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家门,看到奶奶正眯着眼坐在枣树下摇蒲扇。院子有一股油饼的香味儿。
"奶奶,是不是烙的饼?"
奶奶一看到我,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许多。
"你爷爷呢?"
"爷爷说地里活多,不回来吃了,他让我把饭提到地里吃。他说让你煎上点小干鱼。""这个老不死的,整天跟馋猫似的。"我奶奶一边嘟囔着,一边又走进饭房。
我来到窗下,看到我的树像是一个小老头似的站在那里,树叶有些蔫。我知道是因为天热。我端起茶缸子,舀了满满一缸子水,浇在树下面,树下面是我培的一个圆圆的土坎儿,水在里面变浑浊,冒出一串串的泡泡来。我说树呀树呀你快长吧,等明年大官回到家来,我让他尝尝你结的果子,别管是桃还是梨,别管酸的还是甜的。我都高兴。
浇完树,我看到那头老黑牛正卧在南墙根下面,但太阳还是晒到了它多半个身子。老黑牛盯着我,一张大嘴不停地动着,鼻子尖红彤彤的,一线亮闪闪的口水淌下来,三五成群的牛蝇在它的头上飞来飞去,老黑牛不时地动一下耳朵,牛蝇也不时地飞起来再落下。
我走过去,摸了摸老黑牛的肚子,它的肚子硬梆梆的,身上的毛又干又涩,还一小团一小团地炸起来。我听我娘说过,牛有病的时候,不但炸毛,而且眼圈还变样呢,于是我又看了看牛的眼圈,牛的眼圈鲜红,有些水样的东西附在上面,果然跟以前有些不一样。我心里禁不住颤了一下。我想回到地里,先把这事儿告诉爷爷。
这时候,老牛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背,它的舌头凉丝丝的,有一股青草的气味。我解下缰绳,拽了拽它,它懒洋洋的,不愿意起来。我拍拍它的脑门,它只好站起来,在它站起来的那一刻,它的两条后腿一软,又要蹲下去的样子,但一挺,还是站直了。我想也许老牛真的病了。我拿不准,只好先把它牵进偏房里,又筛一筛子草料倒进槽里。我摸着老牛的脑门儿,想跟它说说话儿。
"大手,"我听到奶奶在厨房里喊我。
我走出偏房,闻到了咸鱼的香味儿。
"大手,明天是不是还不上课?"
我点点头。明天是星期天,这还用问嘛。
"怪热的天,明天咱不下地了。没事在家里,跟奶奶挖银子。我就不信挖不出来,那坛子银元,难道还能飞了?"
奶奶弯着腰,手里挥动着铲子。锅里传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这时候,天上传来几声鸟叫,我抬起头,看到几只鸟儿追逐着从头上飞过。老师说什么,鸟儿在空中歌唱,可我听上去,它们的叫声难听极了,跟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样。