姐拾到一个物件,被邢夫人撞见,邢夫人一看,立马给当家的王夫人送来,王夫人一看,是个十锦春意香袋(估计是个很黄的东西)。王夫人的智商立即降到了零!先是怀疑王熙凤,后被王善保家的唆使几句,架空王熙凤,马上成立“专案组”,亲自坐镇指挥,抄检大观园。

未抄之前又听信谗言先把晴雯找了来,好似十锦春意香袋就是晴雯的。她问凤姐:有一个水蛇腰,眼又有些像林黛玉,骂小丫头。很看不上那狂样子,是谁?当自以为无碍的晴雯并没十分妆饰地来王夫人面前时,正好对上号了。王夫人见她钗軃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的模样,不觉勾起怒火。

王夫人仿佛在这个晴雯身上看到了赵姨娘的影子。便冷笑道: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呜呼,晴雯到底干了什么事?恐怕连晴雯自己都被王夫人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晴雯知道有人暗算她了。

已对晴雯下了主观定论的王夫人又接着说:好生防他(晴雯)几日,不许他(晴雯)在宝玉房里睡觉。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这几年我越发精神短了,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见。只怕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查查。

长得美有什么过错?如此武断,堪称一绝!不知她知道袭人与贾宝玉的事作何感想?此次抄检大观园,并没有什么战果,但却在事后,为防患于未来由王夫人亲自出马,全然不顾自己宝贝儿子贾宝玉的感受,处理了怡红院一大批并不与十锦春意香袋相关的人。

当今社会,在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下。合法的与人共夫现象没有了,非合法的与人共夫现象依然存在。那么,王夫人的情憎现象也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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