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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定金陵

我和燕王并骑经过东安门,进入金陵城内,只见城内行人商贩来来往往,明初盛世的金陵满目繁华景象,和现在的南京还是有差别。

天子脚下之地那恢弘浑厚的帝王之气,已经扑面而来。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朱元璋的诸位皇子依例会在每年四月皇帝寿诞之期一齐到金陵朝觐。

他的二十六个儿子中除了长子朱标封为皇太子,还有一个夭折的皇子除外,其余二十四子全部都被封为亲王。二皇子秦王、三皇子晋王、四皇子燕王我都已经见过,九皇子赵王朱杞已经夭亡,剩下的藩王还有二十一位。五皇子朱橚封周王,藩治开封;六皇子朱桢封楚王,藩治武昌;七皇子朱榑封齐王,藩治青州;八皇子朱梓封潭王,藩治长沙;十皇子朱檀封鲁王,藩治兖州;十一皇子朱椿封蜀王,藩治成都;十二皇子朱柏封湘王,藩治荆州;十三皇子朱桂封代王,藩治大同;十四皇子朱柍封肃王,藩治甘州;十五皇子朱植封辽王,藩治广宁;十六皇子朱栴封庆王,藩治宁夏;十七皇子朱权封宁王,藩治大宁;十八皇子朱楩封岷王,藩治岷州;十九皇子朱橞封谷王,藩治宣府;二十皇子朱松封韩王,藩治开原;二十一皇子朱模封沈王,藩治潞州;二十二皇子朱楹封安王,藩治平凉;二十三皇子朱桱封唐王,藩治南阳;二十四皇子朱栋封郢王,藩治安陆;二十五皇子朱桐封伊王,藩治洛阳。

这二十四名藩王都有自己的王宫和军队,每位亲王都有三护卫,一护卫的人数从三千人到一万九千人不等,控制着当地驻军的调动指挥权,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如同一个强大的蜘蛛网,把整个中国都密不透风地笼罩在朱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从东北到西北的辽王、宁王、燕王、谷王、代王、晋王、秦王、庆王和肃王,还负担着守护北方边界的重任。

不过此时有些皇子年纪还小,十九皇子刚满十八岁,自他以下的皇子都还没有分封出去。

这一次将会有十六位皇子藩王从全国各地赶来,齐集金陵,我能亲眼目睹这空前盛况实在是很幸运。

我举目四顾,妈妈是南京人,我每年都会到南京舅舅家里去,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场景让我又想起了穿越前的种种情景,我突然想到了W城是六皇子楚王的封藩之地,明代的W城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如果我能够见到楚王,倒是很想跟他回W城去看看。

正在胡思乱想中,听见燕王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随口答道:“楚王殿下啊。”

燕王的马匹就在我身旁,我顿觉自己的手被他抓住,侧头看他时,他剑眉微簇,双眸灼灼视我,月华般明朗的面容上略有迷惑之色,说道:“我没听错吧?你在蜀中时曾经见过六弟么?”

我见他神情郑重,连忙解释道:“我从未见过楚王殿下,只是无意想到此次十六位殿下都会来到金陵而已。”

燕王放开我的手淡淡说道:“蜀中唐门何时开始对我家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莫非江湖传说中的武林世家已经不甘寂寞了么?你若见到令兄,最好告诫他少插手身外之事。”

我觉得他言中之意似乎在怀疑唐茹与某些皇子有关联,燕王所指的不知是秦王还是晋王,看来他们的图谋打算其实也被燕王暗中窥视,不敢再轻易说话,怕又被燕王听出什么不妥连累了别人,低头看路,专心骑马。

却又听到燕王的声音道:“你应该是第一次来金陵吧?”

我料想唐蕊也不会经常出门,点了点头。

他说道:“我们先不回王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轻轻伸手一带,借力将我拉到他所骑的马上,回头对众随从说道:“你们先回去,不必跟来。”

我问道:“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他微笑道:“自然是好地方,你跟着我就是。”

我们走进一座装潢精致的酒楼,门匾上书“松鹤楼”三个大字,一看就知道属于那种档次比较高的类型。这里的店小二乍一看与普通店家的跑堂小二并没有差别,仔细看才发现都是年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女身着男装。我大为惊奇,原来在明代普通酒楼就已经开始采用女服务员了,只不过历史没有记载得太多,让我们以为店小二都是男人。

店里的客人似乎来头都不小,从他们穿着打扮和气质风度都可以看得出来。燕王带着我到了楼上找了一个雅间坐下,看他那样子对这里并不陌生。

一名男装少女娉婷婉约地走进来,问道:“请问公子用些什么?”燕王随手取出一张银票递与她,我扫了一眼,虽然知道他不缺钱,还是被那数目吓了一跳,整整五百两。

那少女收起银票笑道:“多谢公子赏赐。”转身而去,却也不再问燕王别的问题,似乎五百两银票已经是一种标准。明代官员的月俸并不多,松鹤楼的消费档次之高,普通的官员恐怕都承受不起,老板赚钱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一盏茶时间,所有的菜色点心就像流水一样送了上来。

梅花糕、海棠糕、炸豆腐、生煎、红豆饼,看起来确实不错,“金陵烤鸭”的味道也好极了,我们两个人吃饭,伺候的人居然有八个,但是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我有些不相信燕王带我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吃一顿饭而已,值得他花五百两银子。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我啜饮了一口清甜的极品人参冻顶乌龙茶,再抬起头时就看见了一名绝色丽人,惊奇得几乎被那口茶水呛住。

她的眼睛明亮璀璨,犹如晨星,流露出飒爽英姿,穿着一套橘红色的衣服,大襟斜领打满褶,胸前、后背和肩袖的上端及腰下所绣纹样为飞鱼图案,宽松的袖口镶着金边,外罩的轻纱也是橘红色,腰间佩一柄尺许的短刀,还悬挂着一块小小的红色小木牌。

说她是绝色可以,丽人可能就不是那么妥当了,橘红色的飞鱼服、锋利的绣春刀、红色的腰牌,这些都是明代一个特殊机构的标准服饰。

锦衣卫。

明代皇帝似乎都比较爱好特务政治,朱元璋在洪武十五年设立了特务机构锦衣卫。现在坐在我身旁的燕王,未来的成祖朱棣将会在永乐十八年另设东厂,成化十三年宪宗会设西厂,正德初年太监刘瑾会设内行厂,这些特务机构都是明代皇帝维护皇权的重要手段。

不过此时的锦衣卫还只有数百人,他们是一个奇特的机构,服装整齐,穿着飞鱼服,佩戴绣春刀,加入锦衣卫的人都要进行严格审查和面试考验,并经过精心挑选和各种训练,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侦查大臣们的行动,并随时向皇帝报告,同时还负责收集军事情报,策反敌军高级官员。

他们除皇帝外不受任何人管辖,拥有几乎超越一切的权力,有自己的监狱,称为“诏狱”,他们不受刑部和大理寺等司法机关的管辖,可以自己抓捕犯人,并审判判刑。在逮捕犯人前,锦衣卫指挥会发给所谓“驾帖”,也就是逮捕证,持此物逮捕人犯不受任何人阻拦,如有反抗可格杀勿论。

他们毫无疑问是一群可怕的人。

“松鹤楼”的老板原来是个特务头子,我实在想不到这群特务里面居然还会有女子,而且还长得这么美丽。

能够在一群可怕的男人中间存在的女子,其实更可怕。

她带着无比甜美的笑容,从袖口里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手指修长圆润宛如白玉雕成,轻执酒壶将美酒倾入玉杯中,递到燕王面前说道:“属下金疏雨恭迎燕王殿下,请殿下尽饮此杯。”

金疏雨是她的名字,她和燕王又会是什么关系?

燕王视她一笑,接过玉杯将酒饮下,然后说道:“上次能够大败蒙元全仗你之力,我班师回北平时你却已经离开了,还不曾谢过你,若有机会再去北平,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

金疏雨毫不拘谨,在燕王身旁坐下,自己也喝了一杯酒,笑道:“大家好像都认为,只要是燕王殿下带兵出征,就一定能凯旋而归,锦衣卫不过是为殿下扫清些许障碍而已。”

燕王道:“若是不清扫这障碍,此次也不会胜得如此轻易,我回京还未入王府,先到你这里来专程致谢,还不够给你面子么?”

金疏雨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房间之内,又喝了一杯酒,说道:“师傅他老人家在苏州可好么?”

燕王说道:“袁珙此刻不在苏州,我已让他回燕北了。”

金疏雨斟了一杯酒,亲手送到燕王唇边,说道:“殿下今日来此,一定又有事要吩咐我去做了?”燕王居然毫不推辞,就在她手中喝完了那杯酒。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怕这两个人举止会越来越过分,正准备溜出房间,刚站起身就听见金疏雨的笑声和她那动听的声音说道:“唐妹妹且慢出去。”

金疏雨从进房间来,集中精神在燕王身上,根本没有看过我一眼,却能准确无比看出我的来历,我有些惊讶说道:“姐姐好眼力。”

金疏雨笑道:“并非我眼力好,只是殿下的事情我恰好知道一二而已。”我不禁暗自佩服,明代并没有发达的通讯设备,消息传递却相当快,锦衣卫的能力确实了得。

燕王起身,对她说道:“我的确有事要找你,不过不是现在,改日再来相访。”

金疏雨跟随站起,笑道:“属下随时在此恭候殿下,殿下日后来时,可要先把王府中的事情都安排打点好再来。”她语气中分明隐隐有取笑之意,燕王并不分辩,拉着我的手离开。

我们出了松鹤楼,燕王带着我上马,浓郁的夜色逐渐笼罩了金陵城。

一路上我还在回想燕王为什么要带我来见金疏雨,燕王和她似乎是朋友,又似乎是情侣,他们的关系实在让人猜不透。

今天燕王与她的会面,传递了几个消息给我:一是燕王与锦衣卫中的某些人关系非常密切,他们为燕王提供过蒙元的情报;二是袁珙本是金疏雨的师傅,金疏雨应该承袭了他不少的本事;三是燕王似乎有事情要托付给金疏雨办,但只是因为金疏雨和他的私人关系,锦衣卫没有必要听从他的命令。

金疏雨是个锦衣卫密探,随时可以处决对朝廷不利之人,或许燕王是要她知道我现在已经跟随他,不可对我贸然出手,但是这也代表着或许还是因为太子被投毒一事,蜀中唐门的处境很危险。

我正想到这里,他突然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何要让你看见她?”

我回过头,视他一笑,轻轻说道:“殿下恐怕不是要我看见她,而是要让她看见我。”这话虽拗口,相信他能够听得懂。无论如何,他在为我的安危打算,我都应该感激他。

他勒住缰绳,抱我下马说道:“你果然聪明,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我见他停下来,以为燕王府已经到了,四处张望,却发觉我们是在玄武湖畔。

皎月东升,玄武湖如同安静的少女,似在幽然独处,附近的秦淮河此时却是灯火通明。“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十里秦淮本是王公贵族的纸醉金迷之地,“画船箫鼓,昼夜不绝”,上演了不少凄艳哀绝的风流韵事,如今那画舫凌波笙歌彻夜的繁华就在我眼前不远。

我心中充满好奇,很想亲眼目睹一下秦淮歌女的绝世风采,不由向那边张望。

燕王轻轻携起我的手,说道:“那里并非你能去之地,你就陪我在此走一走吧。”他既不回燕王府,也不去秦淮风月之所,却要我陪他在湖边漫步。

若是与历史记载相符,燕王是不喜欢金陵的,这个帝都,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温暖的回忆。他早逝的母亲并没有得到朱元璋的多少宠爱,他有三个哥哥,二十二个弟弟,虽然贵为皇子,却没有多少人关注过他,他看到了许多内官大臣们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径。他十八岁时奉父亲朱元璋就藩的命令,告别了南国的秀丽风景,带着新婚的燕王妃和三护卫军队浩浩荡荡前往冰天雪地的北平。

金陵的燕王府里既没有他的妻子儿女,也没有他的爱人,那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我完全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月色很明朗,水中倒影清晰如镜,玄武湖中有五洲,微风拂来,丝丝垂柳宛如烟云缭绕,远处依稀飘来秦淮丝竹管弦之声。

燕王和我都穿着白色衣服,月光下我们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清辉,他在一座小桥上停下脚步,取出腰间所佩的玉箫,此时的他丝毫不像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更像是一个文人雅士。

我轻轻问道:“不知道殿下是用剑的时候多,还是用玉箫的时候多?”

他俊美的面容浮现一丝微笑,说道:“剑是用来上阵杀敌的,若是计算起来,我恐怕是拿剑的时候更多些了。你会吹奏箫管吗?”

二十六岁的燕王已经在漠北镇守了将近十年时光,经历过无数次对北元蒙古的征战,岁月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沧桑的印记,我面前的他其实算不上是个坏人,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历史,或许我早就可以把他当成朋友。今天他带我去见金疏雨,我对他的用心确实很感动。

我在W大闲来无事业余学过乐器,箫管也会吹一点,对他点头说道:“我想借殿下玉箫一用。”

他见我有此兴致,将玉箫递与我。

我试试音调基本没有问题,说道:“如此我就献丑了,若是吹奏得不好,殿下不要笑我。”我最熟悉的就是香江才子黄沾的那首《沧海一声笑》,慷慨悠扬的曲调飘荡在环洲和樱洲之间: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汹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他静静伫立,待一曲停歇,出言感叹道:“此曲不似普通词曲,你从何处得来?”

我将曲词念了一遍给他听,对他笑道:“我在梦中得到的,殿下觉得如何?”

他恍若入定一般看了我半晌,说道:“你果然是蜀中唐门的女儿么?”

我丝毫不以为意,说道:“我的出身来历,殿下早已尽知。”

他凝视我说道:“你不该只是一名江湖女子,应是高台之上受天下万民景仰的贵人,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得到你应有的地位。”

我顿时愕然,我没有想到一首曲子居然让燕王对我作出如此承诺,我了解他的性格,燕王朱棣决定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即使是不择手段也要去做到。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也没有想过未来要有怎样的高贵地位,而且在我的记忆当中,朱棣娶过燕王妃徐氏妙云,娶过王氏湖衣,还有别的姓氏的妃子,但是从来没有娶过姓唐的妃子。

我此时很确信我在明代的未来与朱棣不会有太大关系。

他收起玉箫,淡紫的双眸里闪烁着光芒,对我说道:“你想听我过去的故事么?”我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想,你的故事我已经太清楚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他遥望夜空,淡淡说道:“父皇有很多儿子,我们小时候都盼望着父皇打胜仗回来,他若是高兴,就会抱着我们去看他练武。父皇最喜欢三哥,但是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和五弟,也很少抱我们,我直到十岁的时候,才明白其中的缘故。”

我抬头看到他的双眸,说道:“一定是因为殿下的眼睛颜色……”有野史记载燕王的生母是异族女子,身份低微,燕王的眼眸呈现淡紫色,或许正是朱元璋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我突然觉得这话说得太直了些,连忙补充说:“不过我觉得很好看,而且显得殿下与别的皇子不一样。”

他面上笑意稍纵即逝,肃然说道:“大哥生下来就是太子,他所用之物都是最上等的,我们对他的礼仪丝毫不能错,见到他就要跪拜行礼;二哥有母后的庇护,三哥有父皇的照顾,只有我,若要想得到什么,只有靠自己去争取。”

我又点了点头,他说得没错,历史就是这样。

他接着说道:“我十八岁开始在战场上拼杀,我经过无数次惨烈的战争和血腥的杀戮,千方百计和敌人周旋,八年来漠北平定安稳,父皇渐渐开始觉得我像他的儿子了。”

他的话中之意是说,朱元璋起初的时候根本没有把燕王和周王当作自己的儿子,虽然身在帝王家,父子关系如此,实在是悲哀。

我忍不住安慰他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有一番磨砺,梅花香自苦寒来。如今殿下军威赫赫,天下皆知,日后一定还会大有成就。”

他紫眸温柔如水,伸手将我揽入怀抱中,说道:“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么?若是我因此做了些迫不得已之事,你也觉得可以接受么?”

我见他眼眸中闪现缠绵之色低头来吻我,急忙举手推开他,不料他竟然毫不闪避,猝不及防之下,我手指的长指甲划破了他的面颊,留下一丝血痕。

我怔怔望着他不知所措,不知道他要如何对我发脾气。

他感觉到我抓伤了他,语气更加温柔,抱紧我说道:“你的爪子好厉害,就象一只小野猫。”

我心里愧疚,咬着嘴唇说道:“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说道:“你若真心向我道歉,只需要……”

话音未落,他的热吻已经封住了我的唇,尽情吸吮和轻轻啃咬我,舌尖挑逗着我的双唇,这一次的吻持久而热情,我发觉自己居然对他并没有上次那样的抗拒,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他变得更加大胆和肆无忌惮,身体温度开始变得灼人,他的手也渐渐开始在我腰间上下游移,似乎对我已动了情欲之念。

他终于放开了我时,眼中的痴迷和沉醉却仍未散去,认真对我说道:“小野猫,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猛然见到他面颊上那道血痕已微微呈现青紫之色,心中暗叫不妙,我居然忘了我的手指甲都是有剧毒的!来不及跟他计较刚才之事,急急叫道:“殿下,我的手指甲有毒,我们必须马上回王府去,香云那里有解药,我没有带解药在身边。”

他闻言眼眸中立刻闪现逼人的寒光,一把抓住我的手道:“是三哥要你如此对付我的?你既然已经得手了又何必说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害死我岂不是好?”

我又急又怒,眼泪已经涌出,说道:“我要是想害人,怎会告诉你?再说刚才也不是我主动的!”

他将信将疑,不再犹豫,抱起我往湖畔而行,上马疾速飞驰,他知道蜀中唐门剧毒的厉害,我被他挟持在怀中,眼泪不停的落下,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担心,虽然知道他没这么短命,但是那毒性到底会怎样发作,唐蕊的记忆时隐时现,我实在毫无印象。

夜风拂过我的脸,感觉到丝丝凉意,他脸色有些难看,一路上也不跟我说话,马速很快,我们不久就已经接近皇宫,到了午朝门之前。

一座巍峨壮丽的皇城在我面前呈现。

这里就是著名的明故宫“紫微宫”,朱元璋攻取南京后,命刘基等人占卜选定一块位于金陵城东的钟阜龙蟠之地,征发军民工匠二十万人,填平燕雀湖改筑新皇宫,南北长五里,东西宽四里,由皇城与宫城两部分组成,合称皇宫,皇城在外围护着宫城,燕王府就在皇城之内。

二十一世纪没有人见过当年这雄伟的建筑,史学界甚至连一张明故宫的详细图纸都没有,只能大概推测出其分布的状况。燕王和朱允炆之间未来的那场“靖难之役”中,皇宫的大部分宫殿将被大火焚毁,登基后的燕王迁都北京,此后的明朝皇帝都远离了金陵,从此楼沉金粉,月落宫垣,明故宫在太平天国的战火中彻底灰飞湮灭。

壮丽巍峨盛极一时,却逃不过西风残照、满目苍凉。

这就是历史。我身后的燕王朱棣,正是改写明代历史的人。

燕王取出一面金牌,守门侍卫见那金牌不敢迟慢,打开城门,恭声说道:“臣等叩见燕王殿下,请殿下入城。”

皇城本是众多皇子居住之地,在一座府第前他勒住缰绳停下,他轻轻抱我下马,神情相比刚才已缓和了许多,却仍然不理我,一只手紧扣着我的手腕。

我知道这里就是燕王府。

众多侍从和丫鬟早已迎接出来,香云也在其中,她见我被燕王牢牢抓在手里,脸上隐约有泪痕,燕王脸色又极其难看,早已猜到不会有好事发生,望向我的眼中无限担忧之色。

燕王冷冷开口对香云说道:“拿解药来。”

我急忙说道:“香云,快去拿,是我左手的中指。”

此时我偏偏又想起来我左手的中指上所藏之毒正是“惊涛”,药性发作起来可让人遍身麻木,然后是无穷无尽的疼痛,虽不致死,却非常人可以忍受。“惊涛”来势凶猛,药性早该发作了,燕王一路上却毫无异状,忍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带我回来。

我心里开始觉得害怕,一个能忍耐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很可怕的,燕王的隐忍,正是他能成为最后胜利者的理由。

解药服下后,燕王把我带到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烛火。我站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窗外皎洁柔和的月光映照在他的白衣上,那衣襟上淡淡的花纹在月色下若隐若现,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被笼罩在梦境中。我同他一样穿着白色的衣服,一样静静的站立在月光下,或许他看我的时候,也会觉得在梦中。

我闭了闭眼睛,看来他是准备找我算帐了,但是今天这事并不能怪我,他如果要审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因为我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即使划伤了他,也是情急之中失手所致。

他既没有审问我,也没有惩罚我,就那样默默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看了我很久很久,还是不说话。

我实在忍无可忍,从苏州骑马过来折腾了一天,现在三更半夜的他不睡觉,我可要睡了。我无奈转身,准备出去。

他终于难得开了金口,说:“为什么要在指甲上藏毒?”

我辩解说:“我本来就有,一直都有。”

他沉声道:“你分明是知道要跟着我才加上这些东西的,那天清晨才换上,还想要骗我?我真的那么可怕吗?要你时时刻刻防范着我?”

我惊愕不已,他居然连我涂的蔻丹的颜色都注意到了,在明月山庄里不知道他留心观察了我多久?而且他说得也没错,这手指上的毒药,本来就是为了防范他。

我看着他说道:“就算是防范又怎样?殿下若是不那样对我,我怎会有得手的机会?我并非有意谋害谁,殿下本来就是……”那“咎由自取”四字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吞了下去,没敢说出来。

他瞬间迫近我身边,淡紫的眼眸盯着我说道:“的确是我咎由自取,我绝不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我心想你要是从此不再靠近我,不再随意亲近我,那我可真要谢天谢地了,暗自庆幸还不到片刻,他下一个举动告诉我,我完全错会了他的意思。

他出手迅如闪电,我落入他怀中时穴道已经被制住,手脚全部动弹不得,他将我横抱起,轻声说道:“小野猫,我会把你的爪子都拔掉的。”

完了。

夜深人静,我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这个男人显然并不是个君子。他这样抱着我,我用脚趾头想,也可以想得出来他想做什么。

我开始心慌意乱的看向他,希望他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我回到东边居所后,香云急忙问道:“小姐,燕王殿下对你怎样了?”

我头脑一片麻木,只记得他解开我的穴道放下我时开朗的大笑,然后温柔说道:“你回去歇息吧。”始终不敢相信他居然轻易放过了我,难道他要看的只不过是我张皇失措的一个眼神而已?

我坐在妆台前面,对着铜镜取下发上金环,香云连忙用象牙所制的凤尾梳帮我梳理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我笑一笑对她说:“你别担心,我虽然划伤了他,他并没有责怪我。”

香云眨了一下眼睛,说:“小姐可知道,王府里的人看到殿下回来时他们那惊讶的表情?殿下脸上那伤痕,可不是等闲人可以弄上去的,奴婢实在是佩服小姐……”

我敲敲妆台边沿,警告她说:“不准乱想。”

香云掩嘴笑道:“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厉害,殿下想亲近小姐不成,反而吃了亏,以后他一定会小心谨慎些。”

我懒得理会她开玩笑,想到燕王已经知道我手指藏毒,这招对他基本失去作用,不由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他目前是不会将我怎样,但是我一旦发现他的机密,他会怎样对付我?

我对香云说:“我们暂时没有危险,但是以后就难说了。”

香云收敛笑容,说道:“奴婢劝小姐一句,凡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奴婢知道小姐心里喜欢晋王殿下,但是晋王殿下明明知道危险,还要您前来,明明是把您送给了别人,却还承诺将来之事,您还要相信他的话么?”她的话语真挚恳切,如果不是对我关心爱护之人,不可能如此直言相劝,我心中对她只有无限感激。

但是她误会了我的来意。我有探究历史的兴趣,想知道厚厚的典籍记载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历史真相,却不是为了晋王才来。我转身仰头视她说道:“香云,你相信我,我不会那么笨的。”

香云用手理顺我的发丝,说道:“小姐这么美,难怪燕王殿下会为您动心,您若是要嫁人,倒不如嫁给他。”

我叹了口气,说道:“嫁给他做小妾么?恐怕他连自己有多少妃妾都记不清了。”

香云忍不住笑道:“小姐错了,我刚才问王府的丫鬟,这皇城里头已经成亲的藩王里面,燕王殿下娶得算是少的了,到现在为止才两个,怎会记不清?”

我实在佩服她们这些丫鬟们传播小道消息的能力,笑道:“哪位亲王娶得最少呢?又是哪位娶得最多?你可都打听明白了?”

她抿嘴笑道:“小姐这是考我呢,十九皇子以后的诸位殿下都还没娶,娶得最少的是十三皇子代王殿下,听说代王妃是燕王妃的亲妹妹,坚决不许他纳妾,所以代王只有一位王妃;娶得最多的是六皇子楚王殿下,有十二位王妃。”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位,十七皇子宁王殿下,去年才娶亲,宁王妃刚过门不久就薨了,还没续娶。”

我连忙摆手说道:“够了,我要睡了,你慢慢念叨吧。”朱元璋的儿子二十几个,她要这样一个一个说下去,估计我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她大眼睛闪了闪,窃窃笑道:“是小姐自己要问的,奴婢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居然没人吵醒我。刚刚醒来,香云就和一个丫鬟一起进来了,她们来得倒很巧,那丫鬟手中还捧着一套浅蓝色的衣服。

那丫鬟对我行礼说:“奴婢奉殿下之命,请姑娘换装,今天晚上有几位殿下要过府来,请姑娘一起见见。”

我知道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禁止穿着胡服、胡语、胡姓,皇子们的冠服、文武大臣的服饰,其样式、等级、穿着礼仪都有繁缛而严格的规定。还明文规定民间女子只能用蓝绢布,不能用金绣,袍衫也只能用紫绿、桃红及浅淡色,不准用大红、鸦青、黄色,鞋式仍为凤头加绣或缀珠。

我在蜀中一直穿着白色的衣裙,此处是皇城之内,若是被别的皇子看见,便有藐视皇帝尊严之嫌,燕王要我换衣服也无可厚非。香云恐怕我不肯换,见我穿上那套衣服,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们帮我梳妆好了以后,我端详了一下镜中自己的模样。

头发仍是梳起一束,以浅蓝色丝带系起,旁边插着三朵小小的白兰,胸前垂下两缕发丝编成小辫,系着同样的丝带。耳坠是两颗透明的水晶圆珠,玲珑剔透。蓝中间紫的短上衣和长裙,衣裙上以白色丝线镶嵌着精致的花边,颈项裸露的肌肤欺霜胜雪,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腿型修长,脸上很淡很淡的妆,眉如远山含黛,颊上浅泛桃红,明眸顾盼之间动人心魄。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话用在唐蕊这样的美人胚子身上就错了。无论什么衣服,都能在她身上散发出无穷的美丽,穿白衣服好看的女子,穿任何颜色的衣服都不会逊色。

这套淡蓝衣裙虽然算不上华贵却淡雅精致,加上恰到好处的配饰,清丽逼人,只会更增加她的天然绝色之美。

她们两人都很满意。

那丫鬟正欲出去,我叫住她问道:“燕王殿下此时在府中么?”

她答道:“殿下一早就进宫去东宫探望太子殿下之病,还要去觐见皇上。”

燕王用心良苦,这孝顺谦恭、兄弟友爱之态明明是做给父亲朱元璋看的,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不喜欢这样的儿子,朱元璋也不会例外。

我估计他去觐见皇帝太子少说也要大半天时间,这段时间我正好可以去外面逛逛,尽情欣赏一下明初皇宫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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