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车到达这座城市的时候,天色已变得朦胧。我把皮包从行李架上托下来,然后瞅一眼窗外,雨还在下着,车站内亮起桔红色的灯光,整个车站都显得清清冷冷。这时候,火车已经停下来,列车员打开车门,我立刻嗅到一股潮腥的湿味。看着窗子上流淌着的雨水,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不想下车的欲望。我站在车厢里愣了片刻,但还是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雨伞。我知道,我同学肯定正在外面等着我。我有些后悔提前给他打来电话。先前的那股劲头儿没有了,现在,我只是觉得疲惫不堪。
这是一座南方的中等城市,我的同学在这个城市的政府机关里做公务员,我们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了。也就是说,我们大学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见过面。念大学的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里,彼此不分你我,当然还有于斌。四年中,我们三人是最要好的同学。后来,我和于斌留在了北方的那座城市,我们的同学就回到家乡,也就是现在的这座城市。我在科学院上班,虽然刚满34岁,却已混到了副高的职称。这次出差,我本来是去广州的。当我趴在交通地图上,沿着京广线往下瞅时,猛地看到了这个城市的名字,我的心也就轻轻地动了一下。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次研讨会报到的时间是在5天之后,我正好可以看看我的同学,并且可以在这个城市呆上一天的时间。想到这里,我就给于斌拨通了电话。我把这个想法跟于斌说了。于斌说不错,你也代表我去看看他,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他,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于斌现在承包了一家工艺品厂,效益马马虎虎,收入自然要比我强得多。
过了一会儿,于斌的司机找到我的办公室,他说于厂长很忙,一时不脱不开身,他叫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他说你知道这事儿。我点点头,想给司机倒杯水,司机却很快就告辞了。我转回身来看于斌的礼物。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圆柱型的石头,一看说明书,才知道是震旦化石,一头粗,一头细,黑黝黝的,附在一块青石座上,发着青幽幽的光泽,做工很精细。我当时就想,于斌这家伙心细,他一直还记得同学的嗜好。我们的同学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喜欢逛文化市场,收藏一些破铜烂瓷的。
我沿着人流向外走,快到出口的时候,我就抻着脖子寻找同学的影子。我记得同学很瘦,留着平头,个头不高,白白净净的。现在,我就是按照这样的思路去寻找同学的。直到走出站口,我也没看到同学的影子。车站广场周围的商场和饭店都亮起了霓虹灯,细雨不温不火地下着,空气有些潮湿清冷。我背皮包的肩头都有些酸痛了,肚子也咕咕直叫。接站的人也渐渐少了。我站在出站口的水磨石台阶上,正好有朦朦胧胧的灯光照过来。我撑开雨伞,不一会儿,雨水就开始沿着雨伞流下来,形成了几条亮线。这时候,我发现一个男人向这边走来,这个男人挺胖,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衣,头发向后梳着,额头显得开阔。我发现他走路有点瘸,一只手把伞举得很高,一只手在轻轻地柔着大腿,显然是在某个地方坐久了,刚站起来的样子。我开始警惕起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是很敏感的。这个人来到我身边,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说:刘江。虽然声音不大,并且有些沙哑,但刘江二字我还是听得很清晰。我忙伸出手去,说:我是刘江,你……。
操,真的认不出来了。这个人笑了,他拍了下我的肩头,说:走吧,你弟妹正在家里准备酒菜呢。
2
我坐在出租车里,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借着街头飘忽不定的灯光,我像个孩子似的,又偷偷瞥了他一眼。此时,同学就开始问我一些路上的情况,比如人多不多呀,车票好不好买呀。我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答的。我的头开始隐隐疼痛起来,可能是着凉了。我闭着眼睛,头歪在后靠座上,两只手像死蛤蟆似的张开着。我同学说:我看你有些累,一点儿精神也没有,回家喝点酒就好了,你现在就休息一会儿吧。我便不说话,我不知道同学家离车站多远,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同学已经付完钱,他正准备把我叫醒。我懵懵懂懂地问:到了?同学说:到了。
我跟随同学来到五楼的一个防盗门前。同学打开门,一股香味儿从屋里漂过来,我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说:嗨,好香。同学笑笑说:那还不是你弟妹的手艺!我也笑了,我看到一个女人正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说:来了。我的同学接着说:你过来,我介绍一下。这当儿我正把雨伞支起来,放在客厅里的地板上,当我直起身来时,就看到了这个女人。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半张着嘴,目光都有些直了。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漂亮,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个女人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我的同学说:这是我老婆,啊,这是我的同学刘江。我忙点头说:麻烦你了。同学的女人说:快坐快坐,先喝点茶。我听到的是一口浓重的南方普通话。
我认为自己是看错了,再不就是同学的老婆长得像某一个我见过的人,以致使我产生了错觉,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我怕叫同学看出我的失态,于是就稳稳情绪,开始端详起同学的房子来。同学的房子是二室一厅,室内装修得非常典雅,家具不多,但错落有致,空间感很强。有一间屋子里挂着几幅装裱好的国画,画的是山水,笔调纤细而纯淡,此间还摆放着几个古董架子,上面放着鼻烟壶一类的东西。
我说:真不错,你这屋子。同学也随着我的目光扫了一圈屋子,说:凑合呗。这时候,同学的女人把饭菜准备好了。
桌子上的菜不少,红红绿绿的,挺好看,我抬头对同学的女人说:辛苦了你。同学的女人说:别客气,你这么远来看你的同学,你是最辛苦的。我的同学说:对对,到这儿就到家了,可不要拘束呀,我记得上学时你爱吃我们南方的香肠,这不,我特意买了一些。我已记不得上学的时候是否吃过这种南方的香肠,但此时,我还是吃了不少。我真的有些饿了,我一边喝着同学倒满的啤酒,一边吃着同学的女人做好的饭菜。这菜的味道真是不错,想到这里我便抬起来看对面坐着的女人。她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衬衫,胸脯丰满,面色白嫩,头发是短的,好像是刚做的发型,尤其是那双眼睛,也说不上大,但清澈和谐,飘忽不定的,你看它的时候,它就产生了羞涩,那里面确实透出一丝我所熟悉的东西。同学问:这些年过得不错吧?
我说:还行吧。
同学问:你现在是什么职称?
我说:副高,你呢?
同学说:我不评,公务员吗。
我哦了一声,说:于斌这家伙混得比我强,他承包了一个工艺品厂。
同学说:于斌?
我说:对,于斌呀。
同学顿了一下,说:你看我这脑子。
我接着说:对了,于斌还给你带来了礼物。
这时候,同学家的电话响起来,同学从卧室里接完电话回来,脸色看上去有些慌慌张张的,他说:你坐着,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他拿起一把雨伞,同学的女人跟在后面说,我还跟着去吗?同学摇摇头说:不要了,你陪着刘江吃饭,时间不会太长。同学又穿了件衣服,就走出去。
同学的女人又回到桌前,她给我倒满一杯啤酒说:多喝点。我说:你也喝一点吧。她说:我真的不会。我抬起头来看她,发现她正瞅着我,我们对视的瞬间,她朝我笑了笑,她脸上似乎多了两团红晕,她把目光挪开,手似乎颤抖了一下。我再看她时,她正用左手托着脸腮,右手在不停地转动着啤酒杯,目光盯着啤酒的泡沫,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说:我吃饱了。
她说:再吃一些吧。
我说:我真的吃饱了。
她说:那你喝茶,我收拾一下桌子。
我说:我跟你一块儿收拾。
她说:东西不多,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我说:我来吧,我又没事。
她说:真的不用。
说着,她推了我一下。她的小手碰到我胳膊的片刻,给了我一种凉丝丝的暖意。我只好坐下来,看着她忙过来忙过去的。
后来,我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叫《现代家庭》的杂志,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我真的患了感冒,我的头愈加疼痛起来。不知到什么时候,她也坐到了沙发上。
她说:头还疼吗?我听他说你坐在出租车上还一直头疼。
我说:还有些疼,没事的,可能是患了感冒。
她说:一会儿你吃点药,家里什么药都有的。
我说:你是医生?
她笑了,说:你看我像吗?
我说:我说不准,不过,我看你很像一个医生。
她说:我原来很想做一个医生的,给人看病,解脱别人的痛苦。
我说:那你不是一个医生了?
她说:我在博物馆工作。
我说:博物馆?那肯定很有意思,那里面肯定有恐龙化石,远古人的工具和古代文人的真迹了。
她淡淡一笑,说:所以我们这些人是很怀旧的。
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含有一丝凄楚,声音也似乎有些发颤。
我愣了片刻,拿手指掐着两边的太阳穴,这时候,室内又变得沉默了。她起身走进卧室,过一会儿,她拿着一些药走出来,她来到我身边,突然蹲在我面前,说:吃点药吧。说着她把药放进我手里,我正准备说谢谢时,她突然又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说:可能有些低烧呢?她的手有些潮湿,凉丝丝的。她的另一手放在我的膝盖上,纤细、洁白。我咽了口唾沫,说:没事的,吃上药睡一觉就好了。
此时,她站起来,她的手就耷拉在我的眼前,只要我稍一抬手,就会攥住它。我猛地还产生出另一个念头来,我想对她说出我的感觉。可是我没有。她说:休息会儿吧。
同学回来的时候,我几乎坐在沙发里睡着了。他看上去很疲惫,我们坐在沙发里,一时没有了话说,这时候,同学的女人也从卧室里走出来,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又重新给我们泡了杯热茶。我想起了于斌的礼物,就从皮包的下面拿出那个长长的方方的盒子,对同学说:这是于斌特意给你带来的。同学打开盒子,看了看说:这是什么?像个炮筒子似的。我说:下面有说明书吗。同学看了看说明书,嘴里轻轻地嘟哝着:震旦化石?很费解的样子。我说:震旦好像是元古时期的一个纪,就像朱罗纪一样。这时候,同学的女人从旁边伸手说:什么呀?我看看。同学把盒子递给她。她噢地叫起来,说:黢黑锃亮的,多漂亮呀。同学的女人一边抚摸着那光滑的石柱,一边说着惊奇的话儿,刚才那种懒散的姿态已经没有了。她的脸由于激动而变得通红。同学说:我老婆最喜欢这些东西了,她在博物馆工作,近朱者赤吗。
我的头突然就像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的我猛地低下头去。我再次抬起头,发现这个女人变得模糊起来,她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团热气。她笑着,瞅我。
3
十年前的一个秋天,那时候我参加工作刚刚一年。有一天,我接到同学的一个电话(具体是哪个同学,我已经忘了。我的同学很多)。同学说他的妹妹要来这个城市学习书画装裱,因为这个城市有一家全国唯一的书画装裱学院(民办的),时间是一个月,由于这家学校不包食宿,住招待所费用又太高,所以他希望我能帮忙解决一下。我说:这没问题。我答应得很痛快。
那一阵,我工作干得非常没劲。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科学院指令性的工作不多,所以空闲的时间就不少,院里没有几个年轻人,我不愿意跟那些老同志们东扯西拉的消费时间,于是,我就用看电影、游泳、打台球来麻木自己。我跟大学时的女朋友分手以后,还没有碰到让我心动的女人,所以生活过得平平淡淡,有种脱俗的飘逸感。我想来就来吧,同学的妹妹,说什么也要帮忙的。
科学院有几个单身的女职工,我记得我找的是一位大姐,姓什么已记不起来了。这位大姐的丈夫在外地工作(后来她调到她丈夫那里去了),她自己住着一间宿舍,在科学院办公楼最上层的一个角上,非常僻静。我跟那位大姐说明情况后,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那个女孩子的面容,但是,我还能隐约记得她的身材不错。女孩穿着一条已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胸脯圆耸,显得弹性十足。女孩第一次给人的印象是腼腆羞涩。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她一直低着头说话,偶尔也瞥我一眼,却又很快地闪向一边,那是一种十七、八岁少女特有的表情。但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后,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地缩小,我们的谈话总是非常愉快。当时,我的幽默肯定有些拙劣,但时常能引出女孩的笑声来。周末,我领着女孩去逛公园。女孩看到什么都感到新鲜,她在我的面前,蹦过来跳过去的,已经无拘无束了。我企图让她喊一声大哥,但女孩却相当干脆。刘江,她说,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呀。
经过一座假山的时候,我看到一些人围在那里,我和女孩也凑了过去。原来是一个小男孩从假山上掉下来。摔破了头,昏迷了过去,男孩的妈妈正抱着昏迷的儿子,等救护车的到来,她的眼泪一个接一个地滴着,滴在男孩的胳膊上,男孩的胳膊上沾满了泥土。这时候,我觉得我的胳膊生疼,低头一看,女孩的两手正使劲地攥着我的胳膊,她望着那对母子,眼里水汪汪的,她发现我在看她,就扭过头去,松开了在我胳膊上的一只手,擦了擦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我伸出手去,拍拍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慰,她的头发柔软润滑。后来,我说:你把我的胳膊都弄疼了。她说:是吗,我看看。我伸出胳膊去,她突然又在我胳膊上拍了一下,然后笑着跑开了。
有一个周末,我领着女孩去看电影,演的什么片子已经记不住了,但肯定是恐怖了武打了一类的片子。我发觉我和女孩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彼此的手心里已是汗涔涔的了。女孩的手是那么瘦小那么温润那么绵软,那一刻,我的心里猛地生出了一种情愫。不论后来遇到过多少女人,但在那黑暗的电影院里,那个女孩子的手却一直是实实在在的。女孩子似有发觉,也似无发觉,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银幕。我们的手也就那样一直攥着,直到电影结束。
后来,我出了一趟差。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国庆节了。女孩子说:我们明天举行结业典礼,然后就算结业了。我已经买好后天的车票,对了,国庆节放假,大姐看他丈夫去了,她把钥匙给了我,说等她回来,你把钥匙交给她就行了。
时间真快,我说,你要走了。
是啊,我要走了。女孩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说:正好,明天我们一块儿吃顿饭,一是给你饯行,二是过国庆节。
第二天不巧,天上飘起雨丝。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一整天都没有停下来。
天快黑时,我和女孩各举着一把雨伞,沿着清爽爽的街头漫步。
我说:我们这个城市比较有名的饭店有金马、燕喜堂、桃花源,你说吧,我们去哪一家?
女孩想了想说:我有个主意,我们哪家也不去,我们买些东西,回大姐的宿舍吃,你看怎么样?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这样也好。
大姐的屋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特别干净。那天晚上,整个科学院的大院里静悄悄的,窗外,只有细雨扫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桌子上摆着几个菜,我们喝的是啤酒。那天晚上,我和女孩拉了些什么,多年之后,我已记不起来。反正后来是拉灭了灯。为什么呢?好像是我说:听,外面的雨声多美啊。好像是女孩说:如果我们坐在黑夜中听雨,那又是另一番滋味。后来,我就攥住女孩的手,低下头去,把湿润的嘴唇放在上面。再后来,女孩好像是流泪了。至于这些,我已经不敢肯定。十年之后的我,在记忆上已经明显地感到衰弱,我时常把跟这个女人说的话或做的事儿嫁接到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开始,我还时常尴尬,到后来,也就无所谓了。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那个晚上,女孩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我能看看吗?火柴在黑暗中闪一下,就灭掉了。外面的雨声似乎更加急促些。
女孩把嘴唇附在我的耳朵上,轻声说:黢黑锃亮的,怪可怕呢。
4
现在,我和同学站在车站的水泥站台上,车站的上空依然阴云密布,我们的雨伞还滴嗒着清冷的水滴。我心情似乎也被这阴雨连绵的天气感染了,目光沿着冰冷的铁轨掠向远处。我们正在等待一列开往广州方向的特快列车。
昨天夜里,我都是在乱七八糟的梦中度过的。半夜时分,我去过一次厕所。蹲在同学家的马桶边,心里莫名地难受极了,我觉得眼泪就要流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浑身冷得厉害,整个身子都缩进同学的被子里,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窗外的雨声似乎始终没有停止,我听到了雨滴敲打在金属上的声音。然后,我又嗅到一股蔷薇花带有潮湿的香味儿。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我隐约地记得同学的女人去过一次厕所,我躺在黑暗中,通过门上的小窗户,看到她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白色睡衣,她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当她走出厕所时,借着厕所的灯光,我看到她的乳房顽强地上翘着,她猛地回过头来,朝我这边瞅了一眼,我分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后来,窗外的天空开始变得虚亮,我暗中告诫自己,要挺住,等到天一亮,就打起精神,离开这座城市。但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是在小贩的吆喝中醒来的。虽然分不清这南方的小贩吆喝什么,但是,我能够觉得出,这种声音透过了层层的雨雾,透过了时间和空间,挟裹着腥潮与渴望,如同正在徐徐进站的列车。
我突然想说点什么,就对同学说:弟妹现在干什么工作?
我的同学愣一下,他说:在博物馆。
噢,你看我这脑子。我猛地觉得自己的脸红了。
这时候,火车已经开过来,我要和同学告别了。
我说:回去吧,回去吧。
我挥挥手。同学也挥挥手。然后,同学的面孔便消失在窗外。
车厢里很温暖,很整洁。乘客的脸上都是安详的,他们虽然坐了一夜的火车,但在路上的这种平静感,确实让我有些感动。我的精神受到鼓舞。此时,我坐进柔软的座位里,把头舒适地靠在后座背上。当火车的汽笛拉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的身体已化成了一滩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